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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杭州城,半部江南诗

 好好生活图书 2017-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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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自古天下奇,引天下诗人竞折腰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白居易《忆江南·江南好》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柳永《望海潮》

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海商贾,风帆浪泊,出入于烟涛杳霭之间,可谓盛矣!——欧阳修《有美堂记》




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白居易《春题湖上》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杨万里《晓出静慈寺送林子方》



杭州的姑娘,美吗?


不同的城市就如不同的人一样,总是会有自己的个性特点。如果把上海比喻为一个时髦、现代的摩登女郎,北京比喻为一个温和、典雅的大家闺秀,那么杭州则可看成是一个恬静、优雅的小家碧玉。

“小家碧玉”这个词,当初简直就是专门为杭州女人造的。若说杭州人称得上是中国人里的中国人,那杭州女人就应是杭州人里的“中国人”。要把以地域划分的一群人用几个简单的特征概括出来,实在是很冒险。好在杭州的好多事情都可以到西湖上去找源头,譬如女人,我们可以说,你看西湖只有5.6平方公里,远看多像一个精致的小盆景呀!




这里不会有烟波浩渺,不会有大浪淘沙,不会有怒涛拍岸,可是四季仪态不同,画舫游船不断,虽然没有让人眼目心胸激荡的壮观景象,波光云影变幻出的风景却也足以让你懒洋洋地一阵陶醉。所以杭州的女人也像一件精致的摆设,不会让你大喜,不会让你大悲,也很难让人心头留下刻骨铭心的东西,但自有她可爱的地方。




杭州女人是慵懒的,但慵懒并不意味着怠惰。她们是品质生活的一部分,她们最明白—浪漫中的务实,或说,在务实中浪漫。在一些人看来,她们没有温州女人那种吃苦耐劳的精神,没有上海女人那种独立自主的精神,但她们很清楚自己只是女人,很多事都可以用女人的方式解决。经常有很多外地的朋友问我:杭州女人到底漂不漂亮?我的回答是:这也许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她们永远生动。




择水而居,西湖边上的风花雪月


有了女人,自然少不了爱情。杭州尤其是西湖,一个演绎着无数爱情悲喜的城市。如果说西湖是杭州的名片,那么在西湖边上所演绎的风花雪月的爱情则是杭州的灵魂。女词人朱淑真《生查子.元夕》中描述:“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这是一幅多么让人心性摇曳的图景。




苏小小与阮郁的悲欢离合,白娘子与许仙的惊天动地,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藕断丝连,柳永与风尘女子的缠绵悱恻,柳如是与陈子龙的情意绵绵……均发生在西湖。



西湖—湖在杭城之西,故名西湖。据史籍记载 :远在秦朝时,西湖还是一个和钱塘江相连的海湾。耸峙在西湖南北的吴山和宝石山,是环抱海湾的两个岬角。日久天长,潮汐起落,泥沙在两个岬角淤积起来,逐渐变成沙洲 ;沙洲不断向东、南、北三个方向扩展,形成了一片冲积平原,把海湾和钱塘江分隔开来,海湾变成了一个内湖,即为西湖。



古时,西湖是以一个让文人魂牵梦绕、赞不绝口的姿态进入文学中的,白居易感怀“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春题湖上》)。杨万里咏叹“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晓出静慈寺送林子方》)。围绕着西湖出现的大量《西湖竹枝词》都把西湖披上一套古典温雅的外衣。后来的人们一提起西湖,就难免不追随它的诗意场景,很容易回到古典文学中为西湖所积蓄的情感与精神上面去。




良人择水而居,要成城成市,或傍河,或临江,或靠海。杭州不用择水,是水选择了杭州,生成了杭州。她依着一条江,可去大海;她怀着一个湖,可孕青山;她还牵着一条内陆运河,可通京都。什么样的城市,可拥有这样近乎奢侈的梦幻水世界啊。所以,她的温润,她的从容,她的闲适气度,都由来已久。




那个苏轼,在这里他不必坚强


南宋俞文豹在《吹剑录》里记载:苏轼曾问幕下士:“我词何如柳七”对方答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在我们看来,豪放派和苏轼已然对等起来。可是,豪放从来不是一种目的,而是一种武器。若不是心里有所郁结,有什么可放之于外的呢?一个人可以常常坚强,可以自我修炼得豪放,但总要有那么一个柔软的地方,可以一笔一笔地藏下他所有坚强过后的虚妄。



而杭州恰恰是这样一个可以躲避虚妄的、浪漫逃离的目的地。三十六岁,熙宁四年十一月,苏轼第一次来到杭州,一留就是三年,温润的风许诺,深翠的山许诺,碧玺的水许诺,在这里他不用故作坚强。这三年,苏轼的杭州是柔软的。杭州的苏轼,也是柔软的。

 


一切似乎都为苏大学士量身打造,杭州的山山水水给了苏轼无限的宽慰——山总是藏隐士的。杭州的山都不高,出入自如,平易近人,这就避免了不可自拔的不入世事;水总是鉴明心的。杭州的水是勾留的,连而不断,宁静致远,这就将时间凝在了水里,避免了滚滚流水的伤逝催促。苏轼就是在这里衔觞赋诗,上访佛寺,下采民风,左采菱,右放歌。与其把它理解成一个中央放来的官员,我们更愿意把他采纳为新市民,他不仅是诗人,更是杭州的美食家,规划师,工程师。他的形象在杭州饱满了起来,生动了起来,与杭州融在一起。没有沉重的政治包袱,不必伤神于明争暗斗,一个真正的人在这里得到无需他人认可的神采飞扬。当然诗人的身份并没有因为其他形象的多元而改变,他的诗与杭州与西湖形成了共鸣曲,相互荣光。据有关考证,苏轼是从杭州通判开始填词的,可见这片土地给了他多少新鲜的空气和生长的空间。即使苏轼的词很棒,但我想再也没有比《饮湖上初晴后雨》更使杭州与苏轼的文采相得益彰的了: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后两句甚至已经成为了杭州印象里最通俗而空灵的描绘。读罢此诗,我总觉得苏轼把杭州当作自己的家一样骄傲地推销着,他说西湖的水好看,山好看,晴天好看,雨天也好看,他将西湖比作这世间少有的美娇娘,无论怎么看都不妨碍她的美,而且无论哪一款美,他都喜欢。这诗除了写景也和苏轼的境遇恰好相吻合,晴是他善良明朗的自由天性,雨是他怀才遇挫的淡然忧伤,但无论哪一个,无论以什么比例调和,无论是淡妆还是浓抹,那个苏轼都始终有自己的风采。

 



不像往常其他诗人写杭州西湖的诗那么绵软,苏轼笔下的杭州清新明丽,自然脱俗。他的豪放在这里得到了调和,故他在杭州所做的诗大抵都被我称作是清丽的豪放派,他的霸气和温柔中和,让人煞是喜爱。南宋胡寅在《酒边词序》中说苏轼之诗词“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异怀浩气,超乎尘垢之外;于是《花间》为皂隶,而耆卿为舆台矣”,苏轼留下的有关西湖的遗稿,正是介于绸缪和浩气之间,在其中走出了第三条路径。

 

这个柔软的而又洒脱的苏轼,比起喝着“大江东去,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他,这里我宁愿相信他是真洒脱,相信他纵历厄难,随遇而安,抱道守真,不负初心。

 


“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些词句虽好,但总觉得那些词里他没有找到家,他在漂泊,他的乐观背后依然藏着“微冷”的无奈和哀伤。他不是那个地方的主人。他一生走了那么多地方,起起伏伏,贬谪再三,他在无数诗词的字里行间透露着克服的勇气,他要用豪放克服这人生一切的不平坦不公正。但这克服背后的挣扎真叫人不忍,他愈是豁然,便让人觉得他的伤口扯得愈大。

 

人生有一个好处,上天冥冥中总会暗暗地设下几个停靠所,好在下一次风雨前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即将来临的危险。危险确实来了,但诗人以诗的方式挺过来了。


元祐五年,五十五岁,他又一次踏上杭州,这不再是一场单纯的邂逅,而成就了奇诗人与美江南的相互依恋。他修缮西湖、治理水灾、疏通渠道,他将对杭州的情谊化成了千古的功绩,千古的诗作。

 

那个苏轼,他不必豪放,他不必踌躇满志,他只要真诚地生活,真诚地快乐就好。他曾经累坏了。而他的杭州只要他快乐就好。归去来兮是西湖,杨柳依依的苏堤,肥而不腻的东坡肉……苏轼之于杭州,是习惯;杭州之于苏轼,是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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