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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薜涛 -------------------------------- 刘驰军 / 文 我是在暮春一个细雨飘洒的下午走近望江公园的。 在多名热情成都人的指引下，辗转大半个城来完成此行的夙愿，与薛涛相约。 春归何处，踪迹我知。如约而至，我从薜涛的故乡来，带着长安的风尘一路仆仆而来，又被望江公园的零星雨滴打落。 邂逅需要机缘。对话薜涛，远不止读几首诗，看几本野史，欣然向往之；又或者将钦慕长久寄存，假以时日释放，如名士潘东庵般，以一种畸形的行态来宣泄。我以为，读懂薛涛，在诗歌词赋外，需辅以人生阅历的厚度，早之失于轻漫，晚之又过于庄严。 感知薜涛，不是从她的绝世才情开始，始自一方窄窄的笺。十五六岁时，习惯在瘦长的纸笺写满心事，以为这样的风雅将会如木芙蓉皮、芙蓉花汁制成的薛涛笺般溢满所有的日子。二十岁时，课余后常去大雁塔脚下的曲江春晓园，在那片小小的竹林里静静地读读古诗，且听微风籁籁流过细竹，摘取一两片新鲜竹叶作为书签，竹影婆娑中，诗意地栖息于唐诗宋词中，想象竹叶的清香与诗词的意蕴将永远植入我的生命。 不喜世俗乐道的“女校书”，那是薜涛最为风光，也最败笔的一段生涯。想必那个被时人谓之“校书”的女子，颇有才干，惹得权贵争相附会。在十离诗里，那个女子只存活在卑微里，十个连串的“不得”，削减了诗的意蕴，敛藏了通体的傲骨，徒留一个媚俗女子乞怜的造作骄揉，引得世人多为之诟病。许是，开明如盛唐，女子亦作为男人的附庸而处世，清高若她，也无非是世俗的玩物。既然注定迎南北鸟、送往来风，慰边的困苦，到底不如笑场诗赋轻便。桐花易老，满枝梧叶，何曾招引凤之常驻，最益长存的方式便是笑对风雨，为自己抵挡住世扰俗乱百害无侵了。这是生存的无奈，更是一种睿智。试想千年之后身处职场的我们，又何曾舒展地活过，每一次的抉择，又何尝不是在苦苦挣扎中俯身捡拾利欲,而放弃些许尊严去妥协。生存需要城府，需要智慧。不能做命运的主宰，就在委屈中求得周全，在夹缝中仰望那一缕光照。 感知薜涛，又无法越过元稹。多情倾付，终是覆水难收。你生他未生，他生你已老。揽草结同心去遗知音，何必要让佳期渺渺，栏边安枕席、闲共说相思，不过是了无痕的春梦一场罢了。既然结不成同心人，又何苦空结同心草。相聚短暂，转身即是天涯陌路。隔山隔水，隔着时空，元稹那菖蒲花发如五云般高的相思，终究烟水般朦胧飘渺。你自情痴他自薄幸。山千重，水迢递，如何也抵不过君心的疏离。从来都是爱情在此处，生活则永远在别处。那个取次花丛懒回顾，与亡妻演绎“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男人，从转身离去时就永远淡出你的生活。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开场有多热烈，落幕就有多凉薄，明知一场盛筵过后便是长久的寂寞，可又经不住热闹的吸引飞蛾投火般奋力而来。或者你们只是贪慕彼此的虚名而惺惺相惜，他为前程万里的青年才俊，你名动蜀中的诗才惹得词客停笔，公卿梦刀，你们是才美并具，又岂会在意世俗的樊篱？阅人多矣，无非与君携手，于人境结庐，双栖双宿，朝暮飞还。流水落花非无情，只是有着各自不同的目标。你珍惜人生所有的相逢，聚散依依，悲喜交集，不因世俗流转，无论结局怎样，在你们的相与中，你不会把自己低落到尘埃中，任他践踏。欢喜于这样的结局，难以想象聪慧的女子如何甘愿以自由为代价，混迹于一群莺莺燕燕之中，用倚栏赏月、怨春伤时来博取怜悯，共享一个男人的薄幸。不抱怨，不埋怨，不责怨，没有他，你的生活依然会好。 一处风景过后就成过眼云烟，一些人分开就决然不见，风华不再的女子，就那样把旷世才情定格在窄窄的笺里。浣花溪潺潺水流的清浅宜于小笺的纤巧，薜涛井的沉静则浸入生命的底色。晚年的薜涛，着道士服，过着简单的日子。也许，一个人看淡了风月，荒芜了心境，才会褪尽浮华，与岁月安好。 寻踪觅源，雨丝不再飘荡，公园中的小径罕有人至，使我得以在清幽中幸运游览。浣花溪蜿蜒不知所归，沿墓冢而行，果然看见几树葱茏桃枝，万竿修竹，桃花已逝，居然在竹林深处找到来自家乡楼观台的一竿劲竹。竹的气节最为我尊崇，想到与已有关联的竹子在此陪伴驱逐薜涛的孤寂，终究令我有些欢喜了。 亭园深处，有茅庐现出。微风过处，忽见庐前溪沟泥淖中一朵蝴蝶兰随风摇摆，风过时又倔强地挺直身体。错过几树桃红新春的灿烂，等不及几枚盛夏的累累果实，只有这紫色的花朵一瓣一瓣寂寞在春天，不因身处污淖而自惭形秽，不因风的摧残而玉殒，不因世情的冷落而隐匿馨香。原本，如花美眷，蚀骨才情都是孤寂的，不经意间随似水流年消逝不见。曾经，生命的交汇，彼此的守望，灿烂的微笑，繁华的过往，均不及这丛卓然挺立的蝴蝶兰真实。 欣喜地来，惆怅地走。回首往处，薄雾升腾，一楼烟雨，满园寂寞。 我来或者不来，薜涛总是在望江楼畔卓然伫立。 我赏或者不赏，那朵蝴蝶兰总是矜持自在地绽开。
薛涛（约768～832年），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唐代女诗人，字洪度。长安（今陕西西安）人。16岁入乐籍，与韦皋，元稹有过恋情，恋爱期间，薛涛自己制作桃红色小笺用来写诗，后人仿制，称“薛涛笺”。脱乐籍后终身未嫁。成都望江楼公园有薛涛墓” 。薛涛与刘采春，鱼玄机，李冶，并称唐朝四大女诗人。卓文君、薛涛、花蕊夫人、黄娥并称蜀中四大才女。流传至今诗作有90余首。 作者 刘驰军 陕西省西安市周至县人，公职人员，有作品发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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