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院（十三）

 

有木名丹桂，四时香馥馥。风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独占小院幽，天香溢满秋。

今年，江南的秋天来得特别的迟，自中秋起，母亲就天天巴望小院的桂花开，可这一等就一个多月，小院的这株桂树一如不开化的小孩，就是不开花。可昨晚，忽一夜的，仿佛是应了花期，花开灿灿，桂馥满院。在这本是花事廖少，香息不醉人的季节，一簇簇淡雅的桂花，一点点素雅的幽香，越过庭院围墙，穿过小院篱门，惊异了晨起打扫庭院的母亲，惊诧了日日路过的路人，也惊醒了一枕秋色江南。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几天来清晨或黄昏，我和母亲徜徉在这株丹桂树下，看看花色，闻闻花香，这香味很特别，一股飘渺的香味袭来，似浓却淡，细腻典雅，淡雅而淡远，仿佛来自极远的月宫，经久不散，让人沉醉。小院的桂花香，染尽了母亲，染尽了母爱，染尽了我那颗日渐被尘俗侵染的心，也染尽了回忆……

记忆中的母亲，自是一个爱花人，那时我们住在塘西农村老家，因父亲早早生病，母亲独自支持家庭，生活条件极为艰难，为了补给家用，母亲就在自家小院里和自留地里种了各种时令蔬菜，在繁杂的劳动之余，母亲还不忘见缝插针，在空隙里种了一些花花草草。至今那牵牛花扑朔迷离的蓝，紫藤萝流动潋滟的紫，杜鹃花绚丽灿烂的红，皂荚花光洁无瑕的白，依然在我的脑海中渲染流动。记忆中也还有一株小小的丹桂，长在老家院落的一角，年年静静无声的开花，静静无言的凋落。在桂花凋落的那几天，母亲总是悄然把破麻袋摊在树下，收集起这些桂花，然后晒干，包扎在一个袋子里，等除夕夜炒年糕时洒在上面，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给我们带来香甜的美味和记忆。那一瞬间，因心与花的碰撞，灵魂与清香的交流，生命中的一切困苦就慢慢融化，桂花淡雅的幽香使我内心深处渐渐被一种平和与快乐的情感充溢着，生长着一种静心的力量，生活中的一切欢笑辛酸，艰难苦痛，都随着那清香而飘散，而一种豁然开朗的心境又油然而生，灵魂一如桂香洒满一地那样的沉静而温存，沧桑而优雅。
“芳意不可传，香心徒自藏。”我想，几日后她就将摇落了一地轻黄，飘进一轮明月，追随清风一缕，湿了一阕清词的寒。那抹香息，有季节留下的温情，有生命历经风霜的芬芳，幽静而溢满清淡的韵味。为谁倾尽？绽放时桂馥满院，谢时静静凋零，只有香如故。

今晨一大早，我去上班时，母亲已经在溢满芳香的桂树下打扫小院了，望着母亲灵动优雅朗健的身影，我的内心微微一颤，流泻出一时的感受：年轻时的母亲一定是一个满是桂香的素衣女子，心系着爱，盛着暖，不惊不扰，岁月缝花，放远清秋，做最真的自己，不去追逐明媚的色调，不去赶赴绚烂的开场，静静地合唱心底声音，让杂枝疏离在心外，让纷扰的重门远离清梦的节奏；如今，才会一如桂香，沉淀出她高贵优雅而深邃圣洁的心灵，给予我们生命以最灿烂的暖。

母亲啊，徜徉在你浸满幽香的小院，迷醉在你沧桑优雅而温馨温暖满是桂香的流年里，我也要做一个带着桂香的男子。
是为记，公元二零一六年十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