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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章太炎口中的“千里驹”,饶宗颐心中最懂国学的大师,却是“三无人士”,一生穷困

 圣贤教育666 2017-04-11

环说

有人说,在苏州,他资格最老、学问最大、脾气最怪,是个“有点痴有点迂有点怪有点狂的高人”。


说他是大师,但应该没有哪位大师,

寂寂无闻、穷困潦倒如他一般。

陋室修学六十余载,每月以400元为生,

吃穿都靠接济,人们称他为“三无人士”:

无工作,无钱财,无劳保。

唯一的财产是一栋名曰“初照”的小楼,

位于苏州观前街。

“初照、初照”,多么唯美浪漫的名字,

可这楼早已没有先前的模样,

外看平平无奇,内里杂乱无章。

不说,没人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国学大师。


年轻时,他曾有过几次“出仕”的机会,

但因难忍世俗杂事、性格乖戾而放弃了。

如果追逐世俗成功,如今他早已是知名教授、博导,桃李满天下。

年纪大了之后,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带着玻璃茶杯,

穿着破旧的衣衫,到离家二里地的双塔公园读书、思考、晒太阳、补觉。

这几十年,他一直都活得像个隐士。


他说:“我最缺的是时间。”

治学,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追求。

其他的,都不在他眼里,更到不了他心上。

1984年,饶宗颐与他在武汉会面,

二人相谈甚欢,饶宗颐称他为最懂国学的“国学大师”。

后来,国学掀起热潮,

饶宗颐、季羡林、任继愈等皆享誉学林,

他却依旧寂寂,直到去世。

他便是朱季海章太炎的入室弟子,

他的著作被称为“学界天书”,

而他这一生,更像天书一般让人看不透。


初照楼


朱季海的父亲朱孔文,青年时代曾游学日本,

就读过弘文、早稻田等法政诸校,

与民国奇人杨度有过一段同学缘,

后加入同盟会,与黄兴成为挚友。

朱孔文回国之后,做过广东、江西两省的法官。

如斯家庭背景,为朱季海之后践行国学打下了基础。

1916年,朱季海出生,承继家学,熟习国故,

1932年,章太炎到苏州讲学,16岁的朱季海前去听课,

由此成为章门弟子,与黄侃、鲁迅、曹聚仁等同门。


青年朱季海


他是章太炎一众弟子中年龄最小的,

却最为聪明伶俐。

章太炎讲学时,需要人在黑板上做记录,

旁人做记录,不是错这,便是错那,

只有朱季海,章太炎讲毕,他便搁笔,

稍加标点,即成文章,一字不错。

章太炎因此极爱这个小弟子,

许他侍奉起居、从旁问学,

“季海”二字也是章太炎为他取的名字。

又因朱季海悟性高、兴趣广,

章太炎称他为“千里驹”。



可惜章太炎心中的“千里驹”,最后却没能名满天下。

朱季海学识匪浅,乾嘉、章黄之学术素养纯熟,

经史子互通,他所写的《楚辞解故》被称为学界天书;

在书画研究领域也造诣精深,

曾写过《海粟黄山谈艺录序》《朗润园读画记》

《南田画学》等多种论文著作。

他还精通英、德、日、法等多国语言,

通晓梵文、藏文。

若以学识论,他的确是个中佼佼者,

坏只坏在,他是个“怪人”。


除了在苏州第三中学教过一段时间书,

没有哪一份工作是朱季海干得长的。

1946年,在师母的力荐下,

朱季海在南京参加组建“国史馆”筹备工作,

本是创始人之一,地位不低,

可谁知,“国史馆”正式成立后,

他因看不惯一位善于钻营的副馆长,

落了个目无官长的名声。

他也不在意,还击说“长官无目”,

两年后“南京国史馆”迁往台湾,他也没有随同去。

他父亲朱孔文也曾因秉性耿直,

不能曲事上官,辞官归野过,

想来这大约是“家族遗传”。



第二次“得罪”人,是在上世纪90年代。

时任南京大学校长匡亚明请他出山,

他古怪得很,提了3个条件:

第一,每月薪水由他定,“不能少也不能多”;

第二,上什么课由他定,不听学校的,只给正教授上课,每节课只上20分钟,“因为我没有水分”;

第三,不参加任何教学之外的学习与活动,不填任何表格。

这样的要求,在当时可谓“离经叛道”,

匡亚明虽爱才,这样苛刻的条件却也无法满足,

于是二次“飞黄腾达”的机会又被他推开了。

有人问他当时为何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他回答说,“那时候还可以做些事情(指学术探究),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需要的是时间 ”。

那个时候一个星期有3次政治学习,这样就没有自己的时间。

朱季海说,这是一个选择,做这个,就不能做那个,

“我那个时候不是在图书馆、博物馆,就在朋友家里看东西”。

在衣食无忧之金丝牢笼与思想自由之粗鄙陋室间,

他毅然选择了后者。 



除了治学,朱季海脑子里什么杂念都容不下。

1997年,苏州市委宣传部牵头为朱家整修老宅,

宣传部希望借此让他出来露个面,也算是做个宣传。

谁知约好采访的那天,他竟然穿了双拖鞋就来了,

穿的衣服也“上不得台面”。

后来采访只得作罢,

他这“目中无人”又“不容于世”的性格,传得便更厉害。



上世纪90年代,传统热和国学热的浪潮掀起来,

一下子蹦出不少国学大师。

朱季海却丝毫不为所动,没有加入这”学术热潮“之中,

仍旧坚持着章太炎“依自不依他”的学术自主性。

面对泥沙俱下的国学热,他头脑清楚得很。

他说:“现在不是要返回传统,而是要拾起失落的人文。

孔子不是一块招牌,也不是一种魔术——

念几声咒语就万事大吉。

现在所谓的纪念孔子正是一个‘文化盲点’。

就像落花流水,几天就没有了。”



他原本也可以各地讲学,上电视论道,

若如此,以他的才华,名声与经济收入都不在话下。

可他不,依旧做着经济效益低的冷门学问,

因为怕这些他不做,就没有人去做了。

“士”的坚持与信仰,

这种上一代人的传统价值观,

在朱季海这里得到了最完整、最虔诚的继承。



可也因为过于不容于世,朱季海的生活过得很艰苦。

他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医保和社保,

每月仅有苏州宣传部发放的400元生活补贴,

后来涨到了600元。

他的一些后辈,有时会接济他一些衣物钱财,不过也不多。

他就这样衣食无着地,

在自己20平方的陋室里做了几十年训诂考证之学。

然而这几十年,他所写的《南齐书校义》,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完成的。

不过年纪再大些,腿脚不便了,

他走不了那么远,最多在家门前的茶馆里头坐一坐。



他极少与人来往,除了师门弟子,

一般闲杂人等一概不见,所有时间都在闷头做学问。

有人说要进朱先生的卧室门槛,那比登天还要难,

因为他“为人古怪”。

其实并不是。

有一次一位后辈去看他,

只说了一句“朱先生,您昨晚又没睡好吧?”

这句问候,就足以让朱季海打开家门,迎客而入。

在他眼里,无论谁来,都是一样的,

只要你是带着诚意来的,我就欢迎你。



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并不是古怪,

也不是“目中无人”,他的标准最为简单直接,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学问。

据说他曾为一家私塾做过顾问,

原因很简单……

那家私塾主人找到他常去的双塔公园的负责人,

托负责人去说情。

公园负责人常照顾他,

免收门票、免费提供开水,

他讲这个情分,才答应给人家做顾问。



他的家越来越乱,乍一看,

真不像人住的地方,像是个垃圾堆。

书架上的书他几乎全赠人了,只留了自己20岁写成的

那本厚厚的《楚辞解故》。

曾任苏州市政协副秘书长的魏家瓒

见朱季海生活清苦,想要吸收他为市政协委员,

以便在经济上稍微照顾一些。

可文化局苦劝了一个半月,

朱季海就是“不从”,他说:

自己不懂政治,去了不能发挥作用,

浪费一个名额,坚决不干。



直到去世,朱季海都是穷困潦倒的。

他以一种对抗的姿态,

守护着自己对于学问最纯粹的追求。



他傻吗?傻。痴吗?痴。

可正是这种纯粹,让他能够跳脱出体制,

做一个最自由的学者。

1984年,他与饶宗颐在武汉会面,

二人谈到书画家谢稚柳的一些观点,

他觉得有些不对,

便直言指出,饶宗颐觉得有道理,甚为佩服。

正是因为没有身在此山中,才能如此直言不讳,

对学问,才是最有裨益的,

所谓“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这样的自由,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置身世外与事外,是多少人修不来的境界。




他这辈子,就做一件事,

传承中国传统文化。



在一部为他拍摄的纪录片中,

用这样一句话来总结他的一生:

不随时俯仰,不曲学阿世,

成为了一个与时代对视的理想主义者。

他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

却是一个值得我们尊重与反思的人。



题外话:


前几日,环环曾推过一篇关于大儒吴兴华的文章

不到16岁便震惊诗坛,他被称为继陈寅恪、钱锺书后第三代兼通中西之大儒,却鲜有人知),

下面有这样一条留言▼



这位的留言,乍一看似乎有些道理。

古人有言:百无一用是书生嘛。

饭都吃不饱了,读书有何用?

像吴兴华、朱季海那般钻那些生不出钱来的学问有何用?

但……人类应该早已过了活着就为了“活下去”的原始阶段了吧?

何谓文化传承?何谓文化自觉、自信与归属?

美国好莱坞头脑清洗的时候为什么会不爽?

韩国人抢孔子、抢端午节的时候为什么会不爽?

到这个时候才来不爽,是不是晚了点。

不过现在看来“不爽”还算级别高的,

有的人不仅没觉得不爽,还觉得“大师无用”。

这真是环环今年见过最惊悚的段子。


现今有多少人,

着眼于眼前营狗生活,而无远方星辰大海。

的确,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会成为伟人,

但至少要有一个仰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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