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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铁匠

 圆角望 2017-04-14

□张燕峰

古城北,是铁匠铺。

铁匠铺的老板,是极受老百姓尊重的人物。他技术好,打出的刀具轻巧精致,还极锋利。此外,他为人热情仗义,谁家的农具坏了,不管自家住在古城的哪一方,只要循着铁匠铺传出的一阵又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找到门上,他拿起来看看,二话不说,就走进作坊,一阵熊熊火光闪耀之后,保准让每一件或大或小的农具焕然一新,他却分文不取,尽管他与来客未必相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铁匠铺的生意红极一时。每天凌晨,几颗星星还在遥远的天际闪烁,公鸡还没有打鸣,铁匠铺就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伴随着铿锵有力的晨曲,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古城,就这样慢慢挣脱了夜的怀抱,苏醒,开始了一天热辣辣的烟火光阴……

很快,有马车、骡子车、毛驴车,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赶来,“嗒嗒嗒”,踏在古城狭窄的石板路上,马和骡子、驴子打着响鼻,车夫打着哈欠,停在了铁匠铺的门前。

马和骡子、驴子在安静地吃草,咀嚼,车夫走进铁匠铺。殷勤的女主人早迎了上来,嘘寒问暖,并且递上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朴实的庄稼汉不善言辞,只暖暖地笑一笑,便端起了茶杯,再过瘾地抽上铁匠铺里递过来的一支烟,清晨的困意,早已荡然无存。

车夫随着铁匠铺的流水活计走进了那几间作坊,看一眼需要购买的铡草刀、镰刀,报个数之后,就转身出来。不一会儿,小铁匠把这些东西抬到门外的车上,用粗如蛇一样的草绳捆扎好。至于价钱,是早就谈好的。铁匠铺里的主人厚道,从来不会轻易涨价,这一点,大家绝对放心。

送走一拨一拨的顾客,铁匠铺的主人又回到作坊里。小徒弟早已把风箱拉得“呼呼”山响,淡蓝色的火苗快活地吟唱、跳舞,熊熊的火光映红了紫红的脸膛。大徒弟已经脱掉了身上的褂子,露出了结实的肌肉。最有资历的铁匠师傅,用火钳夹起一个铁块,放在火中,当铁块周身红彤彤的时候,再把铁块放在铁砧上。徒弟早已抡起了铁锤,烧红了的铁块,在着了魔似的铁锤跳跃下铿然作响,火星四溅。无论师傅还是徒弟,每张黝黑的脸,都给炉火映照得黑里透着亮。即将成型的菜刀放入水中,“嗤”的一声,腾起一股淡淡的白雾,这就是所谓的“淬火”工艺了。随后,再用小铁锤进行局部整形,给菜刀开刃之后,经过仔细打磨,最后安上实在、稳固的木柄。

师徒俩配合非常默契,他们不说一句话,只消一个眼神,对方就心领神会。他们神色之间庄严肃穆,似乎打的不是普通的菜刀,而是一件件艺术珍品,将要流芳百世,家家称道。

近些年,随着农民大量涌入城市,乡村里的耕种收获,都雇用大型机械。铁匠铺的生意便日趋冷清。两个徒弟也各奔前程,铁匠铺里只剩下老师傅一个人,他摸不到更出色的道路,只能默默地守着作坊,过日子了。

这些年,老师傅的确上年纪了,谁也没想到,他会衰老得那样快。腰身佝偻着,步态趔趄,曾经狮子一般浓密的黑发,现在成了秋天河岸边的荒草,白茫茫的,刺痛人的眼睛。还没有熬到六十岁,怎么便成了耄耋之年的神态呢。

总算又回到了家乡那座古城。街巷里,寂然无声,只有几只狗,在午后明晃晃的阳光里,惶恐不安地左顾右盼。信步来到铁匠铺前,再也听不到当年“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声响,只有当年的老铁匠师傅,毫无声息地靠在墙根下,暖和地晒着太阳。那双曾经极有神采的眼睛,在夕阳的余晖里,明了暗,暗了明……往昔的岁月,像潺潺的河流一样,悄无声息地从眼前或者心头,轻轻地淌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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