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三楚霸业 大家现在看秦楚相争,应该有秦国占尽地理优势,压制住了楚国的感觉。那么楚国有没有可能反制秦国,将地缘优势反转到自己一边呢?在过往的历史中,并没有史家做过类似思考,但实际上楚国的确做过这样的尝试。下一步,我们就会在地缘上分析楚国是怎么设计他的反制战略的。 附:蓝田之战位置图
其实说完了秦、楚博弈,秦统一天下的进程差不多就完成一半了。再等到秦国在上党高地完胜赵国,即使是当时的六国之人,也大都清楚秦国统一六国只是时间问题了。因此后面的部分不会说的特别细,毕竟解读的地理单元都已解读。相信喜欢历史的朋友,应该可以将之作为参考,结合史书自己理出思路了。 关于蓝田之战,究竟是楚胜还是秦胜,一直有些争议。鉴于秦国是最终的胜利者,并且还搞了个“焚书坑儒”的“壮举”,因此史书中很少见到秦军吃大败仗,即使是败了,伤亡的数字也是语焉不详。其实倒也怪不得秦人护短,哪怕是在现在,政治家们也还是这样做的。 实际上蓝田之战到底胜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即使是楚国取得了战术胜利,在魏、韩两国抄了后路的情况下,也不得不撤了回来;而就算是秦军在蓝田南溃了楚军,“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秦军的损失也小不了(蓝田之战就是属于“语焉不详”类的,不象丹阳之战,大大方方的列出了杀敌八万的数字)。经过丹阳、蓝田两战之后,秦楚之间因为简单的休养生息也要停上一阵子了。不过可疑的是,秦国居然把刚吃进去的那块“汉中”之地给吐了出来,以向楚国示好。这让人感觉到,似乎是楚国取得了战略优势。不过根据当时的战略形势来看,大战之后的秦、楚实力天平,应当还是向秦国倾斜了。占据地理优势的秦国,即使是暂时不想与楚国正面为敌,也不需要“割地”以求和(楚国不会再有兵力和机会,攻入关中了),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 如果我们仔细考察一下秦国的年表,就很容易找到秦国“割地求和”的真正原因了。因为在公元前311年,指挥丹阳、蓝田之战的秦惠文王死了。这位秦国第一个称 王的君主,虽然即位之时就杀了商鞅(当年商鞅曾经刑罚还是太子的惠文王),但它在位之时不仅从魏国手中夺回了河西之地,还南收巴蜀,将秦国的地缘实力扩张了一倍,成为了战国第一强国。虽然说从大历史的角度看,一个国家的内部结构,并不会单单由于政权更迭而发生质变。但从微观的角度看,也是需要一点时间调整的。 君位更迭的稳定与否,其实是与内部结构的成熟与否息息相关的。春秋之时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多血腥的君位争夺战,很大程度是因为条块分割的“封建”制,让各级贵族们大都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和独立的经济区。而到了战国时期,“集权”式的管理已经开始逐渐取代周人所建立的“封建制”。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出现争夺君位的情况,甚至流血冲突,一般在上层就可以解决掉了(最多宫廷政变)。类似“曲活代翼”那种一打几十年情况是很难出现的了。这次秦国的君位更迭,也没有出现什么突发事件,太子荡顺利即位,史称“秦武王”。 秦武王继位后,摆在秦国面前的仍然是两个选择,要么在河、济流域挤压“三晋”的生存空间;要么在江、汉方向,继续攻击楚国。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为了秦国能够最终扩张至中原。至于说齐、燕两国,暂时和秦国没有地缘冲突,重点在于用政治手段,说服他们不要加入反秦的合纵联盟。至于说秦国会怎么选,我们刚才已经分析过了,攻击楚国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了。即然楚国没事了,那么倒霉的就该是三晋了。而这次秦国的战术目标,并不是继续深入河东之地,将魏国逐渐挤压出山西高原,而是透过崤函通道,攻击韩国。 从秦国的角度看,他们有充足的理由攻击韩国。因为十年前,五国合纵攻秦的“函谷关”大战(前318年),虽然以秦军的最终胜利而告终。但大胜之后的秦国,无论是出于防御的角度,还是向东渗透的目的,都应该将防线继续向东推进了。而如果秦人沿崤函通道向东的话,首先进入他们视线的就是韩国旧都“宜阳”城。攻取宜阳城,对秦国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将崤函通道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二是可以有机会“问鼎”于王室。 附:韩魏地缘关系图(公元前350年)
以韩国的实力,宜阳之战(前308年)的结果可想而知。当年韩国选择将宜阳定为都城,并非没有想过秦人的威胁。但那时候“崤函通道”通道的枢纽“陕”地,还在魏国的控制之下(甚至河西者是魏国的),宜阳城的韩国贵族们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而现在,韩国这个曾经的都城,已经处于对秦作战的第一线了。也许韩国人现在在后悔,为什么几年前楚国倾全国之力在蓝田与秦国决战时,为什么没有站在楚国一边,反而背后捅了楚人一刀。 占领了宜阳城之后,洛阳盆地也就不设防的摆在秦人面前了。实际上攻取宜阳,挟洛阳盆地中的“王室”以令天下诸侯的计划,早在8年前的宫庭辩论中就已经由张仪提出过了。只不过那时候,司马错的平蜀计划被优先安排了。 从战略的角度看,三晋和楚国都是秦国前行道上必须扫除的障碍。至于说要不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倒是值得商榷的。因为现在的周天子,其影响力已经可以基本被无视了。之所以还能够在洛阳盆地留着一口气,主要是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坐这个出头鸟。有没有用另说,但如果谁敢把他给灭了,那还是要承担很大的政治风险的。谁要真的想这样做,除非他已经具备以一敌六,一统天下的实力。而这个实力,韩国显然是不具备的,因此尽管他在洛阳盆地内也蚕食了不少土地,但王室的核心区也还是不敢碰的;至于秦国,若干年后他们当然是有这个实力的。只现在去做,还为时尚早。秦国与三晋、楚国、齐国这三大地缘集团之间的实力对比,还没有拉开档次。 说到“周”王室,不得不感慨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曾经的天下共主已经只剩下个虚名和为数不多的土地了,但即使是落魄如此,王室在洛阳盆地的那点土地居然也闹起了分裂(前367年),分裂的结果就是在洛阳盆地中出现了两个以周为名的公国。一个以旧都洛邑为中心,被称为“西周”;另一个则在洛阳盆地的东北角,靠近虎牢的“巩”邑(位于现在的郑州巩义市),被称之为“东周”。而那位徒有虚名的“周天子”,则仍旧生存在洛邑中,由西周国公“庇护”。 对于天下诸侯来说,两个“周”国都是王家血脉(东、西二周的君主,也是王室成员),打谁都有政治风险,也没有什么利益,因此二周并存的格局也就保存下来了。对于已经攻下宜阳城的秦武王来说,虽然暂时没有动并吞二周的念头,但秦国的实力已经居于天下诸侯之首,放在春秋时期,就是当仁不让的霸主了。在这种情况下,上西周王城去“拜会”一下天子,为自己的江湖地位正正名也不算过份。 不过秦武王到了王城之后的举动,却不仅仅是“正名”那么简单了。因为他做了一件和当年楚庄王类似的事件,就是对那九个代表天下共主地位的“鼎”产生了浓厚兴趣。而且秦武王这次做的比楚庄王还要过份,他把“鼎”给举了起来。在历史记载中,秦武王举鼎是为了和下面的臣子比力气。但从政治的层面看,他的这个举动,显然是为了向天下诸侯传达秦国入主中原的决心。可惜的是,秦武王有些高估自己的力气了,结果用力过猛,两目出血,胫骨折断,当晚就气绝身死了。 秦武王之死,放在历史中是属于突发事件,对于秦国的影响就是,秦国又需要再花几年时间来做内部调整了(对于我个人的影响就是——决不送儿子去练举重)。在这段日子里,秦国不再是战国地缘舞台的主角。少了秦国的参与,那些闲不住的诸侯们又开始相互攻伐了。而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个国家的地缘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那就是楚国。因为这个江淮的霸主灭掉了他的老对手——越国,并由此一统长江中下游地区及淮河两岸,成为当之无愧的“南霸天”了。 楚国吞并越国是在公元前306年,也就是那个力大无比的秦武王归天的第二年。从时间上看,楚国似乎是抓住了一个机会,一蹴而就的,但事实上,灭亡一个国家哪有这么简单。所谓“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楚国早在蓝田之战后就开始做准备工作了。越国在吞并吴国以后,之所以长期游离在中央之国地缘舞台边缘,很大程度是因为越国自己内部矛盾重重,对入主中原没有太多想法。而在结构上与越国地缘矛盾最深的齐、楚两国,当年在对吴作战中均有过切肤之痛,现在对于新的江东之主——越国,也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毕竟进入战国以后,中原的博弈越来越白热化,特别是魏国的势头正盛,齐、楚两国都需要在中原地区投入更大的精力来保护自己的利益。 不过当历史进入战国第二阶段,魏国一家独大的局面已经结束了,根据形势结成不同的同盟,以应对纷杂的国际形势成为了这一阶段的重要特点。而在这种合纵连横的形式之下,偏安东南的越国也被牵扯进来了。从地缘格局上来看,共饮一江水的越国,和齐、楚两国存在结构性的地缘矛盾,这点在当年的吴王时代就已经验证过了。因此越国选择的联合对象是三晋中的老大——魏国。而已经将中原作为扩张重点的魏国(国都都迁过来了),在东线所面临的最大敌人就是齐、楚两国,有越国在他们后面捣乱,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魏、越两国达成战略联盟,倒是和当年的晋、吴两国遥相呼应颇为相似(甚至说不上谁找谁,更多的是一拍即合)。只能说地缘格局没有变动的情况下,谁处在那个位置,这出戏都是这样唱的。只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也许有一天,魏、越两国也会暴发激烈的地缘矛盾,就象当年的晋、吴“黄池争霸”那样,但前提是有一方能够把齐、楚两国打服了,并和对方的控制区直接接壤。 可惜的是,历史再也无法上演“黄池争霸”那一幕了,因为楚国决心打破这种平衡了。从战术上来看,急于进入中原分一杯羹的越国,似乎是战争的“始作俑者”。因为有了魏国这个同盟,越国首先将攻击目标锁定为齐国。越国人作出这项决定很难说不是受了魏国的引导。因为在齐、魏“马陵之战”后,齐国俨然已经成为了山东诸国的最强者。而为了牵制齐国,越国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对于越国来说,先向北还是先向西,并不存在必然的优先顺序。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很大程度要看决策者的决心,以及所受到的影响。就象当年吴国决定先搞掂楚国,就是受了伍子胥的影响一样。而这次,齐国人也施展外交手段,让越国人相信,应该先攻击楚国,统一江淮流域再图中原。从战略上来看,这种选择也说不上错误,不过齐国人这样做,显然是在祸水西移。 越国所挑起的攻楚之战,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公元前330年)。而获胜之后的楚国也开始重新正视这个老对手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如果不是越国的“低调”,也许在勾践时代,楚、越之间的PK就已经开始了。而真正让楚国动了灭越想法的原因,是因为秦国的南进。秦国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拿下了巴蜀,并随即展开了攻楚的“丹阳之战”,让一直醉心于中原争霸的楚国,真实的感受到了西线的压力。虽然蓝田之战后,秦楚两国MS达成了和解,但谁都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因为在秦国占据了汉、江两水的上游之后,秦、楚之间的地缘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解的地步。 从楚国的角度来看,从秦国手中夺取汉中盆地和四川盆地,当然是解决秦、楚之间问题的一个方向,不过当年有个巴国在中间横着,就已经让楚国头痛了上百年,现有对手换成了强大的秦国,再想入主川中,显然更是难于上青天。另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向,就是也向下游地区扩张。这看来是一个逃避问题的方案,但也是一个合乎实际的补偿方案。就像魏国在黄河中游的河西、河东之地,受到秦国越来越强大的压力,转而将重点放在下游的中原一样。楚国选择将下游的江东地区作为拓展对象,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并不能说楚国就一定觉得自己会丧失江汉平原和南阳盆地这两个核心地区,但在你的对手得到了新的土地,实力有了质的飞跃时,你如果想在对抗中保持平衡,也应该有类似的战略规划,否则自身的衰败就不可避免了。 为了吞并越国,楚国从与秦国达成和解的那一天起(公元前311年)就开始做准备了,除了必要的军事准备外(人员、物资),情报收集工作也是楚人的工作重点。也正因为准备充分,楚国在公元前306年的攻越之战,才能一战而成,占领了越国所据的淮河下游地区和江东之地。而越国之所以会败的这么快,跟他自身结构的不成熟也有着很大关系。在吴越春秋一节中我们就说过了,吞吴之后的越国,自勾践之后就陷入了内部纷争。长期偏居东南所造成的政治不成熟,使得越国的得到吴国土地,迅速作大后,也旋即陷入了内部分裂的境地。那些王室子弟们,除了争夺王位之外,更是拥兵自重,将整个国家分割成为若干块(和蒙古帝国的情况很象)。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春秋时期,倒也不算劣势。因为春秋之时各国的情况也基本都是这样,由层层封建的领主所构成的。但现在已经是战国了,在各主要诸侯国纷纷将权力和土地集中在公室手中时,越国的这种落后制度,只能让他们在地缘博弈中未战先衰。 对于越国是否亡于楚国,一直有不同的声音。因为楚国在占据了江东平原之后,并没有越过钱江继续攻击回到祖地的越人。楚人之所以没这样做的理由,和当年的吴国一样,因为没有足够的把握将和越人展开山地战。真那样做的话,楚国势必要牵扯大量的精力在东南方向,我和他们的初衷显然是不符的。从这个角度看,你也可以认为越国没有亡。 不过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我们的确也可以认为越国已经亡了,因为放弃钱江以北土地的越国,实际上已经退出了中央之国的政治舞台,回复而成了一个边缘民族。而从地缘结构上来看,越国原来的内部分裂,也已经公开化了。当年的外越之地,分裂出了瓯越国,而南面的闽江流域,又分裂出了闽越国。这些所谓的王国,更为热衷的是内部斗争,对于夺回“失地”并不感兴趣。相反,为了在彼此的争斗中占据上风,他们都认可以楚国的宗主地位。在这种情况下,楚国当然也就用不着对越人斩尽杀绝了。 纵观越人的历史,他们的能够进入中央之国的地缘政治舞台,其实算是个异数。因为从地缘实力上来说,占据江东平原的吴人,更有资格代表长江下游地区争霸中原。而越人的成功之处,在于他们一方面保存并发挥了自己的优势(特别是海洋优势),另一方面又积极的向吴人学习,让自己的向农耕民族靠拢。二千多年前的这种转变,让越人的地缘属性中整合了山地、平原、海洋三种特征,并一直沿续了下来,即使在今天浙江省的行政区划中,也能够看出这种混合气质。相比之下,同样依山靠水而兴起的巴人,地缘属性就显得单一多了。能够控制西南地区的食盐供应,固然让巴人过上了“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好日子,但也使得他们学习更先进生产方式(农业)的动力不足。而这种单纯依靠资源生存的模式,其所面临的危机之大,在现在的世界里也仍然能够找到鲜活的例子。 在将越人赶回钱江之南后,楚国终于统一了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而就此,作为一个重要的地缘概念“三楚”也浮出了水面。由于楚国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所包含的地缘版块也多,因此它的地缘文化也不尽相同,“三楚”之说就是对楚文化所覆盖地区,所做的一个粗线条的划分。 附:“三楚”地缘结构示意图
所谓的三楚,指的是:西楚、南楚以及东楚。西楚算是楚国的基本面。包括楚国的长江以北的大部分地区,直到泗水流域,大至相当于现在的湖北省以及安徽省的中北部。而南楚,而包括长江以南的长江中游地区,按现有的行政区划就是湖南、江西两省。从扩张顺序来看,楚国是先据西楚之地,然后向南楚地区渗透。而东楚地区,实际上就是楚国新征服的“吴越之地”。由于楚国征服这一区域的时间过晚,并且从地缘结构上看,江东及淮河下游地区,更具有独立性。因此在后来的文化概念中,发源于本土的“吴”文化还是成为了这一地区,特别是江东地区的文化标签。如果按照现有的行政规划来看,东楚地区基本上等同于现在的江苏省。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江苏省的西北部——徐州地区(当时叫彭城),在历史上并不属于东楚地区。因为这个重要的战略要点,一直是宋、楚、齐等国中原争霸的焦点。吴、越两国对徐州地区的控制时间也很短。后来,楚国也是在齐国灭宋,并被燕国攻击之后,顺势得到了彭城的。也正因为此,后来带领江东子弟反秦的项羽,在据彭城之后才会自称“西楚霸王”而不是“东楚霸王”。 在划定三楚这个地缘概念时,有两个版块的问题需要特别交待一下,一个是南阳盆地,另一个则是淮河上游地区。从现有的行政区划来看,南阳盆地和淮河上游的大部分地区,被划入了河南省,也就是被认定为中原文化的覆盖区。而在先秦时期,这两个区域都长期是属于西楚版块的。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是有地缘和历史原因的。从地缘上来看,无论是谁入主中原后,对于江汉平原的地缘潜力都不得不正视。因此在进行行政划分时,都不愿意江汉平原有机会,和南阳盆地以及淮河上游地区合为一体。将这两个区域直接控制在中原政权手中,就可以控制江汉平原进入中原的两大出口:方城夏道和信阳通道。而从历史的角度看,最先这样做的就是周人。当年周人为了防止日益强大的楚人向中原渗透,曾经在汉水以北(实际上是东北),以及淮河上游地区部署了一系列的嫡系诸侯(主要是姬姓诸侯,也包括姜姓等于亲信诸侯)。这些诸侯主要包括南阳盆地的申国,随枣走廊的随国,淮河上游的息国,方城夏道东侧的蔡、沈等国。这些为了防御楚人而设立的诸侯国,也都可以统一在“汉阳诸姬”这个地缘集团中。而这些曾经被华夏诸侯所控制的地区,在一些“正统”的文人看来,是不能被划分蛮夷之地的。也正因为此,我们会看到,现在河南省的南部,甚至已经申到了淮河以南,直至将整个桐柏山脉外侧封死(当年淮河以南的“蒋国”,可是将周公的一个儿子封建过去了。可以看到,现在河南省向淮河上游伸出的这个角,都是当年华夏诸侯所覆盖的区域,而这个角以外的区域,就没有姬姓诸侯了)。 至于说南阳盆地,其实最早也不能全算是周人的控制区。因为最开始楚人所据的丹阳,甚至还在汉水以北的“丹淅之会”,虽然后来楚人迁至汉水之南。但南阳盆地的西南部(现在的襄阳)也仍然是在楚人的控制中。而周人则在汉水之阳,沿着随枣走廊一直渗透到江汉平原的东部,也就是云梦泽的北部。所以,周、楚之间最开始的地缘分割,并不能算是以大洪山为分割点的,各据南阳盆地、江汉平原的形式。而是以汉水这条对角线,斜向分割的。只不过在后来,楚人将汉阳诸姬的势力完全挤出了南阳盆地和江汉平原,完全控制了这一地区。相比于地缘政治上的劣势(毕竟中原是中央之国的中心),楚文化在地缘结构上还是有一定优势的,毕竟南阳盆地也是属于汉水下游水系所覆盖的区域。因此我们会看到,现在豫、鄂两省实际上各凭优势,在南阳盆地都获得了一定份额。只不过河南占据了主要区域,而湖北之所以能够分得南阳盆地的西南角,主要是出于防御的需要。因为无论是谁,在占据江汉平原后,如果不能进一步北控方城夏道,将南阳盆地纳入势力范围的话,那么他最起码也要将防线北移到汉江通道和随枣走廊的北部,才能充分保证江汉平原的地缘安全。这种地缘博弈而产生的结果,在三国阶段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楚国在并吞越国之后,或者说占据了越人所占的吴国故地后,秦国那边的君位更替也进行完了。毕竟秦王这个位置只要空出来,马上就会有人补进的,历史并不是因为死了个秦武王而停滞不前。相比于短命的秦武王,继承秦国大统的新君(武王的弟弟)——秦昭襄王可是一个长寿的君王,足足在秦王的位子上呆了57年(前306年——前251年)。而秦国一统天下的局面,就是由他所创立的。可以说在他之后,无论是谁继承了秦国的王位,都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健康,能够活的稍微长点就能够收到胜利的果实了。只不过这位秦昭襄王的命实在是在长了,长到把他的太子也熬的差不多了,继位成为“秦孝文王”后不到一年也随他而去了(想到英国的查尔斯了,等的时间也够长)。再接下来的那位秦庄襄王就比较出名了,因为据说他戴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顶“绿帽子”,而疑似给他戴绿帽子的就是那位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大商人——吕不韦。当然,这项绿帽子到底是不是真戴上了,还很难说,虽然这个名叫“异人”的秦王在世时就已经开始传了。但不管怎么说,吕不韦做了笔投资回报率最高的买卖,却是不争的事实。至于这位“异人”兄到底是不是因为“绿帽”而“被驾崩”的,也是大家所感兴趣的。只是在这个帖子里是无法考证出个结果来。反正他的确是只作了3年多秦王,那位千古一帝“秦始皇”就上位摘桃子了。正因为如此,秦国统一天下的“精华”部分,并不是在秦始皇时代,而是在他“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秦昭王时代。这个时代,也是我们战国篇的压轴大戏。 秦昭襄王继位之后,和他的父兄一样,是继续向东以三晋为攻击对象,还是东南以楚国为突破口的问题。如果按照之前和楚国达成和解的方案,下一步重点应当还是三晋了。不过楚国在东面吞并了越国,让秦国感到了一丝不安。地缘实力增强的楚国,很有可能会主动打破秦、楚之间业已达成的平衡,而这一切是秦国所暂时不愿意看到了。 正当秦国还在重新评估秦、楚关系时,中原地区却展开了一场新的混战。一方是正春风得意的楚国,而另一方则是魏、韩、齐的合纵联军。出现这种结果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因为楚国江、淮下游的开疆扩土,虽然对秦国构成了间接的威胁,但对于中原争霸的主力:魏、韩、齐三国所构成的威胁要直接的多。为了不让楚国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消化新得到的“东楚”,三国联军选择了南阳盆地作为攻击的对象。在攻入方城夏道之后,双方在宛邑(南阳市)东南方向的“垂沙”展开了决战(唐河县西南)。 垂沙之战最终以楚国的失败而告终。在战国这种群雄并立的格局之下,灭掉一个二流国家,取得一块有潜质的地缘板块,固然能够让自己的地缘潜力,发生质的飞跃。但你这样做的同时,也意味着打破了旧有的平衡,随之受到其他诸侯的联合攻击,也就不可避免了。象之前秦国并吞巴蜀,之后齐国吃掉宋国后,都碰到类似的情况。只不过秦国所渗透入的四川盆地,相对来说不那么敏感,而秦国所据之地,无论新旧,又都有极强的防御力,因此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融合新并进来的土地。而相比之下,东方的这些诸侯国就很难有这样的优势了,当他们通过兼并其他国家而扩张领土时,也意味着必须分散出相比一部分力量,单纯的承担被动防守的任务。而无论是在出于稳定新占土地的内部结构,还是防线长度的问题上。在开放的平原地区作这种兼并,其维护成本都要高于吞并个封闭的地理单元。楚国在垂沙之战的失败,其实根源也正在于此,要消化那么大块“东楚”地区,必定牵扯掉楚国很大一部分兵力。 楚国在垂沙的失败,造成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先是楚国的内部出现了问题,按照“正统”的解读是,爆发了“农民起义”,而按照传统的说法,则是有“盗匪”造反了。这个搞乱楚国内部的“大盗”叫作“庄硚”,在历史上也很有名。和另一个叫作“拓”在大盗齐名(在我们所接受的历史教育中,“盗拓”也被认定为农民起义军首领)。这倒有点象《水浒传》中的宋江、方腊两雄并立的情况。而与《水浒传》中的情节,颇为相似的是,庄硚最后也被楚国招安了,并在我们随后的章节中,发挥的新的作用。 不管庄硚后来怎么做了,他的这次“起义”算是从内部捅了楚国一刀,楚国暂时性的陷入了内部分裂的状态。其实楚国本身的管理架构就是比较松散的,对于很多被征服地区,还是采用“因其俗”的方法让他们自治。加上如此广阔的疆土,和复杂的民族成分,阶段性的出现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 在魏、韩、齐三国联军和庄硚的内外夹攻之下,楚国的地缘安全受到了严峻考验。在这种时候,如果楚国想寻找外援的话,秦国是他们唯一可以指望的邻国。就象当年吴、楚柏举之战时的情况一样。不过这时候的秦国,已经不太愿意做雪中送炭的事了,实力增强的秦国,正希望消弱楚国这个最大的对手。因此秦国随后在公元前300年、298年对楚国展开了两次攻击。攻击的方向也是南阳盆地,而选择的攻击线路,仍然是丹江通道。 秦国这次的乘火打劫,让他们得到了楚国析邑所辖的15座城邑。而与南阳盆地地缘关系最为密切的韩国,乘楚国内忧外中患之机,占据了南阳盆地的地缘中心“宛”邑(现在的南阳市)。从此,南阳盆地再也不是楚国一统天下的局面,成为了多国角逐的竞技场。而南阳盆地变成“四战之地”,足以抵消楚国获得“东楚”地区所带来的实力增长。不过以韩国的实力,想把手伸那么长,注定要以悲剧结尾。公元前291年,秦人又从韩国手中夺取了“宛邑”。自此,秦楚两国地缘博弈的主战场,由丹江通道,转移到了南阳盆地。地缘平衡的天平,进一步向秦国倾斜了。 秦国在将对楚作战的防线推至南阳盆地后,并没有进一步与楚国展开对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崤函通道、洛阳盆地、中原地区又一次成为了秦国的战略重点。因为秦人知道,如果他们盯死楚国PK的话,只会让东线的三晋得到喘息之机,即使秦人想停下来,三晋也不会太平的。更何况就算秦国想灭楚,并占据了整个南阳盆地,楚国也可以据大洪山两侧以自守,保证自己在江汉平原的核心区的战略安全。(收缩防线后的楚国,防守的宽度和难度反而能够减小。守汉江通道和随枣走廊的难度,要比守方城夏道的难度低的多)。要想彻底解决楚国的问题,还是需要从巴蜀着手,早日将四川盆地消化为熟地,以顺江直下直接攻击楚国在江汉平原的核心区。 从地缘格局上来看,无论是秦攻楚,还是楚攻秦,连接渭河平原——南阳盆地的丹江通道都是唯一的选择。而现在,占据了汉中盆地和四川盆地的秦国,又多了汉水、江水两条战略通道,对楚国施加战略压力。不过丹、汉、江三水并不是秦、楚之间地缘博弈舞台的全部。我们上一节也解读过了楚国的地缘结构。上述三条个攻击方向,其实攻击的都是楚国的核心区——西楚地区。而楚国长期经营的南楚地区,以及新拓展的东楚地区并没有承受直接的压力。拥有这样的战略纵深,即使你能够将楚国的核心区基本打垮,也并不代表就一定能够获得最终胜利。这样的例子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已经由苏联演绎过了。因此从战略的角度看,秦国如果要灭楚为目标,还可以考虑下,有没有机会在楚国的另两大地缘板块中开辟第二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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