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中研院史语所、中央博物院、中国营造学社、同济大学等多家文化学术机构辗转迁移至四川宜宾李庄。中研院史语所初到李庄时,傅斯年还兼任中研院代理总干事,需经常在重庆处理院务。1941年12月,因高血压辞去代理总干事的傅斯年携家人来到李庄,与史语所的同仁们一起度过了一段艰苦而难忘的时光。 傅斯年携家人回到李庄板栗坳。板栗坳四面环山,里面有座栗峰书院,是张家聚族而居的场所。与栗峰书院隔着几块水田,有个独立的大院,叫桂花院。那是给傅斯年预留的。 桂花院是个独立的院落,非常幽静。傅斯年一家都很喜欢这个地方,多年以后,傅斯年夫人还撰文回忆这个美丽的小镇:“那是一个水秀山明,风景宜人的世外桃源,我们结庐山半,俯瞰长江,过了一段悠闲的日子……在那段难得的清闲的日子里,(傅斯年)不是给儿子讲几段《三国》、《水浒》,便是看书写作;有时背着双手,环绕室中,摇头晃脑,不断地用满口山东腔调,哼唱诗词,怡然自得。年幼好奇的儿子只在一旁瞠目相视。” 但史语所研究员董作宾记忆里的傅斯年却没这么悠闲,他笔下的傅先生整天满头大汗,忙着审核论文,编印集刊,和同事讨论研究课题,替朋友和同事买药、请大夫、买东西,指挥工人锄路旁的野草、给厕所撒石灰消毒,还去大厨房打扫卫生、拍苍蝇,偶尔清闲了,便去找人下两盘象棋。 傅斯年是个直肠子,有个外号“傅大炮”,但这位“傅大炮”为先生们服务却是心细如发。 傅斯年的学生任继愈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傅斯年在李庄的时候遇到向达的儿子和李方桂的儿子打架,一个五岁,一个八岁。五岁的打不过八岁的,李方桂的夫人就来找向达的夫人,两位夫人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傅斯年经过看到了,向双方赔礼道歉,连说:‘你们两个消消气,都不要吵了,都怨我。’边说还边作揖。傅斯年处理这事看似‘低三下四’,但他是为了尊重李方桂、向达两位专家,让他们安心研究,不为家庭琐事分心。” 后来此事在李庄传播开来,史语所的先生们还编了一副对联调侃:“李徐樱(李方桂夫人名徐樱)大闹牌坊头,傅孟真(傅斯年字孟真)长揖柴门口。” 在当时乡民的眼里,傅斯年对待下人蛮好。当时有一个叫张海洲的轿夫,曾给傅斯年抬过滑竿。 几十年后,滑竿夫的儿子张汉青,提起傅斯年仍充满着感激:傅所长常去镇上办事,或者从李庄码头乘船到南溪下重庆。从板栗坳到李庄,抬滑竿的只要折一下,他马上就喊停。自己下来走。他是怕我父亲和李伯周累倒了。抬一趟,一天的工钱要买十五斤米。 他对下头人蛮好。到李庄,有时区长张官周、镇长杨君惠请吃饭。饭碗摆好,他一坐下来,刚捏起筷子他又刷地站起来,看轿夫桌子上的菜一样不一样。要是不一样,他马上站起来就和我父亲他们走。
英国学者李约瑟1944年造访过李庄,还曾在傅斯年的小院住过一晚,他对傅先生和史语所的学者们印象颇好:“所长是大学者傅斯年,……是个引人入胜的演说家,有点发福,脸型令人难忘,头型奇特,灰发直立。那里的学者是我迄今会见的人们中最杰出的。” 学生眼中的傅斯年,又多少有些让人敬而生畏。 “所长傅斯年先生为人正派,令人敬重。初入所时,闻傅先生性情急躁,大家都生敬畏之心。当时我们小辈,晚饭后在田边散步,远远看到傅先生迎面走来,都转身急急奔逃,如果逃脱不了,就会被抓去下棋。其实傅先生心不在棋,意在思考某一学术问题,或天下兴亡大事,不过借棋定神,心有别属。因而常常高举棋子而迟迟不落,令知者感怀,不知者诧异。也有传说他是借机测试,以便了解你的智能和学术造诣。”(马学良——《走进历史的足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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