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音乐与美文的跨界混搭,你有调,我有谱。
| 纪伯伦
谈起纪伯伦,就从他的《我曾经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开始。 第1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 第2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 第3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第4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 第5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 第6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 第7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对自己一味鄙视,无法生活,无法生存。生活和生存都要在衣食住行里充满爱。欢乐要爱,悲伤也要爱。于是,他说:“我曾悲伤地爱过这个世界。” 饮 食 一个开饭店的老人说:请给我们谈饮食。 他说: 我恨不得你们能依靠大地的香气而生存,如同植物受着阳光、空气的供养。 既然你们必须杀生为食,而且从新生的动物口中夺他的母乳来止渴,那就让他成为一个敬神的礼节吧。 让你的肴馔摆在祭坛上,那是丛林中和原野上的纯洁清白的物品,为更纯洁清白的人们而牺牲的。 当你杀生的时候,心里对他说: “在宰杀你的权力之下,我同样地也被宰杀,我也要同样地被吞食。那把你送到我手里的法律,也要把我送到那更伟大者的手里。 “你和我的血都不过是浇灌天树的一种液汁。” 当你咬嚼着苹果的时候,心里对它说: “你的子核要在我身中生长, “你来世的嫩芽要在我心中萌茁, “你的芬香要成为我的气息, “我们要终年地喜乐。” 在秋天,你在果园里摘葡萄榨酒的时候,心里说: “我也是一座葡萄园,我的果实也要摘下榨酒。 “和新酒一般,我也要被收存在永生的杯里。” 在冬日,当你斟酒的时候,你的心要对每一杯酒歌唱; 让那歌曲成为一首纪念秋天和葡萄园以及榨酒之歌。 工 作 于是一个农夫说:请给我们谈工作。 他回答说: 你工作为的是要与大地和大地的精神一同前进。 因为情逸使你成为一个时代的生客,一个生命大队中的落伍者,这大队是庄严的,高傲而服从的,向着无穷前进。 在你工作的时候,你是一管笛,从你心中吹出时光的微语,变成音乐。 你们谁肯做一根芦管,在万物合唱的时候,你独痴呆无声呢? 你们常听人说,工作是祸殃,劳动是不幸。 我却对你们说,你们工作的时候,你们完成了大地深远的梦之一部,他指示你那梦是从何时开头的。 而在你劳动不息的时候,你确实爱了生命。 在工作里爱了生命,就是通彻了生命最深的秘密。 倘然在你的辛苦里,将有身之苦恼和养身之诅咒,写上你的眉间,则我将回答你,只有你眉间的汗,能洗去这些字句。 你们也听见人说,生命是黑暗的。在你疲劳之中,你附和了那疲劳的人所说的话。 我说生命的确是黑暗的,除非是有了激励; 一切的激励都是盲目的,除非是有了知识; 一切的知识都是徒然的,除非是有了工作; 一切的工作都是空虚的,除非是有了爱。 当你仁爱地工作的时候,你便与自己、与人类、与上帝联系为一。 怎样才是仁爱地工作呢? 从你的心中抽丝织成布帛,仿佛你的爱者要来穿此衣裳。 热情地盖造房屋,仿佛你的爱者要住在其中。 温存地播种,欢乐地收刈,仿佛你的爱者要来吃这产物。 这就是用你自己灵魂的气息,来充满你所制造的一切。 要知道一切受福的古人,都在你上头看视着。 我常听见你们仿佛在梦中说:“那在蜡石上表现出他自己灵魂的形象的人,是比耕地的人高贵多了。” “那捉住虹霓,传神地画在布帛上的人,是比织履的人强多了。” 我却要说,不在梦中,而在正午清醒的时候,风对大橡树说话的声音,并不比对纤小的草叶所说的更甜柔。 只有那用他的爱心,把风声变成甜柔的歌曲的人,是伟大的。 工作是眼能看见的爱。 倘若你不是欢乐地却厌恶地工作,那还不如撇下工作,坐在大殿的门边,去乞求那些欢乐地工作的人的周济。 倘若你无精打采地烤着面包,你烤成的面包是苦的,只能救半个人的饥饿。 你若是怨重地压榨着葡萄酒,你的怨望,在酒里滴下了毒液。 倘若你能像天使一般地唱,却不爱唱,那你就把人们能听到白天和黑夜的声音的耳朵都塞住了。 居 室 于是一个泥水匠走上前来说:请给我们谈居室。 他回答说: 当你在城里盖一所房子之前,先在野外用你的想象盖一座凉亭。 因为你黄昏时有家可归,而你那更迷茫、更孤寂的漂泊的精魂,也有个归宿。 你的房屋是你的较大的躯壳。 它在阳光中发育,在夜的寂静中睡眠;而且不能无梦。 你的房屋不做梦吗?不梦见离开城市,登山入林吗? 我愿能把你们的房子聚握在手里,撒种似的把它们撒落在丛林中与绿野上。 愿山谷成为你们的街市,绿径成为你们的里巷,使你们在葡萄园中相寻相访的时候,衣袂上带着大地的芬芳。 但这个还一时做不到。 在你们祖宗的忧惧里,他们把你们聚集得太近了。这忧惧还要稍微延长。你们的城墙,也仍要把你们的家庭和你们的田地分开的。 告诉我吧,阿法利斯的民众呵,你们的房子里有什么?你们锁门是为守护什么呢? 你们有“和平”,不就是那表现好魄力的宁静和鼓励吗? 你们有“回忆”,不就是那连跨你心峰的灿烂的弓桥吗? 你们有“美”,不就是那把你的心从木石建筑上引到圣山的吗? 告诉我,你们的房屋里有这些东西吗? 或者你只有“舒适”和“舒适的欲念”,那诡秘的东西,以客人的身份混了进来渐作家人,终做主翁的吗? 噫,它变成一个驯兽的人,用钩镰和鞭笞,使你较伟大的愿望变成傀儡。 它的手虽柔软如丝,它的心却是铁打的。 它催眠你,只须站在你的床侧,讥笑你肉体的尊严。 它戏弄你健全的感官,把它们塞放在蓟绒里,如同脆薄的杯盘。 真的,舒适之欲,杀害了你灵性的热情,又哂笑地在你的殡仪队中徐步。 但是你们这些“太空”的儿女,你们在静中不息,你们不应当被网罗,被驯养。 你们的房子不应当做个锚,却应当做个桅。 它不应当做一片遮掩伤痕的闪亮的薄皮,却应当做那保护眼睛的睫毛。 你不应当为穿门走户而敛翅,也不应当为恐触到屋顶而低头,也不应当为怕墙壁崩裂而停止呼吸。 你不应当住在那死人替活人筑造的坟墓里。 无论你的房屋是如何的壮丽与辉煌,也不应当使它隐住你的秘密,遮住你的愿望。 因为你里面的“无穷性”,是住在天宫里,那天宫是以晓烟为门户,以夜的静寂与歌曲为窗牖的。 衣 服 于是一个织工说:请给我们谈衣服。 他回答说: 你们的衣服掩盖了许多的美,却遮不住丑恶。 你们虽可在衣服里找到隐秘的自由,却也找到了橛饰与羁勒了。 我恨不得你们多用皮肤而少用衣服去迎接太阳和风。 因为生命的气息是在阳光中,生命的把握是在风里。 你们中有人说:“那纺织衣服给我们穿的是北风。” 我也说:对的,是北风, 但他的机杼是可羞的,那使筋肌软弱的是他的线缕。 当他的工作完毕时,他在林中喧笑。 不要忘却,“羞怯”只是遮挡“不洁”的眼目的盾牌。 在“不洁”完全没有了的时候,“羞怯”不是仅仅是心上的桎梏与束缚吗? 也别忘了大地是欢喜和你的赤脚接触,风是希望和你的头发相戏的。 孩 子 于是一个怀中抱着孩子的妇人说:请给我们谈孩子。 他说: 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 乃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 他们是凭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 他们虽和你们同在,却不属于你们。 你们可以给他们以爱,却不可给他们以思想。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们可以荫庇他们的身体,却不能荫庇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是住在明日的宅中,那是你们在梦中也不能想见的。 你们可以努力去模仿他们,却不能使他们来像你们。 因为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与昨日一同停留。 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从弦上发出的生命的箭矢。 那射者在无穷之中看定了目标,也用神力将你们引满,使他的箭矢迅速而遥远地射了出去。 让你们在射者手中的弯曲成为喜乐吧; 因为他爱那飞出的箭,也爱了那静止的弓。 欢 乐 与 悲 哀 于是一个妇人说:请给我们讲欢乐与悲哀。 他回答说: 你的欢乐,就是你的去了面具的悲哀。 连你那涌溢欢乐的井泉,也常是充满了你的眼泪。 不然又怎样呢? 悲哀的创痕在你身上刻得越深,你越能容受更多的欢乐。 你的盛酒的杯,不就是那曾在陶工的窑中燃烧的坯子吗? 那感悦你的心神的笛子,不就是曾受尖刀挖刻的木管吗? 当你欢乐的时候,深深地内顾你的心中,你就知道只不过是曾使你悲哀的,又在使你欢乐。 当你悲哀的时候,再内顾你的心中,你就看出实在是那曾使你喜悦的,又在使你哭泣。 你们有些人说:“欢乐大于悲哀。”也有人说:“不,悲哀是更大的。” 我却要对你们说,它们是不能分开的。 它们一同来到,当这一个和你同席的时候,要记得那一个正在你床上酣眠。 真的,你是天平般悬在悲哀与欢乐之间。 只有在盘空的时候,你才能静止,持平。 当守库者把你提起来称他的金银的时候,你的哀乐就必须升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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