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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兰： 见字如面。一别多年，一切安好。 我已取得真经，修成正果。刚和他们吃完散伙饭，喝了不少酒，他仨都喝醉了。我身体有些摇晃，意识却更加清醒。 1 当年酗酒，得意忘形，现形吓得你惊慌失措。出这样的一个洋相，你父亲定然不会让你嫁给我，脑子一热，意识模糊。妄图束缚身体，得到你的心。我真蠢。 那日路过一条小河，喝水时我看到河里的倒影。 吓得我一屁股坐地上了，这他妈谁？真丑。 猴子在旁边拍手大笑。 我长得这样狰狞，怎么配和你在一起呢。 我想起了很多高老庄往事。那时，我在田里劳作，你手提竹篮，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抬来午餐。竹篮里装的是你做的拿手菜—红烧猪蹄，吃得我热泪盈眶。你做的真好吃，手真巧。 你用手绢给我额头擦汗，看着我吃饭。 手绢真香，直到现在我还回味。 我的身世一直没给你讲过，我本是天上的天蓬元帅。官方说法，因醉酒调戏广寒宫嫦娥，被玉皇降罪。因有罪投错胎，落得猪头人身。 调戏嫦娥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在蟠桃大会上，我上厕所不小心看到了王母娘娘正在和人亲热，那人不是玉皇大帝，我一下就醒了。赶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悄悄走了。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没能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你，是我的遗憾。 刚投胎那会我是只猪，在猪圈，主人将食物倒进大盆子里，其他人，哦不对，是其他猪都一哄而上，我呆呆趴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看着这群猪。 一只猪用鼻子拱我身体：哥们，不去吃点？一会儿就没了。 我把头埋进两只前腿：不饿 —嘿，有你饿的时候。 是的，有我饿的时候。取经路上很少有吃十成饱的时候。 观音劝我不能这么堕落，佛门永远为我敞开。可是我不想掺和佛界和道界的纷争啊。 威逼利诱之下，我成了取经人。 2 入伙后，老和尚看我情绪低下，就经常找我谈心。 为了调动我的积极性，说一些成功取经之后的好处，说可以修成正果，成为佛，受万人供养。 我问他，我修成正果之后，可以回高老庄和你成亲吗？ 老和尚双手合十，叹口气：六根不净，六根不净。 出高老庄没几天，遇到妖怪，猴子掏出棒子就要打。 老和尚及时制止制止了: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不可学人打打杀杀，为师传你诸般经义，读懂念通，内心强大，用佛法感动他们...... 佛说什么都信，真可爱。 我和猴子叉着腰，没理他。只听一声哎呀，和尚被妖怪打昏了。 活该，我和猴子一起说道。 凉水泼到和尚脸上，转醒了。看着躺在身边的妖怪，坐在原地，阿弥陀佛，念经超度。 老和尚是被洗脑了吧，要不是猴子，估计这会都煮熟了。 猴子被和尚罚面壁，没有壁，就找了颗大树。 树下有一群蚂蚁正在分解一只死蝴蝶，猴子看不下去，撒了一泡尿，淹死蚂蚁无数。 老和尚看见了，又是一顿训斥。还掏出《唐诗三百首》让猴子背。 猴子较真，师傅，现在就是唐朝，哪来《唐诗三百首》。 老和尚一拍脑门，哦，草，拿错了。 接着从行李里，掏出《史记》，来，背这个吧。 大爷的，我说行李怎么这么沉。 3 前行几日，遇到乌巢禅师，老和尚问他西去的路程。 那禅师留下一段话： 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吩咐。 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 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 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 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 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 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 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 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 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 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乌巢禅师说得这段话在西行路上都一一应验。 我忘了问他我们的缘分姻缘，我为此恼了好一阵。 我只是期待禅师给出我希望的答案吧。 4 听猴子说老和尚骑的马本是龙，因犯了错误，被观音劝了西去取经。 我忽然觉得他比我更惨。做不成龙就罢了，还得变成马被人骑。 猴子悄悄对我说，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事情。 接着一棍子打到白龙马屁股，白龙马吃痛，载着老和尚就飞奔出去，吓的老和尚抱着马脖子大喊悟空救我。 我白了猴子一眼，恶趣味。 不过我喜欢。 这也成了西行路上不多的乐趣之一。 5 走在山路上，雨说下就下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了好一阵才看到个山洞。 老和尚看到之后，骑着马跑进去。接着就更快的速度跑出来，后边跟着两只老虎，猴子哈哈笑：师傅，用我佛感化他们呀。 老和尚气的说不出话来。 在山洞过了一夜，清早就感冒了，发烧、流涕、浑身乏力。和尚见我这样，让我骑马，猴子拿行李。 老和尚人是不错的，就是有点傻，我想着。 我不知道有没有想你。猴子说，我发烧说胡话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6 在路上，我和猴子聊过理想。他说学本领，是为了摆脱条框束缚，让猴子猴孙长命百岁安居乐业。结果触犯了某些人的统治利益。 打架厉害，但也架不住人多。我不是孤家寡人，我得为花果山着想啊。 这样听来，猴子还挺伟大的。 斩妖除魔的事情都有赖于猴子。这方面，猴子做的还是很优秀的。 这一路上遇到的妖怪，大多数和天上的都有些裙带关系。打不得，老和尚会骂；杀不得，天上的会怪罪。猴子很无奈，有时候也会抱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人在屋檐下，得按照他人的规矩来啊。 有时候，猴子会呆坐着，眼睛向花果山的方向看去，眼神深邃悠远。 7 经过流沙河，老沙加入了我们队伍。至此，取经队伍齐了。老沙受戒，老和尚给他剃度。结果只刮了顶上，周围一圈都留下来了。于是，老沙的发型也成了我们的笑料之一。 —老沙，你的发型像个鸟窝啊。 —师兄，别闹。 在天上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老沙做人小心翼翼，但没现在这么严肃。在天上他是卷帘大将，玉帝身边的红人。据说是因为玉帝和某个想上位的小女仙“搞事情”的时候，没有及时把帘子放下来。 被贬下来，估计再也上不去了。有些心灰意冷，观音谈过话之后，感觉还有一丝希望。拼命抓住救命稻草，对老和尚毕恭毕敬，小心谨慎，生怕重蹈覆辙。 人呐，心有了束缚，做什么都快乐不起来。 8 这天，老和尚把我叫到角落。 —八戒，为师对你怎么样？ 不知道这老和尚是什么心思。 —师傅，您对我那是没得说。您的谆谆教导，我都铭记在心。面对妖怪，我是从来都没有怂过。那次，化不着缘，您让我帮人做农活换吃的。我二话没说，拿着九齿钉耙就上了。您都看在眼里。 —为师马上遇到一个新的考验。为了为师的表现能突出，可能要委屈你一下来衬托为师。 —师傅，为什么非得我来。 —你给人的印象不就是好吃懒做，外加喜欢调戏妇女。 —师傅，你大爷。 是的，接下来，是遇到了四圣试禅心。就是四个女菩萨，变成了女眷，来试我师徒的修行。为了突出老和尚的表现，苦了我老猪。 女儿国国王看上了老和尚，希望他留下共同掌管整个国家。老和尚一直推辞，口中念着佛经。猴子和我也调侃他，要不就留这吧，做一国之主的男人，多威风。老和尚涨红了脸庞，怒斥我俩：不可再胡言乱语。 女儿国国王亲自上阵，将老和尚请进寝宫。寝宫里面点了几十根大粗蜡烛，中间一张长桌，葡萄酒、水果和菜肴摆了一整桌。床上全是玫瑰花瓣。房间角落点着熏香，散发暧昧的味道。 女儿国国王身穿白色纱裙，赤裸双脚。老和尚坐在长桌一端的椅子，国王走过来，摘一颗葡萄，往老和尚嘴里递过去。老和尚紧闭嘴唇，喂不进去，国王知趣的自己吃了。 —陛下，有什么事情，请说吧。 —不急，圣僧，吃些瓜果菜肴，喝些素酒，再谈不迟。 —国王没什么事，贫僧告辞，明日还要赶路，国王也早日歇息。 说着就要走。 国王很巧妙的摔倒，摔向老和尚。老和尚急忙扶起国王，国王顺势抱住老和尚，老和尚脸色变的有些复杂。他内心在挣扎。 双手回抱住国王，狠狠的抱住国王，身体有些颤抖。 国王感受到回应，仰头吻向老和尚。 这时，却见老和尚避开了，松了双手，快步向外走，踉踉跄跄。 国王没有追过去，坐在地上，泪眼看着老和尚，口中清唱：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逼，这么好的地方留不住你。 老和尚两天没有吃饭，一周没有说话，只是赶路、打坐、念佛。不过擦眼角的次数增多。 9 猴子不怎么开玩笑了，也很少再捉弄老和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去找牛魔王借扇子那次，打了一架。他和牛魔王是结拜兄弟，结拜时说好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啊。 他回想起了大闹天宫的时候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天兵围剿花果山的时候，他们逃之夭夭。他无父无母，只有这几个结拜的兄弟，在最难的时候，都离他而去。 压在花果山500年，没一人看望过他。 孤独感骤然袭来，像是坠入深渊。 10 我们到了凌云渡，和尚褪去了肉身。老和尚身上的袈裟更加鲜艳。我们终于见到如来。 取真经时，阿傩和伽叶向我们索要人事。 老和尚哪有什么财物，翻遍行李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唐王给的紫金钵盂。 —悟空，你的金箍棒借来用用，为师日后给你赎回来。 —…… —八戒，九齿钉耙拿过来，为师借用一下。 —……. —悟净，你的...哎，悟净呢，过来，别跑。 不得已，紫金钵盂给了他们。 11 散伙饭上我们聊起以后要做什么。 一向话少的老沙喝了不少酒，操着打结的舌头说想成为一个凡人，他希望能平平凡凡过日子。 我先打断了他，谁说凡人就能平平凡凡过日子了，哪个地方没有妖怪祸害百姓。百姓光是好好活着就已经费尽力气。 那你之后要做什么，老沙问。 我还没有想好。 猴子说他会云游一段时间，去三界见见帮过他的恩人，然后到花果山变成一尊石猴，保佑猴子猴孙平安。以前的理想很大，现在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老和尚用袈裟擦了嘴角的酒渍。我说你们修成正果就这点追求，我还想再做出点业绩，头衔能更上一层楼。 不知道老和尚还会不会想起在女儿国的那天晚上。那个狠狠抱住女儿国国王的双手才是真的他吧。 12 翠兰，我成佛了，有了净坛使者的头衔。 我很久不说轻薄的话了，无论是对世界还是对你。内心逐渐虚无，人格逐渐呆板，面目倒是一如既往地狰狞，这让我略感欣慰。 我吃馒头越来越多了。翠兰，我想念你的次数却没有减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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