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缂丝：挑经显纬 缂丝为宝唯帆 / 发表于视界·传承序: 它曾经“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也曾经“缫车嘈嘈似风雨，茧厚丝长无断缕”。它曾经经历过家家户户自给自足的辉煌时代，也曾经作为皇家的御用织物之一，为帝后织造精美绝伦、细致典雅的服饰。但是，已经从纺织机边解放出来的当下，人们甚至不能再织法中分辨绫、罗、绸、缎，这不由得让人感伤。 这些曾代表着中华民族勤劳、勤俭、智慧、创造、平和、内敛等美德的传统工艺，在经过时代的紧张、哭诉、安慰、疏导之后，改头换面，以一种叫作“鉴赏收藏”的生活态度出现在人们面前。我们探访了一群传承“缂丝”技艺的人们，记录下从古至今缂丝机所编织的精致典雅，探寻着这项工艺在实用与装饰之间转化的矛盾与希望。  缂丝，又称“刻丝”，是织造工艺中组织结构最为简单的一种，与绸的组织关系一致都为平纹组织，但缂丝利用蚕丝的光泽、织物结构的特性以及通经断纬的精细操作，达成了与权贵、文人旨趣相同的精致与典雅，在成就我国传统书画艺术的同时，也将自身作为实用工艺的低效性转化成为作为装饰工艺的精细性，其技术、艺术的成就都是我国不可多得的瑰宝，而其色彩的鲜艳、旨趣的雅致也广受欢迎，成为今日纺织文物收藏界的宠儿之一。  始于汉代 盛于宋朝“缂”是一种织造技法，以通经回纬的方式成就彩色纹饰，一般认为，早在汉代就已有“缂”工艺的出现。以所织材料为依托，“缂”织毛线则称缂毛，“缂”织丝线即为缂丝，而缂丝也有刻丝、克丝、刻色作、刻丝作等叫法。根据一位名叫藤井守一的日本学者考证，中国的缂织工艺，在彩陶时期（公元前2500年左右）就已存在，且在商代（公元前1600年～公元前1046年）业已精良。1973年，在新疆的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中出土的一件十分珍贵的缂丝腰带，考古学家考证是公元7世纪的舞俑腰带，就是中国目前发现的历史最早的一件缂丝实物，制作已是极为精美。  作为成料工艺的一种，“织”是通过经纬交织而成料的，与之相对的另一类主要成料手段为“编”，如我们所熟悉的“织”毛衣，实际就是一种编法，操作时仅以纬向的线股进行套扣缠绕，形成面料。事实上，缂之工艺在织造工艺中并不特别，缂织机也并不复杂，单人即可操作，对比古人席地而坐采用的“踞织机”，还会发现有许多相同之处，所以它的工艺操作并不复杂。但由于“缂”法主要是通过小梭子在经线间进行逐行穿绕，因而效率极低，故在唐代之前主要用于穿织幅宽较窄的装饰带，并未特别受到重视。随着时代的发展，审美旨趣的多元与完善，宋代晚期，“缂”法尤其是“缂丝”的服务对象从实用领域转向摹缂领域，成为了宫廷书画等的再现语言，开始受到皇室的喜爱，自此“缂丝”工艺走向了制作高层次欣赏型艺术品的道路。  双面通透 通经断纬与不少平面的艺术形式相同，缂丝的艺术性源于它本身的质地——平纹结构。因为经纬交织，所以织物弹性较小而硬挺，密度不会过密，因而较为轻薄，透气性较好。而这种材质上的轻薄、透气的特点，使缂丝有了难以取代的艺术价值。轻薄通透的缂丝在表现色彩关系时会有一定的柔和、淡雅的视觉效果；平整、硬挺的表面及不会过度的反光的表面，使得缂丝工艺无论在表现工笔的色泽或书法的写意时都能尽善尽美，加之丝绸的光泽，无论在敷彩或表达笔触时都能多一分柔和的光晕。于是缂丝工艺这一在织造上不见效率的技法，由于其精工细做的特点成为了权贵、文人无争的好尚。 而缂丝工艺的平纹组织关系实际还成就了另一番审美需求，即类似于双面绣的工艺效果。对于缂丝来说，因为其经纬线的交错是一上一下规律进行的，也就是说，在同一交织点上，如果一面显示的是红色，那么将其翻转过来，同样也是红色，于是实际形成了缂丝工艺正背面同花同色的工艺效果。 虽然通过故宫的传世收藏，我们发现许多缂丝文物实际被装裱起来，仅能欣赏其一面，但仍有许多缂丝工艺品被双面观赏的案例。从欣赏文物的角度来说，装裱实际也有装裱的好处，以一件被英国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收藏的明代缂丝为例，由于其装裱，保护了缂丝文物的背面没有受到空气等污染的侵蚀，反而保存了鲜明的色彩，为研究传统色彩应用及搭配提供了极好的证据。 可以说正是缂丝工艺的通透性与精细性成就了其摹缂书画后独特的装饰效果，而其上乘的作品，要运用工艺表现绘画或书写时不拘的设色、用墨风度时，才是真正花费心思与笔墨之处。 然而，缂丝工艺并不会对经线经行穿筘以变化组织结构，也就是说，以缂丝工艺进行织造时，是无法通过在同一经向或纬向设置多色线缕进行色彩表达的。缂丝工艺的显色、显花均通过纬线的色彩来表达，而同一纬向的不同色彩则通过不同颜色的纬线穿绕完成。 不难想象，由于图样设计的需要，不同色彩的拼接实际上是用不同色彩纬线的拼接，而拼接之处就会显出裂口，这些裂口分布在不同的色彩区块间，形成了缂丝特有的工艺裂隙，我们称这些由纬向分色绕织而形成的小裂口为“缂口”，而“缂口”也成为了鉴定织物是否为“缂”法织就的重要凭证。当然，巧思的祖先是不会允许突兀的缂口出现，会在图样设计、色彩安排方面尽量规避此类问题，或者用搭梭等技术手段减少缂口的纵向尺寸，以使整件作品更加完整统一。  丝织技艺的瑰宝在丝织的历史中，缂丝工艺究竟如何受到重视呢？在著名织物考古专家王亚蓉看来，这是毋容置疑的，从许多其它工艺手段对缂丝效果的模仿中就可见一斑。 2005年初，中国嘉德拍卖公司举行了它们的首个纺织品专场拍卖会，王亚蓉受邀对参拍的两百余件织绣文物作鉴定并编纂图录。其中一件原定名为“明万历红地缂丝彩绣云龙纹袍料”的残片引起了她极大的好奇。 面料上金龙盘绕，花繁叶茂，丝质柔韧光亮，色彩艳丽，若粗略地看，残片确属在缂织云水的质地上，盘金绣彩的样貌，虽整件文物为衣袍残片拼缀而成，但其考究精美确是毋庸置疑的。在认真审视时，王亚蓉惊奇地发现该饰片的“缂丝”地料全部缂口均为纬向，而绣作时又并非缂料横用，这引起了她极大的关注。经过反复考量，发现此饰片实际是通体满绣的。 这一仿缂的作品实际更为精湛，所运用的是纳绣工艺中的一种——缠纱绣的技法。该饰件先在二经绞罗地上按设色沿纬向将依设计需要显露的纬线段全部缠绕铺绣，待绕绣完成海水流云杂宝后，绣工再在其上盘绣金龙、折枝花卉、杂宝等，最后再按缂丝织造的工艺特色，将横向相邻色彩间经线割断形成缂口，造出乱真的缂丝效果。 缠纱绣的工艺之所以可以仿制缂丝，一方面由于蚕丝的纤维长且韧性佳，使刺绣时所用的丝线可以完全达到因需而配；另一方面则是缠纱工艺的独特性，可以绣时用针线将相邻两条经线间显露的纬线缠绕覆盖起来，形成将底下纱罗覆盖的样貌，而同时仿造缂丝设色的裂口进行割裂，即可形成类似缂织的样貌。倘若这件残片绣作时缠绕的是经线，那么被割开的裂口将与缂丝的缂口完全一样，今日的我们或许就会错过了如此精湛的刺绣工艺，而忽视了祖先在工艺求精之上的探索，如此想来，用纬线缠绕，仿佛是祖先故意留下的线索。 但至少，这样的精工细作，这样的一丝不苟，其目的却是仿造缂丝的织就，可见缂丝工艺在传统文化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缂丝是织造工艺的组织结构虽为简单，但缂丝利用蚕丝的光泽、织物结构的特性以及通经断纬的精细操作，加之制作者的巧思，达成了与权贵、文人旨趣相同的精致与典雅，在成就我国传统书画艺术的同时，也将自身作为实用工艺的低效性转化成为作为装饰工艺的精细性，其技术、艺术的成就都是我国不可多得的瑰宝，而其色彩的鲜艳、旨趣的雅致也广受欢迎，成为今日纺织文物收藏界的宠儿之一。 人物故事 苏州缂丝王氏家族，自第一代清廷匠师王金停起，便与缂丝结下了不解之缘，至今第六代传人王建江先生，依旧保留着祖辈们传承下来的技艺。“承空观之，如雕镂之象”，作为明清时期皇帝龙袍御用的缂丝，被誉为“织中之圣”。一次探访，亲历缂丝的制作过程，无不感叹其精湛复杂的传统工艺。 家族六代的技艺 打开王氏家族的简介，六代人的传承，在许多民间手工艺技艺中实属罕见，而也许正因为这样家族式的渊源，才保留下了最纯正的缂丝技艺。 第一代传人王金停，清廷匠师，专做宫廷龙婆褂子等缂丝；第二代传人王新定，曾为慈禧太后缂制八仙庆寿袍和霞披等；至第三代，王锦亭，则善绘画，专为清廷缂制作品，他的《麻姑献寿图》于1951年参加巴拿马国际博览会并获奖。“我爷爷王茂仙，是第四代传人，”先生在聊起自家的传承体系上，显得格外骄傲，“除了能缂织帝后的龙袍，各式官服、中堂屏条等等以外，新中国成立后，苏州市文联民间艺术刺绣小组成立，我爷爷由顾公硕先生介绍，加入了他们，后来转为刺绣研究所缂丝小组。”先生的父亲，王嘉良大师，作为第五代传人在缂丝的传承和发展上做了非常多的突破，同时也是如今唯一会制作双面缂丝的传承人。“我爷爷那个年代，这么技艺是传男不传女的，我爷爷生了我父亲一个儿子五个女儿，就传了我父亲一个人，而到了我这一代，我父亲除了儿子女儿都会教缂丝以外，许多有兴趣，喜欢缂丝的人愿意来学，我们也都教。”  自幼受时代祖传缂丝家庭的熏陶，十多岁便开始接触缂丝，而教授的老师便是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毫无保留的教学，加上从小耳濡目染的环境，其实我入门的时间很快，基本一个月就可以上机操作了。”当然，对于那个时候才十七八岁的先生而言，缂丝意味着什么还只是一种朦胧的概念，“学习期间，只有4个男生，其他都是女生，所以自己一度觉得好像不是男孩子学的技艺，但后来，慢慢的学会以后，真正的喜欢上了缂丝才知道这门技艺的珍贵。”  缂丝织造技艺主要是使用古老的木机及若干竹制的梭子和拨子，经过“通经断纬”，将五彩的蚕丝线缂织成一幅色彩丰富、色阶齐备的织物。“学习缂丝，首先要学长梭，线条要打平整，左右手都要打均匀，然后是短梭，用于缂制图案，之后便是学戗色，戗色里有'长短戗’、'木梳戗’，这两种是常用的，戗色学会以后，就开始慢慢的画叶子，戗花朵，每朵花、花瓣，每个部分都要练习，直到最后能完整的做出一朵小花，只有小花做好了，完成了，才能开始真正做正品。”当然这些都只是缂丝的技艺，它制作的16道工序也同样一道不能少：落经线、牵经线、套筘、弯结、嵌后轴经、拖经面、嵌前轴经、捎经面、挑交、打翻头、箸踏脚棒、扪经面、画样、配色线、摇线、修毛头。  皇家专属的龙袍缂制 明清时期的缂丝最大的特点，一是御用缂丝作为宫廷艺术制作皇帝龙袍。北京十三陵地下宫殿出土的明代皇帝龙袍就是一例。二是把写实与装饰相结合，内容有山水、花鸟、人物和书法等，以小副册页为主，富有装饰性。尤其是在织造人物方面，可称的上一大创举。作为如今鲜有传承的缂丝技艺，先生的家族手艺也为缂丝文物的修复、复制，做了许多贡献，其中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心成立的“文化遗产保护研究基地”，主要对考古出土的缂丝相关文物进行研究、修复。“也可能是我们家世代给宫廷做龙袍的关系，地方志中有记载，所以早期寻找缂丝修复的时候，找到了我们，也只有我们用的是小木机做缂丝，大的木机制作的已经不是真正的缂丝了。”谈到龙袍的复制，先生如数家珍道：“明朝万历皇帝的贡缂丝十二章祝寿如意衮服、清朝乾隆皇帝的缂金十二章龙袍等等，元明清三个朝代的龙袍我们都复制过，”先生说着，拿出了正在复制的明朝万历皇帝的贡缂丝龙袍，进行了详细的解释，“复制和制作不同，复制要根据他原来的颜色、它经纬线的粗细等等，像这件万历纹样上的龙都是用孔雀羽毛做的，乾隆的是用金线做的，材质不同。当然，不同朝代的龙袍，他们制作的方法也不同，明朝的龙袍是经线粗纬线细，每公分要达到100根线，而清朝的则是经线细，一公分的缂丝中经线22根，纬线40根左右，所以线的粗细、工序、密度、颜色，复制都要根据以前的龙袍做。”一件龙袍，如果5个人制作，需花费3年时间，而若放在曾经，许多原件的制作则要花上数十年的时间，这也许正恰恰说明了缂丝技艺的复杂，作品呈现的贵重。  难于传承源于鲜为人知 缂丝，作为中国两大传统手工织锦之一的制造工艺，每一幅作品少则上万根，多则百万根细如牛毛，不同颜色的丝线。就历史记载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的它，有着极为骄傲的过去，却无法不面对濒临消亡的未来。“以前我们是家传，现在只要你愿意来，我们就愿意教，但来学的人还是很少。”对于缂丝未来的发展，先生也觉得有些无奈，“也许因为缂丝曾经是专供给皇家的用品，老百姓根本用不上，导致现在知道的人也很少，苏州缂丝在苏州，也有很多人都不知道。”除此之外，生产周期长、成本高，也成为了缂丝技艺发展的阻碍，“这是一个纯手工的技艺，坐在木机上一直不停的制作，没有耐心是不行的，而如果你对缂丝没有一点兴趣，可能完全不能忍受这样'枯燥’的工作。” 先生笑言自己的父亲，王嘉良大师至今76岁了还在自己制作缂丝，这是对缂丝真正的热爱：“我就是想把缂丝的技法一代代的传承下去，看到现在许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学，其实主要还是宣传不够，要想办法让更多的年轻人知道，让他们喜欢上，愿意来传承这门技艺。不然，再过几十年，缂丝若是就这么没了，太可惜了。我反正要把我们家族坚持传承下去，第七代、第八代……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缂丝团扇 目前市面上的团扇，最常用的扇面是刺绣，但经常会遇到绣得越精致却越不实用的问题，且容易起球。相比之下，缂丝扇面则更容易保持整洁，图样双面成型，同时更轻薄硬挺，更适合于团扇，只是价格并不菲。 缂丝团扇制作 缂丝制作就是通经断纬，竖经线横纬线，先拉好经线，所有的颜色通过纬线来呈现，相比刺绣任意方向都可以做，所以缂丝的肌理都是横着的，片子做好之后再绷框子。图样的绘制大多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做第一遍的时候，经常会有改动，一遍遍做到最满意的效果出来，才可以到熟练地复制操作阶段。因此，团扇这样的小物件在市面上也少有定制的图案。 团扇的图案 团扇图案目前以做传统为主，例如名人字画，经过勾稿、配线、绷扇子等步骤后完成。许多喜爱传统的人比较喜欢牡丹花图案，很富贵又寓意好。像牡丹这样层次和线条很多的图案缂丝工艺更复杂，玉兰花这样大色块的简单易做。 关于扇子的小常识 跟大多数人的普遍认知不同，折扇和团扇的本身是不分男女的，分的只是场合，家里用团扇比较多，外出带折扇。一般说来，九寸以上是男用，九寸以下是女用，还有就是看图案了，男士喜欢素雅字画比较多，女士一般偏爱颜色鲜艳或工艺复杂的。 （缂丝采访资料由《如意时空》杂志提供，图片版权归《如意时空》杂志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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