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一万年——新石器时代革命

内容提要：

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的过渡是距今一万年前发生的重大历史变革。打制和使用石质工具的原始人类开始磨制石器，并制作陶器、驯化动植物，他们的生活模式也由游猎采集向农耕定居发展。

那么，是什么原因促成了这些变化？为什么偏偏是一万年前才发生这些变化？主讲人将从环境变迁、人口变化等方面进行深层次的剖析，展现发生在距今一万年前的这一巨大的全球性历史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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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70年代以来，在国内一些省份陆续发现了拥有上万年文明的遗迹，如河北徐水南庄头发现了万年前的文化堆积，湖南道县发现了玉蟾岩遗址，江西发现了万年仙人洞和吊桶环遗址，在广西发现了南宁豹子头遗址等，在考古学上，万年文明与新石器时代早期相对应。 1万年前，地球气候转暖，人类的活动范围迅速扩大，历史的车轮也由旧石器时代驶进了新石器时代。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进步。在旧石器时代，人类还没有从自然界的森林中走出，直到旧石器时代晚期，随着人口增长，天赐自然资源日显匮乏，渔猎收获又不易贮存，“穷则思变”，便引发了农业、牧业的产生，先人们在生产生活中开始了一场技术革命，新石器时代由此诞生了。在这个时期，我们的先民逐渐从渔猎、采集生活转变到农耕生活，开始了定居。因为食物逐渐有了保障，在农闲时，先人们便可以搞发明创造，改进工具，发展生产，跨进了‘文明’的门槛。

 

在地质学、考古学中，习惯把时间形象化，如果我们把人类的历史看作一天，人类历史有260万年（从保守角度讲，也是目前国际学术界公认的说法），而旧石器时代就占据259万年，大概占到99.6%。

从新石器时代一直到人类文明的现代，包括网络时代，只占据了不到六分钟的时间。现在的网络时代，充其量相当于一天当中最后短短的两秒钟而已。大家对旧石器时代跨越的历史长度会有一个整体概念。

那么，为什么人类在漫长的250多万年间一直使用单一的打制石器，而突然在距今一万年的时候开始进入新石器时代？全球范围内发生的广泛的变化，也是从新石器时代肇始的，譬如陶器、磨制石器、农业、驯化动物，以及古人类的原始定居，都发生在这一时期。

旧石器时代跟我们新石器时代及以后的历史所呈现出的完全不一样的面貌，考古学者将这一巨大的人类历史变革称之为“新石器时代革命”。要探究这些根本性的变化，我将从下面几个层次逐一带大家进入分析。

一　“石器时代”的概念（分期和时代特征）

 “石器时代”，最早是由国外博物学家汤姆森在整理其收集的展品时提出的。他把这些展品分为石器时代、铜器时代、铁器时代。石器时代就是我们所讲的从旧石器时代的打制石器一直到新石器时代的磨制石器。

这些概念都是考古学者为了便于研究而定义的。最早定义新石器是因为考古学家发现距今一万年以后出现了大量的磨制石器，而在这之前是没有的。但这只是新石器时代的一部分特征，单一地从磨制石器来定义新石器。

随着后期考古的不断推进，考古学家在日本、北亚等地发现了一万五千多年前的磨制石器。然而，他们的文化面貌并不属于新石器。于是，考古学者给“新石器时代”增加了更多的界定，把陶器、驯化、定居等综合信息也纳入到“新石器时代”。

旧石器时代人类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采集、狩猎、居无定所，他们随着气候带的变化、随着动物群的转移，来营建他们的宿营地，主要使用的石器就是打制石器。

而新石器时代完全呈现出另外的面貌，他们开始定居、种植、制作陶器、驯化动物、磨制石器，有了最原始的畜牧业。这些都是根本性变革。

二　新石器时代革命（磨制石器、陶器、驯化、定居的出现）

我们所讲的“距今”一万年，“今”不是今天，是1950年（B.Present）。考古学家经过多年的不断讨论、对峙，得出一些新的标准，当这四个因素同时出现时，文化就进入新石器时代。

我们能够给大家呈现出完整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大致是距今5000年左右，就是农业开始规模化，进入完全意义上的农耕社会。

但是，这四个因素每一个都在提前，也就是新石器时代因素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就已肇始。从哲学角度讲，事物的发展都会经历一个过程，新石器时代革命性的变化，其实它也是在旧石器时代生根发芽，逐渐酝酿，最终才能够在全球扩散。

我们讲的革命，是说它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变革，有了质的飞跃。但现在，新石器时代革命这个命题提的少了，具体待会再做细讲。

1、 磨制石器

我们最早定义新旧石器时代，就是依据石器的制作方式的变化来定义的。但是我们从下面附图可以看到，中国北方、南方不断有更早磨制石器的发现。

北方最早的是陕西龙王辿遗址，在两万五千年的地层里面发现了磨制的石铲，及至在于家沟与虎头梁遗址都在河北的泥河湾盆地发现一万一千年的磨制石器，北京的转年和东胡林遗址大致距今一万年左右。

 

这些可以算得上是新石器时代最早的遗址，所以说磨制石器也是经历一个漫长了过程。南方更多的是以洞穴遗址出现，尤其是仙人洞遗址。仙人洞遗址更为震惊的发现是，不仅出土了最早的陶器，它的测年在一万九到两万年，而且出土了最早的磨制石器。从中我们认识到，新石器时代绝对不会是一夜之间一夕而成的事情。

２、驯化

磨制石器是如此，动植物驯化也是这样。农业的肇始也是动植物驯化的一部分。农业和畜牧业的起源也不是新石器时代早期的，我们现在也逐渐地把它追溯到更久远的旧石器时代。

我们以农业的起源为例，河北裴李岗遗址，是在十多年前被公认的新石器时代最早的农业肇始地，但是随着考古发现的增多，现在它已被定义为新石器时代早期。更早阶段的遗址频繁的新出，如于家沟、李家沟等遗址，都有一些最早农业的信息。

在徐水南庄头遗址和河北于家沟遗址已经有了驯化的小米的出现。我们说农业有四大起源地，在美洲有玉米，西亚有小麦，中国北方有小米，南方有稻子。在四大起源地，中国的北方就占据一席之地，那么小米的出现是在不断的推陈出新。

为什么我们要讲人工驯化的特征，因为农业的起源是经历了很漫长的一个阶段的，据目前研究，南方的稻作农业，从采集来到种植，一直到它的种子出现驯化特征需要两千年的时间。碳化的植物种子，或提取植物的碳化的淀粉颗粒会显示出人工驯化与野生的特征是不相同的。

我们从山西吉县柿子滩遗址的地层浮选中找到了最早的黍族碳化种子（上图a），同时还出土了石磨盘和石磨棒。在石磨盘和石磨棒上，我们用科技手段提取了黍族淀粉颗粒。我们也对比参考了野生狗尾草种子颗粒（f）还有现生粟种子颗粒（i）。

野生种属和现代驯化种属在个体上甚至于植物生物学表象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那么，石磨盘和石磨棒的年代是一万一千六七到一万两千八左右，由此告诉我们北方的小米种植要更早一些。

植物的栽培不是一朝之事，那从什么时候人类开始去种植？为什么开始种植？开启了我们对农业起源机制的探索。今天有幸与大家分享我们吉县柿子滩遗址的最新发现。

我们发现了年代更早的石磨盘，大致在两万五千年左右。这块石磨盘上也存在黍族颗粒。这也是目前存在的少有的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磨盘。虽然它的功能多样化，但加工黍族植物也是它的功能之一。

在人类发展过程中经历了四次大的冰期，这个磨盘出土于冰盛期的前一个阶段，也就是气候转冷的时候。西亚的有关小麦的研究是全球最成熟的一个地区。西亚的小麦源起于一万一千多年，也是在气候转冷时期。

正是因气候的转冷，动物资源减少，促使了人类强化了植物资源的采集，引起农业起源的肇始。这个石磨棒出现在突然转冷的时期，那为什么在两万五千年左右的气候变冷没有导致农业的产生发展，而偏偏是冰后期气候的巨变让我们的农业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这个问题，一会再做深入的思考。

农业的起源不只是在新石器时代，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已有了一些信息。畜牧业同样，在南庄头遗址我们发现了最早驯化的狗。所以讲最早的畜牧业应该更早于南庄头遗址年代，因为南庄头遗址出土的狗已经具备了驯化的特征。而驯化的特征是需要经过若干代的，那么最早人类什么时候养狗的？我们不得而知。

３、陶器

由于农业的起源，导致了更多的变化。传统的考古学者认为，因农业的起源，陶器才广泛的普及。因为陶器最主要的功能是作为农业的仓储工具。但据目前研究，陶器的研究也要向前延伸了。

前几年，在日本还有东北亚发现了全世界最早的陶器。日本的陶器可以早到一万六千多年，北亚则可以早到一万五、一万四千多年。在2012年，仙人洞发现了距今一万九到两万年的陶器。

早期的陶器与农业起源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因为发现于中国南方的一些陶器，可能用于盛储水产等，但是毕竟这也是最早的陶器。无论如何，陶器不能作为新旧石器过渡的唯一标准。

４、定居

考古学者认为有了农业，人类就定居下来了。有了定居，才有了原始的村落，才有了我们新石器时代大的聚落。在旧石器时代磨盘比较小，而新石器时代磨盘比较大。旧石器时代，可能是随打随用，这跟他们随时迁徙有关系。

所以说，农业的产生才使定居成为必然。定居也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事实上，在旧石器时代尤其到晚期时代，半定居已经潜入到人类生活当中。我们看到，欧洲的洞穴岩画要更发达一些，其中有人类画的最简单的窝棚。说明那个时候已经有一些临时性营地，后逐渐发展成永久性的营地，最终有了定居。

所以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就出现了一些人类居住的场所。在旧石器时代晚期首次出现在乌克兰的确定无疑的人类构筑的居住遗迹。这些建筑遗迹包括柱洞、排列有序的石块、猛犸象和其它大型哺乳动物的骨骼、工具和用具，以及火塘等。在白俄罗斯、波兰和中国哈尔滨阎家港遗址等地都发现过这种小屋，建筑时间大约25000至14000年之前。

最早的村落产生之前，除了洞穴和岩蓬，原始人类建造简易的临时性建筑。木料有可能是上佳的选择，不过它们很难在地层中保留至今。

我们磨制石器里最早出现的石锛、石斧、石凿是干什么用的？考古学者研究认为它们用于木器加工。新石器时代最早的磨制石器多是用来加工木器的。那加工这些木器是干什么？是用来作建筑构件或木柄等等。所以说，这些因素是环环相扣，相辅相成的。

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的这场革命性变革实际上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现在考古学者很委婉地称之为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的过渡。相关过渡的课题也成为我们目前考古学界研究的重点和难点。

三　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过渡的不平衡性（时空差异）

1、各要素起始时间的早晚不一样。

在西亚，农业跟畜牧业是最早起源的，早在一万一千年已经很成熟。但是，到距今一万年左右的时候，才开始发现一些半定居的半地穴的房子。这个时候，考古学者称它为前陶器时代或者无陶器时代。

到距今九千年的时候，西亚农业都很成熟了，才出现了陶器。而在中国，我们以华南地区为代表，两万年之前就开始有了陶器和磨制石器，但是他们的原始定居还有农业的起源则要相对更晚一些。所以讲，各个因素的起始时间的早晚是不一样的。

2、各要素延续时间的长短不一样。

在西亚北非地区，很早时候有了农业，随之，在将近两千年的时间里，陶器跟着发展起来，完成了旧石器向新石器时代的过渡。但是在中国的华南地区，从陶器两万年前肇始，一直到真正有了农业的产生。

所以讲，各个地区这些因素的延续时间不一样，导致了我们对新石器时代变革的认知也会比较混沌。

3、过渡的内容和形式不一样。

在整个偏北纬的地区，（环地中海区域）经历了一个中石器时代，之后马上进入了新石器时代，这是它的过渡形式。而在中国华北地区，1999年之后，我们则称之为细石器时代。华北地区是在细石器文化里面逐渐有了陶器或者其他的农业起源因素，然后才进入新石器时代。而华南地区是另外一番面貌，它整个承袭的是旧石器时代石核石器的传统，然后衍伸出新石器时代文化因素。所以，过渡的内容、形式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四、时代变革的原因

 

目前，考古学者认为这个时代性变革应该至少从环境、人口、文化传统这三个方面去探究。也就是讲，为什么会发生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的变化？

大家在头脑中形成两幅画面，一幅是游猎迁徙，一幅是安居乐业。哈佛一位教授认为，狩猎模式就非常好，尤其是当人类的狩猎技能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狩猎的生活模式对他们来讲应该是很安逸的。

农业并不是很轻松的，如果不是很重要的原因，他们是不会选择定居的。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定居下来？又是什么样的因素让他们安于一地？

一个最根本的因素就是环境。当时发生了什么样的环境变革？在距今一万年左右，地球经历了一个从更新世向全新世的变更。气候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干冷到暖湿的气候大反转。在这样的环境变化中，生物链是会变化的。

在气候寒冷的时候，动物偏向于个体巨大，气候变暖，动物个体就会变小。动物变小，代表肉量减少。这样，人类就需要储备更多的食物，农业、畜牧业肇始。

另外一个因素是人口，有些学者提出人口压力论。在旧石器时代晚期，人口迅速增加，为满足人类饮食需求，才有了各种各样的变革。但也有学者认为，是因为有了定居、农业以后，人类的人口数才急剧增多。所以，无论是环境还是人口的变化，表现在文化传统上才有了根本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