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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力诗人||扶桑的诗

 xiaomanmanjun 2017-05-11
   

   诗人           
         档案               

扶桑,女,1970年10月生。主治医师。获《人民文学》新浪潮诗歌奖、《诗歌报月刊》全国爱情诗大奖赛一等奖、"三月三"诗会奖、滇池文学奖、《大河》主编奖,入围2010年华语传媒大奖年度诗人提名。部分诗歌被翻译成英文、德文、日文、韩文等国文字。 著有诗集《爱情诗篇》、《扶桑诗选》。

扶桑  诗(10首)

如果我想你,像一匹马,马蹄哒哒

白色的刺 

我困惑于这些镜中的刺

这些变白的头发

亮得扎眼,每一根都那么粗、那么硬

仿佛锻打自哪一家乡间的铁匠铺

再多的黑发也盖不住它

多美的染料也哄不了它

每一根白发原本都是漆黑的,像孩子的眼珠。

当它变白,作为一个不幸被泄露的

词,是一声剧痛的

惊呼呻吟然而高傲地阉割了声带

每一根白发都在围困中,孤零零地

独自变白

仿佛白色就是一种冰冷的、沉默寡言的自我焚烧

自我照耀

(那些烧剩的灰不散,依然结晶为白色)

就像山林里游荡的老虎或僻居小地方的诗人

每一根白发独来独往

每一根白发都有自己的某个

夜晚某个神秘的时辰

——它的脚不再踌躇,决意踏上反向的路径。

每一根白发都被它不愿言说的某一道暗电击中过

这毁伤终生不愈,从此再也黑不回来


我的头发遗传了母亲早白的天性

幸甚我不会生育一个女儿再传给她

2015.8.26


   七号诊室


她背过身去解开胸罩

她解胸罩的姿势比别的女人笨

比别的女人慢

她解下来的胸罩有一只罩杯

像一只空碗盛满了海绵

戴这样的胸罩夏天会不会长痱子,我没有问

我已记不清有多少女人在我面前这样

背过身——

她们身上失去的部分

在心里踩下深深的蹄印。那蹄印是雄性的。

2015.6.29


这些日子


这些日子的眼眶

酸涩炽热,忍住

一阵阵雨的冲动——

心是一匹病马,我娇惯它

 

不啸、不奔跑。独自扬颈

在远望里。它在等

你牵它进入一片无人的旷野——

那儿,我和你,天空和树

 

我抚摸了你。我失明的手

在你的脸上缓缓

跋涉有如在没膝的雪中

噢,你的脸的可爱山峦,引导它

 

像月亮引导潮水

巨大、深沉的叹息——

而这一切都不为你所知。

这一切都不为你所知。永不。        

2010.9.4


旧电影

浓雾中一座陌生的城

清晨五点的出站口,寒意彻骨

 

一个人走了过来: 高高的额头

宽大的衣服, 两手插兜

 

象从未见过似的,彼此侧脸

打量——然后,微微一笑

 

驱车半小时来到一栋旧房屋

门口有一株已开始落叶的法国梧桐

 

木头的大床吱嘎作响。书桌上

两枝百合隐隐散香

 

......十年后,女主人公再次观看这一幕

自一本泛黄的笔记本里(那时她正清理

 

覆满尘埃的杂物间。一部分将抛入垃圾箱

另一部分,将廉价卖给收废品的小贩)

 

她还翻到了一些诸如“我们往日那非尘世的

爱与美”、诸如“不灭的灵魂”

 

之类的字句......

她胃里泛起一阵轻微的辛酸、嘲谑和厌腻——

2008. 


如何达到真实

——观画家卢西安· 弗洛伊德


真,是残忍的。

 

你敢于直视?

这些裸体

这些男人、女人、老人

这些畸形的肉

一丝不挂的疲惫、茫然、悲伤

他们意识不到自己悲伤

 

这是人类的模样

这是十九世纪的模样

这是孤零零

正待被宰杀的动物躯体

没有祈祷仪式

没有受洗

2014,4,21夜 


山峦在秋天是最美的

山峦在秋天是最美的

树木变换出众多的色彩

我注目一株槭树最早的一枝红叶

我看着

而虑及冬天

已离此不远

 

曾经有一个冬天,不久之前

你藏身在你的声音里

每晚,像一阵雪花

推门而入,在我左耳

如下班回家

 

我们就这样相见了

整整一个冬天

 

那个冬天,我察觉到一种全新的语气

一种我从未有过的语气

当我和你说话时——

这语气改变了我,有如

微雨后的山岚改变了山

 

首先出现的是它,你的声音

如果我想你

像一匹马,马蹄哒哒

接着,才是你的脸庞、眼睛鼻子的形状

在它身后拖带的车厢里,渐明渐显

 

那个冬天,轻摇起我低低的笑声

 

曾堆满我左耳的谷物

被谁搬运一空呢?颗粒不剩。

仓房怔忪于这骤来的、满腹空旷

幽暗中

一些灰尘,一种陈迹

 

......在这个世界上我失去了

你的消息

2015.



 我保护你的肖像


我保护你的肖像

它碎了

不止一次

再碎一次又有何妨

你看不到我的手指

被碎玻璃扎伤

你以为我的手,在某些冬天的夜晚

可以劈柴那样燃烧

 

你曾是我的爱人

你曾是我的凶手

你举着白色的玫瑰

靠近时,所有花茎

瞬时软垂,所有花瓣

崩溃四散,每一片花瓣都是雪、雪、雪

飞雪四溅

 

这不是你预期的

这也不是我预期的

我们惊惶地互看

我们又失措地别开眼

这是你的过错

这也是我的过错

这过错无言的责备,象伤心的妈妈

 

我练就了一门手艺

缝补破洞,锔补瓷器

把裂痕化作时间

细长、柔和的皱纹——

它可以是愁出的皱纹

也可以是笑出的皱纹

除了皱纹的主人,谁能分得清呢

 

我用手指的冰凉

捡拾暖色的碎片

在一堆五光十色的碎片中

不须寻找,准确地取出它们

准确地拼接

我捂着这微温

这快要死去的鸟儿的柔弱心跳

 

这不是你的过错

这也不是我的过错

这是你的命运在铸造你

这也是我的命运在保护我

我不是在保护你的肖像

我是在保护我十五岁

就开始学习辨识的爱,我对这个世界的想象

我是在保护我,为它所受的罪——

它们同样尊贵。

2014,4,21夜


“平静”这个词背后的恐怖

 

我还有好奇心

证明我能活下去

 

不必等到风冷

我确信我已进入冬天

不必等到雪花

象婚礼的彩纸撒到我发间

我已静悄悄、全面地撤离

——我要离去得象从未来过一样

 

象一个随便什么样的人一样

在一张随便什么样的脸庞后

大街上、人群中

被辨别不出地走

象一个随便什么音符、什么乐器

在一首随便什么样的歌中自由出入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仿佛一个从未出生的人

是我现在所想——

 

那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一切

有谁真正能懂?

你我之外

多少事都将象一个从未开启的秘密

沉埋下去,变成寂静

 

我无力也懒于说出

“平静”这个词背后的恐怖

1999.11.16夜



什么是你私有的


说说什么是你私有的?

你这被创造出来的生命

并不是。你同时也是儿子

女儿。你还将会是母亲或父亲。甚至

 

你的死亡也不是你

私有的。如果有人爱你

你将带着他的一部分

死去,另一部分,和他一起活下去

 

你活过很多次。

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你依次打开

每一扇门,你在每一间房里撞到的

黑暗、空虚,是你的。你皮肤下的淤血脏腑里的

疼痛,是你的。你的孤独

像根系发达的

恶性肿瘤。你的无法呼吸的恐惧。

你内心的危崖和断裂带......所有这些,我亲爱的

你喊不出来送不出去,也永远

不可能被分享。或剥夺

2011.1.30


如果房间有心

如果房间有心

如果房间有记忆, 如果

......它将选择坍塌!

 

你很久不到这里来了。

你让它空着。

只有灰尘是唯一的居民

整日无拘无束地嬉戏。

还有那些逃不掉的木家具

不再穿的旧鞋子、旧衣服

 

有的人是吹进窗帘的清风

有的人来过象没来一样。有的人

所到之处留下一堆顽固的垃圾......

 

你埋头清理了很多年——

房间里仍有一股惊惶不定的气息

仿佛一只狗刚刚被痛击。

07.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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