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w1015宋志军 看场面的那些日子 1968年7月下乡后,到了喜娃村就赶上割麦子,即将结束时,又被派去“拉个子”,就是把割下捆好的麦子装上马车,运到场面上去。再之后,大致八月初,我们四位男生就各奔东西了,我与徐庆春被分配夜间“看场面”(场发二声),也叫“看场防”,继续与麦子打交道。王小诚去看瓜地,崔允良去看菜地。 一、小队的场面 什么叫场面呢?当时在人民公社体制下,每个生产小队都有一个大场面,用一米五左右高的土墙封闭的圐圙,有用粗木棍组成的大门,露天式的,有好几个篮球场那么大。地面很平,很光,显然是经过碾压过的。它的主要功能就是储存麦子和打场,所谓“打场”就是把麦子进行脱粒的过程。 从五原县到西小召车站,有一条大致南北向的土质公路,我们喜娃村就位于这条公路的旁边,那些年来回天津都是从西小召车站上下车。这条公路也是现在县道X708的雏形。 喜娃村基本在路的东侧,知青点就在路边上。往北大约百米左右就是公社供销社,再往北是公社医院、公社大院、邮电局等。在这片公社所属单位的对面,路的西边即是喜娃村的场面。 场面为矩形,东西长,南北短,大门开在南面,面对一条东西向的乡村道路,这条道路一直通到公路上来,形成丁字口。从西边来公社的人员一般都走这条路,进出场面的车辆,也是必经之路。 场面并未毗邻公路,在它与公路之间还有大片空地。有拴马桩,用于牲口交配,大车停放地,还有一堆发酵过程的牲口粪。我记不清是否有牛圈和羊圈了。 再往里边有一小土屋,人们称他为场房,紧挨着是一片牲口棚,从场房出去往西,穿过牲口棚,拐两个弯,通过一个小门洞就可以进入场面了。 场面基本分两大区域,西半部为麦子储存地,它是以麦垛的形式存放的,麦垛就像马脊梁房子一样,长方型的,一捆捆收割的麦子,由专人堆砌、摆放而成。麦垛立面麦杆茬向外,到了顶部,麦穗向外,一层压一层,逐渐收缩,直至封顶。这样的麦垛得有好几座,全生产队的麦子都在这里了。 场面的东半部,主要是打场专用,东南角专门堆放麦花子(麦秸秆),夜间,中间会堆放待扬场的麦粒、麦壳和一些短麦秸混在一起的半成品,还有已为成品的麦粒堆。 ? ? ? ?? 麦粒堆是重点防护对象,它堆成一个很规则的圆锥型,场面负责人会在收工时在麦粒堆四周盖上粮印,粮印是木制的,长约一尺,宽约半尺,上面刻的两个字,是“粮食“还是“粮印”记不清了。粮印一旦被扰动,说明小麦被人动过了。 场面里的边角处有时会堆放一些其他的庄稼,如黄豆、糖菜、玉茭子(玉米)等。 二、看护场面 我和徐庆春分前后半夜值班,在场房里休息、睡觉、交接班。当时,场房内还有一老乡负责夜间喂牲口,我们各睡炕两边,互不影响。 看场面,按老乡话说,是活轻责任重的营生。割麦子耗人,拉个子累人,比较起来,晚上看场面倒是很惬意的。刚看场面时,气温还好,不论前后半夜,到了场面转一圈后,就奔麦花子堆去了,连登带爬的上到顶部,搞成一个凹窑状(坑状),然后仰面朝天的躺下,那个放松呀!经过石碾子反复碾过的麦秆已经很松软了,淡淡的麦花子味道弥漫在四周。 仰望着那深邃的夜空,满天的繁星镶嵌在夜幕之上,银河的景象那么清晰可辨,横亘在苍穹之中,像一条玉带一样。两颗特亮的星星,相望于银河的两边,可能是那牛郎织女星,最熟悉不过的是北斗七星了。这美丽的夜空可以用震撼来形容,像一个穹顶,天边的星星与当空的一样闪烁着,就好像伸手可以抓到一样,个中感受,真是生平第一次领略到。 后半夜时,繁星会慢慢隐去,天边上会出现一颗明亮的星星,悬挂在那里,偌大的天幕就数它最亮,人们给它一个美丽的名字“启明星”,每每看到它,知道天快亮了,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年轻人觉多,时不时的睡一觉,?醒来时,我会仔细的监听周边的动静,或者向场面里瞭望一下,视线不好时就会走一遍。麦垛四周转一圈,麦粒堆前看一看,粮印清晰万事大吉。 后来,天凉了,我就找一块柳笆子盖在凹窑顶上,上面再笘一些麦花子保温,留一个口,爬进爬出。再后来,就在半坡上立面做出一U型口,上面盖柳笆子,类似窑洞似的,又便于休息还便于观察,进出也方便。当天气更凉时就回场房休息了。 我们在看场面的时候,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村干部与乡亲们多次向我们讲述看场面的重要性,防护的常识与重点,易出问题的地方和时间段,以及上级领导如何乔装、隐蔽检查场防的往事等等。 全队的麦子都在这里,责任重大,不敢掉以轻心。在场面里值守,更便于守护,回到场房,也要勤出去转转,并且要到位。疏忽不得。我那时十七岁,全新的“责任”二字,开始走进自己的意识中,应该是看场面最大的收获了。 我们看场面大约有二三个月吧,总体来说平安无事,顺利度过。不过,有两件“小事”还要提一下。 有一天夜间,睡得迷迷糊糊的接班,起来就向场面走去,在牲口棚里拐了一个弯后,才拐第二个弯时,那里拴着一头黑叫驴(种驴),它突然“啊~儿~啊~儿”的吼了起来,叫驴吼起来大白天的几百米都听得见,何况夜深人静!而且几乎贴着我的耳朵,那给我吓的!浑身一激灵,汗毛紧竖!我立刻向叫驴嚷嚷:“啊啊啊啊——!”,捂着耳朵赶紧往场面跑去,老半天才缓过神来。 另一件事,一天转完场面往回走,离门洞还有十米八米的时候,习惯的向两边看了看,猛然发现北边墙头上露出一个人头,那天夜色不明不暗的,这让我吃了一惊,他居然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一直看着我,我大声的喊着:“谁?干什么的?”,他仍然没反应,当时,我手里提着一根尺余长的不浪(圆木棍),壮着胆子向那墙头走去,我虽然越来越接近他,但他就是一动不动,我迷惑了,这是来人查场防了?还是有人在觊觎场面?虽然有棍棒在手,也不能随便出手,人家在墙外边呢。但我仍在喊:“再不说话,我就打啦!”,并且,举起手中木棍做抛出状,正在此时,那人头状东西“嗖”的一下窜进场面里,蹭蹭的跑走了,唉,原来是一只猫!虚惊一场,我当时挺紧张的,见到此景,恨得我一下子把手中木棍向猫扔出去,它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三、做泥水活 为了更好的守护场面,我们每个人只看半夜,主要为保持状态,防止人员疲劳,造成损失。 这样,我们每人在白天还要干半天营生。当时,队里派了一位社员,带着我们俩做泥水活,和泥抹牲口棚。 牲口棚是由墙体、 牲口槽、立柱、顶棚组成。完全的土木结构,除了树木、笆子、麦花子、土坯外,剩下的全是泥土了。 五原县乡村的各式建筑,在当时均为土木结构,极少用砖石材料。它的墙体与房顶的封闭、找平、保护与装饰,都离不开泥土与麦苒加水搅拌而成的“泥”。所谓”麦苒”就是麦花子和麦粒壳,是麦子脱粒后的副产品。麦花子叫大苒”,秷子(麦粒壳)叫“细苒”,它们有着不同的用途。 一般上午的人员负责和泥,土是有人提前拉过来的,麦苒去场面取就行。把土与苒充分拌和好后,中间搞成圈状,倒上水浸一会,就可以拌和了,才开始时,圈内的水会流出来,搞的我手忙脚乱的,紧忙慢忙的还流的到处都是,后来,在老乡的指导下,和泥的过程有条不紊了,动作协调了,场地也利索了,当然,泥的质量也保证了。 在和泥的过程中,我有一点领悟。往泥土圈中倒水时,有时水会从薄弱的地方溢出来,我们习惯的会铲些土把它堵上,这个方法也很奏效,可当水从多处溢出时,就显得手忙脚乱,效果也不太好,我们这位老乡师傅,他会用另外一种方法解决此问题,就是将手中的鍬面反转过来,双手用力,把水圈周围的土向外拨拉开来,只一两下,水位就降下去了,立见成效!当时觉得有点神奇。得到了一点启示,在解决同一问题上,这是堵与疏的区别,是俩种不同的思维方式,换一种角度,反而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自那以后,见得多了,自己也在采用,也就习以为常了,不过,这种启示深深的植入我的大脑之中,受益匪浅。 下午上工的人,会再把和好的泥,拿耙子耙一耙,用锹翻一翻, 当地有句话说:泥搅(四声)三遍自上墙,这样,泥的粘性更强,均匀度更好,操作更方便,效果更美观。 领头老乡负责抹泥,我们负责供泥,他左手泥托,右手抹子,泥在泥托上,被抹子反复刮来推去的,上下翻飞,然后,唰—唰—的抹到墙上,来回几下就抹了一大片,而且十分光滑,真叫人佩服。 时间长了,我也跃跃欲试,可工具到我手中却完全两样,丝毫不听使唤,泥抹在墙上的没多少,大都掉在地上,抹在墙上的也是一片一片的高低不平,哭笑不得。看着简单的活,实际上也很有讲究的,判定泥的质量,一次抹多少泥,抹子来回推抹的角度等,这需要不断的实践、体会。在老乡的耐心示范下,有时甚至手把手的指导下,经过多次的、反复的学习与揣摩,最后,终于基本掌握了要领,干的有点模样了。 在农村几年,干过不少次泥水活,因为年轻,大多干的是和泥、供泥、往房顶挑泥的营生,偶尔动一动抹子,也不显生疏。泥水活这营生,可以说是当地男人们的一项基本技能,公家要用,社员家中要用,知青点也要用,离开它真不行。后来,到了磴口县,虽说住的是砖瓦房,但泥水活照样离不开,盖个这窝那窝的,抹抹凉房、墙头什么的等等。在单位工作期间,会有一些混凝土或水泥砂浆的活,这和泥水活有异曲同工之处,每到此时,从不感到怵头。这一切离不开抹牲口棚的经历,也离不开三年农村生活的历练。 四、打场 麦子到了场面,离它磨成面粉,进入人家也就一步之遥了,这一步就是“打场”,把麦子脱粒的过程。看场面的后期,我参加了打场。 麦子成垛后,露天放着,总会进入雨水,久而久之就会生芽,或发霉,所以,尽早将其脱粒也是与时间赛跑的过程。 打场时,首先将捆麦子的腰(四声)子解下,把麦子抖落在场面上晾晒,过会儿再用木桦叉翻晒,反复多次。记得是,一般后晌(下午)就开始碾压了,一匹马拉着一个石碌碡,一般有三四匹马,马的缰绳很长,至少五米以上,全汇总在中间那个人手中,拴在一根木杆上,木杆顶拴着一个牛皮鞭子,用来吆喝马匹们,充当这个角色的大多是社员刘马小。碾场时他一边唱着悠扬凄婉的“爬山调”?一边吆喝牲口们?,把马赶成一个圆圈,自己不断的变换着圆心,从而把整个场面都碾遍。其他人,抽烟的去场房,剩下的找个阴凉地喝水、休息。碾了一遍后,大家就上场了,用桦叉抖落麦秸秆,使麦粒掉落,然后,把未碾净的麦秸秆向左侧翻去。之后,马拉碌碡又登场了,如此反复,直到碾净为止。 碾净之后,马匹们撤出,人们开始攒场了。此时的麦花子也就十几公分长,大家就抖落就攒堆,堆成一大堆就用滑竿抬到麦花子存放地去,滑竿是由柳树棍去皮而成,三四米长,细头削尖,一人持一根,在麦花子堆下分别向对方插去,两根滑竿距离不可太宽或太窄,否则,麦花子会向两边或中间滑落,这也是个经验活,我们没少交学费。 麦花子清理完后,剩下就是麦粒、麦壳、麦秆饹馇了,需要把它们攒成一个大堆,等有风时扬场,把麦粒分离开来。这时主要工具是“刮板”,所谓刮板,一块长约一米,宽约三十公分左右的木板。左右两边钉俩木棍,顶上一根木棍把它们连接起来,板前面两侧拴两根绳子,刮板由一人控制,可俩人拉,也可套一匹牲口拉。在人或畜动力下,通过前面木板把地面上的麦粒等集中起来即可。 在攒场时发生一件事,一直令人难忘。当时,为了加快进度,把我队唯一的种驴,那匹黑色叫驴牵来拉刮板。它平时养尊处优,不参加劳动,只负责配种。身材高大,比一般驴大一圈,脖子高高仰着,元气满满,浑身躁动着。队里派我牵着它拉刮板,提醒我,一定要牵好,不能撒手,防止咬别的牲口,或出其他事情。在牵它的时候就感到它躁动不安的性格,所以,紧握缰绳,集中精神引导它,一趟一趟的往返拉动刮板。当我注视着前方,牵着叫驴拉着刮板时,这匹叫驴突然向一侧狂奔而去,我手中缰绳一下子秃噜一大截,但我本能的攥紧了它,叫驴低头弓背的向前跑去,被这突然一拽,加上脚下都是麦粒,我一下就滑倒了,我当时就感到我就在驴蹄之下,和叫驴一同向前滑去。原来不知何时场边有一匹阔马(母马)低头吃麦子,被叫驴看到了。周围社员在突然楞了一下后,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拦叫驴的拦叫驴,哄阔马的哄阔马,立即控制住了局面。当时,有社员说:“你傻呀!不醒得松手?”,我当时脑子乱哄哄的,不知说什么,心里想,不是不让松手吗?“快看看伤着没有?”有人问,我手脸没事,身上穿得厚,没觉出什么,我说:“没事,没事”。场面又恢复了正常,人们按部就班的继续劳作着。 打场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扬场了,是用木锨把麦粒混合物向空中抛去,利用风的力量,把麦粒与其他杂物分离开来,从而达到麦粒回收目的。我曾尝试几次,不得要领,弄不好很耽搁事,所以,一直无缘领悟。 在看场面的那些日子里,我们刚到农村时那颗满腔热情的、激动兴奋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开始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的走进农村,走进农民,走进这片土地。 2017/3/7初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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