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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 尘

 西昌航天杨周 2017-06-05

                                                                                                                           杨周

陈凡不是因为老婆早早送了命,他一定不会上城里去。

村里年年收各种款项,很多,不交是不行的。扒房牵猪,村长有的是办法。陈凡去信用合作社,打算贷些款子把村长这关给过了。信用合作社主任叼着烟胡乱地摇了摇手,把他给赶了出来。几天后村长带着人来搬东西。他老婆又哭又骂,无非是把村长这些年干的事抖了抖。他蹲在屋里听着听着忍不住冲了出来,伸手想拉住他老婆。那时,他老婆正闹得有些忘形,一把推开他。他见村长青着脸,恼怒地跺了跺脚。他知道要坏事。果然,他老婆给拉到村委会关了起来。第二天,他老婆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据说当晚,他老婆想跑,结果从窗口跳下时,头非常运气地碰到了一根钢管。

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拼命,儿子在外省读大学得用钱,但也不能让老婆白死,他告状。可从镇上告到县上,从县上告到市里没人理他。后来村长听人劝,决定大事化小就让人给了他一千七佰元,陈凡默默地接住,手却直抖。钱全寄给了儿子,他告诉儿子,老屋卖了,他老俩口决定上城里去打工,千万要好好读书。

刚进城那会儿,他以帮人搬家为生,后来见蹬三轮车这生意还可以,便开始存钱买了辆旧车。他风里来雨里去,挣下两钱就给儿子寄去,指望着儿子早日毕业,好好地混个模样来。

晚秋的时候,陈凡病了一场,有两个多星期没能去挣钱,相反还用掉不少。这时,运管所的那个肚子大大的管理员又来收钱了,每月这个时候他就来了,他收钱是收一佰开伍拾的票,走到那儿吃到那儿。杂费加一起共275,陈凡拿不出,也无处可借。他苦苦哀求,缓缓吧,挣够就送来,求你先收下这120元。运政管理员一脸厉色,交不交?不交,扣车!扣车!没有了车,他只好到处找活干,没人用他,好不容易在一个建筑工地找到挑砖的活,工钱少别人一半。这活他也没干长,一天他挑砖上楼时,摔了一跤,把右手给摔断了,工地老板大方地按做满一个月给了他工资,当然,他得走路了。

当天傍晚,陈凡拎着一瓶酒回家,说家只不过是他搭建的小木棚。那晚小木棚亮了一夜的灯。第二天他在运管所的办公室外终于等到了那个管理员。他低低地哀求,最后一下子跪在了水泥地上。管理员冷笑一声,一脚踢倒抱着他腿的陈凡,转身就走。陈凡猛地站起身,从身后抽出刀就向管理员扑去,刀拔出来时,血喷泉样直涌。陈凡握刀的手抖了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管理员软软地向前一扑,倒在地上。陈凡紧盯着身子弓成虾的管理员,他用滴血的刀指着管理员大叫着: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管理员的呻吟声逐渐小了,头一歪,死了。

陈凡仍下滴血的刀,在衣服前襟上擦了擦满手的血污,拉了拉洗得发白的衣服,转过头向身后远远望着他的人群瞄了一眼,平静的向楼梯走去。一层,二层,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爬上五楼的楼顶时,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空瘪的烟盒,抖抖索索的撕开,有两支烟,他点燃一支,把剩下的一支放回口袋里,他出神的望着远方,突然,抽了一半的烟给吐了出去,在空中翻者筋斗往下掉,他的身躯也几乎是同时跌了出去,似乎是要去追赶他吐出的半支烟,这最后一个希望他实现了,他确实比烟头先落地。

死的管理员有个叔父是市里的一个什么长,又因为是在上班时死掉的,于是,管理员成了烈士,丧事热热闹闹地办了,据说办丧事那天仅小车就去了百十辆。陈凡作为凶手在停尸间被冻成一块冰,赶来的儿子除了哭泣还是哭泣,实在是无法。蹬三轮的同行们聚在一起议了议,决定大伙还是募捐些钱将后事办了,没想到居然募得了3578元。火化那天,灵车后跟着上百辆三轮车,每个三轮车车夫都戴着一朵小白花,有的车上还放着花圈,那天,只要去火葬场,坐三轮车免费。陈凡终于可以飞上天去了,成为飞在天上的一粒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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