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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林石子诗评】(42期)简评吴投文诗歌(六首)

 自来自去的人生 2017-06-06

【吴投文,1968年5月生,湖南郴州人。2003年毕业于武汉大学,获文学博士学位,著名评论家。现为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兼职有中国新文学学会理事、湖南省作家协会理事、湘潭市文学研究会副主席、湖南省作家协会散文报告文学委员会委员。入选湖南省高校青年骨干教师。主持文学杂志《芳草》的“50后重要作家访谈”栏目、学术期刊《阴山学刊》的“百年新诗经典导读”专栏。主编文学评论集两部。诗歌入选《中国新诗年鉴》《新世纪诗典》《中国诗歌》等八十余个重要选本。在《当代作家评论》《社会科学战线》《文艺理论与批评》《诗刊》《星星》《求索》《文艺报》《文学与文化》《中州学刊》等刊物发表论文与评论一百五十余篇,多篇被《中国社会科学文摘》《文学学报》全文转载,另有多篇被人大复印资料《文摘报》《北京大学学报》《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中国新诗年鉴》等学术期刊摘录和转摘。】

 

“空白”散发生命的美好意义

——读吴投文诗歌《空白》

      幽林石子


吴投文老师的诗歌一如内心飘逸的流水,走向自然、娴熟、精练、深邃,灵魂的涛声倚于深厚的精神之岸回响,读者能从真诚的汉字中感受到爱与美的悠扬。诗歌语言诡异、奇特,充满个性,且生活现场感浓烈。音韵自然流畅,一气呵成,给读者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诗中有表现社会生活或人性阳光、温暖、灿烂的一面,也有抒发内心苦痛、伤感、无奈的思想情感一角。甚至在深入人性细小的一隅时,就掏出了沉重、混浊而充满异味的一把泥泞。

“空白”是一个装满了失落的名词,同时也盛放着丰盈的远方。人们可以为一次“空白”而满怀探索的意志,也可以在无数次失败中,把它作为下一个目的地。吴投文老师笔下的“空白”,孤独而不寂寞,清幽而不阴暗。步伐骄傲又深沉,风声追击着隐性的陷阱,把洁净的梦想打开。

 

我对空白有一种洁净的癖好
我喜欢一本书中
突然出现的一页空白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信仰

 

我在前世的日记中
留下一页空白
里面埋着我的一生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贞操

 

没有被生活中的尘烟蹂躏过,坚守少年一样的洁白,清泉灌溉辽阔的生活,呵护着奇妙的灵魂之花。空白之处的花朵,它就在一本书中盛开,芬芳里的词汇,让他散发生存的美好意义。这一页空白之壤,花瓣已在人世的繁华中向每一个方向独唱,也在深厚的根基中飘摇。他还覆盖黑色的阴影部分,使多数人沐浴于阳光中,季节至清至纯,心灵丰盈而富足。

 

我对空白有一种洁净的癖好
我喜欢一首诗中
天使为孤独者的爱折断翅膀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陷阱

 

并不是所有的陷阱都意味着苦痛与毁灭,并不是所有的坟墓都可以看见死亡。制造暖阳的人也一定被春天抚爱着,因为他们爱得深沉,为心中的另一半流水刻上爱着的人的名字,两种性别的柔情之水溢满这一次的“空白”。一首诗在飞翔,爱着的天使却为孤独者落下,为所爱的人折断翅膀,埋葬在人间的幸福里。落进这样的陷阱是多么幸福,坟墓里没有死亡,只有春雨淅沥沥而下。

 

这一生的空白太奢侈
我喜欢在午夜的祈祷中
面对辽阔的虚无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死亡 

 

是的,“这一生的空白太奢侈”,她只在很远的夜色中闪着点点星火,我们在人世的繁华中越来越失落。欲望的花枝铺满旅程,唯一能呼吸的空白,就是藏到一首诗里,或者被一个音符掩埋。我想吴投文老师在写下《空白》这首诗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无数个明亮的窗口,开在空白的胸口。他可以跳出去,在茫茫的草原上,阔步行走,甚至与马儿一起奔跑。(2016年12月27日)

  

附:《空白》

吴投文


我对空白有一种洁净的癖好
我喜欢一本书中
突然出现的一页空白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信仰
 
我在前世的日记中
留下一页空白
里面埋着我的一生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贞操
 
我对空白有一种洁净的癖好
我喜欢一首诗中
天使为孤独者的爱折断翅膀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陷阱
 
这一生的空白太奢侈
我喜欢在午夜的祈祷中
面对辽阔的虚无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死亡 
2012年作

 

去稻尖上追寻爱人的身影
――读吴投文诗歌《收获季节》《葬礼》
    幽林石子


初读吴投文老师诗集《土地的家谱》,其中《收获季节》与《葬礼》这两首诗,乡土气息非常浓厚,诗中超凡的爱情想象与真情文字深深打动了我。这两首都是吴老师1991年1月份的作品,并且相隔只有五天。且都是吴老师早期诗歌创作的成功之作,语言非常有灵气,耐读。吴老师把它们放在诗集的前面,可能还有另一种意义占据了心灵很重要的位置。
第一首《收获季节》谱写的是一曲深情感人的乡村田野恋歌。诗中的“爱人”是一位单纯、质朴、勤劳的女子,她可能读书不多,但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她长年亲近田野,与稻穗相依为命。她劳动的果实装满爱情的弯月,喂养着诗人的情怀与远方。正是这一个远离诗歌的温柔的身影,勾起诗人深深地爱恋。爱人一天劳作之后,诗人也放下案头的笔。暮色缓缓升起,小小的家屋亮起温暖的灯光,照着两个相爱的影子。

灵魂系在稻尖上的爱人
挑一路叮叮当当的汗珠
走过镰刀刚杀伐的田野
――暮色呼唤你回来
灯光亮处的家屋
升起一弯爱情的月

爱人一生的航程与诗路平行,她的脚步从一片田野进入另一片田野,稻穂上的汗水可以计算出所有的路程。爱人经常在辛勤中忘记饥饿,却用一路飘扬的饭香喂养可爱的阿宝。而诗人,她深爱的人,却是那么深情的依恋着她的田野,依恋着她勤劳而美丽的身影。爱她的人用心灵的声音歌唱她的汗水与收成,因而,这是一位幸福的农家女子。而正是这位用生活与身体写诗的女子,让诗人懂得了爱与生活的真谛,更深地贴近大地,理解生命之根,完成了他的成功之作。

爱人一生走过许多路
总在回家的时候
油然想起白米饭的香味
――白米饭喂养大的阿宝
是从她身上结出的果实
爱在溪边放牧海星星的童话

亲近泥土远离诗歌的爱人
一生与稻穗相依为命
锃亮的镰刀代表她的心
――在风中欲语还羞的稻谷
沿着被汗水依恋的道路
和你一起回家去

附:《收获季节》

灵魂系在稻尖上的爱人
挑一路叮叮当当的汗珠
走过镰刀刚杀伐的田野
――暮色呼唤你回来
灯光亮处的家屋
升起一弯爱情的月

爱人一生走过许多路
总在回家的时候
油然想起白米饭的香味
――白米饭喂养大的阿宝
是从她身上结出的果实
爱在溪边放牧海星星的童话

亲近泥土远离诗歌的爱人
一生与稻穗相依为命
锃亮的镰刀代表她的心
――在风中欲语还羞的稻谷
沿着被汗水依恋的道路
和你一起回家去

第二首《葬礼》却是爱情转折中的一个晴天霹雳,一生“行走在庄稼茎脉里”的爱人,像冰雪一样走进了泥土深处。命运的呜咽之声在整首诗中回响,悲哀的箫声为她离去的背影奏响“不忍重归的乡愁”。一道刺眼的闪电,刹那间割断了丰收的田野,稻子在寒风中奏响忧伤的挽歌。整首诗给人一种心灵被撕裂的感觉,疼痛漫过每一个词语,怀念时,下起纷纷扬扬的清明雨。吴老师这首诗给人的真实感达到了100%的强度,会让读者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是他的“亲身经历”。但读者马上会很自责,不可能啊!从创作日期来看,吴老师写这首诗时,年仅23岁,正是求学时期。于是晃然大悟,这一定是想象作品,写得酷似真实的爱情生活。吴老师的文笔太绝,有一种引人走入真实情感境界的魔力。

附:葬礼

永恒的爱人,你一如既往的足音
行走在庄稼的茎脉里
你这样回到泥土深处
深情如赴恋人的幽会
――咿呀之声的唢呐
吹成一调无望的唤归

殉难的爱人,你倾尽一生的汗水
喂养疯长如林的庄稼
再挽一把镰走进田野
收割一穗一穗的炊烟
(如今,锈镰挂在墙壁上
握镰人的背影因风化蝶)
――呜咽之声的笙箫
奏一管不忍重归的乡愁

幸福的爱人,你一生眷恋的泥土
深情地浸过你的头顶
庄稼影里古典的村庄
纷纷扬起清明时节的烟雨
――镗嗒之声的阵锣
送你到泥土深处的家园

  

你说什么都是什么


你握着我的手

颤抖着,不容易握住

我与你对视,缓缓转向世界的静止

 

空气碰撞空气

敞开的门挡住你的背影

风把光线晃得稠密,让我站住

 

你说什么都是什么

我们握着手

站在彼此的黑暗中低泣

2016年7月13日

 

幽林石子浅评:无论吴老师怎么说,这不是爱情诗,我依然从文字中看到了两团互相追逐的青春之云,目光的雨滴缠绵于天地之间,落脚时舒缓轻柔,也敲响了土地的依恋。诗题“你说什么都是什么”等同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男主角是一个温文儒雅,对心仪的女子百般呵护的温暖男人。对于内心柔暖的人,爱着就会顺着,顺着就已宠着,连错误也显得婀娜多姿,多么幸福的女主角。因为志趣相投,因为相恋,彼此默契得很好,能很自然地读懂对方。当共同的草地长满含羞的绿眼睛,透过抒情的暖阳,彼此目光交织,诗语起伏,只是还没有呈现内心的啸啸斑马。并且他们的爱摒弃了小我,有一片广阔的天空足以涂满羽翼的弧线。“缓缓转向世界的静止”不需要说出,就默默把心爱的河流捕捉。因为距离产生美,只需要“空气碰撞空气”,留存温软地想象,让空气与空气升温,或许亲密接触。反正“敞开的门,永远会挡住你的背影。”你不会离去,爱的想象甜美而充满弹性。所以“风把光线晃得稠密”,阳光充足,温情厚重,即使离别却心存念想,互相牵手,啼泣于彼此的夜色中。

  

雷声

 

夏天的雷声使草木在雨中

震颤,闪电像一道鞭子

抽打活着的人们

所有匍匐在地上的事物

再一次伏得更低

 

这时,在孤寂的森林中

动物们惊恐地聚集在一起

它们有自己的思想

闪电每一次照亮它们的眼睛

它们就站得更高一些

2016年6月12日

  

幽林石子浅评:这里的雷声貌似于一种“鞭策”。如果透明的天空对浑浊的人间不满,如果大自然的善良对人类的丑恶不满,闪电与雷声就会及时提醒众生,尤其要“抽打活着的人们”。他们“匍匐在地上”,有喘息,有沉重,有喜怒与悲欢,无法使自身完美,甚至以一世英明完成一生的残缺,在高大的事物面前一次次让自己伏得更低。相比人类,动物拥有更宽泛的真诚与美丽,它们的要求很简单,然而呈现的却是广阔的自然与画页,还有不被包装的生长艺术。可爱的卑微的沉默者,不曾吐露高级的言语,但“它们有自己的思想”,理解闪电的暗语。其实它们比人类更接近“美”,它们有足够的能力与自信让自己“站得更高一些”。

 

一个人的影子生涯
 吴投文

 
我喜欢远游,在旅途上和一个影子对话
对近处的生活我保持忍耐,宽容它的放纵
和贫乏,却不能和它达成默契。我忍住忧伤
小心逃避扑眼而来的纸屑,上面涂着箭头和证词
 
在夜晚的灯光下,我遁迹无形,而在远方
我作为一个影子出现。我始终未曾到达过我的身体
我甚至未曾到达过远方。远方有多远,才能缩短
我和身体之间的距离?而距离被影子无限分割
 
当我在远游的途中,一个人踩着自己的影子说话
我必须保持爱与热忱,呼应内心的苦难和激情
而当我沉默,影子替代我活着,并说出生存的真相
但我到底能说些什么?我被远方无限分割
 
我实际上从未出现。我只是一个影子的替身
出现在另一个影子里,我们同时消失
又在另一个身体里相互追赶,而在远方之远
影子的喊声也越来越远,刺穿慢慢扩大的虚无

2013年3月18日


幽林石子浅评:这首诗体现了作者现实生活的一种沉重、疲惫与无奈感,诗中充满对一种简单、纯净与安逸生活的向往。诗中数次出现“影子”这个意象,这是作者自我形象的缩影。影子需要灵魂的放逐,而身体被俗世的囹圄捆绑,呈现一个疲惫、忧伤的挣扎时的背影。于是,诗人期望去远方,给心灵一个更大的空间,给灵魂一个栖息地,这是最好的归宿。因为近处的生活“放纵”而“贫乏”、“无法达成默契”,甚至还要面对纸屑上的证词,于是随了箭头的指向,去远方,在旅途上找回自己简单、纯净、安逸的影子。在俗世的肉身与影子之间,出现了巨大的空间,也就是“我”和身体之间的距离。身体在尘世的搅扰中,寂寞地行走,而“我”保持爱与热情,与天使同行,并对土地说出生存的真相。只是此时欲语还休,因为“我”被尘世绑架,被人流淹沒。事实上,一个真实的自我从未出现,所以“我未曾抵达我自己”。  

 

幽林石子简介:石世红,湖南省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诗歌培训班学员,音乐诗人,专栏作家。近六百篇作品发于《诗选刊》《星星诗刊》《西北军事文学》《山西文学》《中国文学》等全国数十家报刊杂志。作品入选《2015中国年度作品.散文诗》《2015中国诗歌排行榜》《2012中国当代汉诗年鉴》《诗屋2015年度诗选》等多种年度选本。数次荣获省级、国家级诗歌奖。被长沙市委宣传部、长沙市文联授予“2014--2015长沙文艺新人”。诗集《草木的事业》出版中,入选2017长沙文艺创作重点扶持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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