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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模样

 曹记书斋 2017-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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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模样

2017年06月08日10:04 来源:中国作家网 邝信

我从小不知道父亲的模样。

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当向妈妈问起父亲,她总是说父亲参军去了。稍大一点,才告诉我,因妈妈生我时难产,我呱呱落地便患上了吸入性肺炎,生命垂危;其时正患“肺痨病”的父亲为了从贫困的家里省出钱来救我,竟拒绝打针吃药。结果,我的命保住了;父亲在我刚满六个月时就走了,留下的遗物只有他生前做裁缝手艺用的剪刀、尺子,连照片也没有一张。

随着自己长大,懂事,我越来越强烈地思念父亲,经常在心里凭空想象父亲模样。

我从小有一个业余爱好:画画。除了对着小人书上的人物“照葫芦画瓢”,就是画想象中的父亲的模样。面临的第一道难题是,父亲的脸型是什么样子?我想了好久,好久,最后脑子里宛如电光石火般一闪,呈现出自己的国字脸!对了,世上子女的面象多少总有点象父母,就把自己的脸型作为父亲的吧。接下来的问题是父亲的脸上的眼睛和眉毛。我一下就想到了住在我家屋后山坳那边的贺大爹。一次我他家的屋后那片桃林路过,看到挂满枝头鲜红的桃子,馋得直吞口水,终于顶不住诱惑,跳起来摘了一颗。不好,却见贺大爹那高高的身影正朝这儿走来,吓得我扔下桃子,低头站在那里,脸上直发烧。贺大爹抓住我一只手,把我牵线进屋里,将一小篮红嫩欲滴的桃子塞到我手里,说:左邻右舍的,以后想吃桃子尽管开口。我这才敢抬起头来正视大爹的眼睛,只见他慈眉善目地对我微笑着,像活一尊菩萨……对了,这双眉眼也应该是父亲的眉眼! 父亲的鼻子一时还想象不出。直到春耕大忙时节,满叔来帮我家耕田,吃午饭的时候,妈妈面带愧色,大概为了摆在桌上的没一道荤菜吧。动筷子前,只见隔着饭桌坐在我对面的满叔把脸凑近饭碗,用他那高挺鼻梁闻了闻,然后站起来,把那碗饭端放到我面前,将我那碗端了过去。我不解地端起饭碗吃着吃着,吃出了埋在白米饭下面的一个荷包蛋。我心里一下有了:父亲的鼻梁应该像满叔的!至于父亲的嘴唇应该是什么模样,我没费什么劲就想到了我的班主任卢剑知老师。我升高小的时候,心疼妈妈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刺绣到三更,还挣不到我的学费钱,便铁心辍学帮家里干点“实事”。卢老师的几次家访,凭着他的两片薄薄的长长嘴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拿出微薄的薪水为我交了学费,用一句“算是借给你,等你工作后再还”让我下台阶,迈开步子重返校园。父亲的嘴唇想必和卢老师的差不离吧!最后只剩耳朵和头发了。头发好办,早就听说父亲说的脑袋是开顶的,仅周围有少许头发。而两只耳朵却过了几年才想象出来:妈妈的!我高小毕业,妈妈执意供我上中学。不少好心的邻里乡亲点拨她:大妈,山沟的孩子能识字算账足够了,你家境又不好,何苦供孩读那么多书呢!妈妈却不为所动。我这才留意到,妈妈的耳朵大,耳垂长,看起来挺硬朗。都说夫妻相貌有相似的地方,父亲和妈妈的相似兴许就在耳朵上!至此,凭借手中的画笔父亲的完整模样眉目分明地展现在纸片上,每次我把画完的父亲模样拿给妈妈看,问像不像,妈妈总是回答,像!像!于是,我画笔下父亲的模样就像一幅雕刻那样留驻在我的心屏上……

妈妈因病辞世后,我特地在父母合葬的坟头墓碑上妈妈的遗像边补制了我手绘的父亲的像,弥补了多年来祭拜时的一个遗憾!

真没想到,前些日子我参加一个业余美术班,在学员中巧遇当年我父亲的一位学徒,他把自己保存的一张我父亲应邀参加其婚礼时拍摄的集体合影拿给我看,相片尽管斑驳发黄,父亲的模样却依稀可辨:瘦瘦长长的脸,小小的耳朵,短短的耳垂……

大为惊诧!我打算重新手绘一张父亲的画像,补制在父母坟头墓碑上妈妈的遗像边。这位向我父亲学过艺的长辈却劝我:没必要。我仔细一想,有道理。原来的那张画像,毕竟是铭刻在我心屏上的父亲模样,又是经过我妈妈“认可”的父亲模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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