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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莽是阿宝 2017-06-19

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努力奔跑。

大头真的消失了,从此没和我有过任何联系。而我留下的那几片花瓣,还夹在那几本书里面吧?可笑的是,那些书早就被我妈当废纸卖了。

那个学期,我被这糊涂的爱笼罩着,成绩自然不好。考前抱佛脚熬夜背书后,我的高数还是挂了,只考了54分。

但这也是另有原因的。

我高数课不好好听讲,趁刘老头写黑板的时候和后面的男同学窃窃私语。刘老头听到后,不指名道姓地说我,只让同学们注意课堂纪律。于是,我听他的话,不窃窃私语了,改传小纸条了。结果刘老头看到了。

刘老头愤恨地飞给我一个黑板擦。

我是老油条。我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上课。刘老头如果有哮喘,肯定会被我气得发作。

刘老头最喜欢抽烟,而且是一根接一根地抽,听说除了睡觉,他起床后烟不离嘴。这些都是男生们说给我听的,这么明显的事,我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们班好几个高数不及格的男生后来都给刘老头塞过好几条烟。

成绩是我在家欢天喜地地过春节的时候被宣读的,我爸收到学校寄来的成绩单,脸都绿了。姑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说啊,你们学校是不是都是富家子弟啊?是不是都只知道玩啊?你可千万不能跟着变坏啊,唉,我真担心你啊。”

自然,年不好过了。正月初二我就被关在家里看高数、做习题,就像回到了高考前一样苦闷。并且,最悲惨的是,补考是要提前去学校的,这使得本来就短暂的寒假变得更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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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宿舍楼,除了几个补考的同学,空空如也。而且补考的女生还特别少。我真是触到刘老头的霉头了,他成心不让我过啊!

说实话,我真害怕。听说我们学校建校的时候挖出好多白骨,虽说南京地底下到处都是白骨,但我还是害怕。我原来也是挺胆大的一个女孩,那几天却出奇地害怕。打水都是大白天去,晚上就缩在床上,不敢乱动。十点灯一关,就躲被窝里数数睡觉。我想我再也不能补考了,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宿舍楼,真是恐怖啊!

因为这个原因,我发誓下学期下下学期下下下学期,我死都要及格了。

自从大头出现后,再也没有男生向我表白过。我甚至悲哀地想,我这辈子是不是就不会有人追了?情场失意啊!

大二的时候,我终于开窍了,不再抄作业,偶尔打打小瞌睡也会非常惭愧。因为那一年可以参加专升本的统一考试。我迅速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爸妈,爸妈支持我去考。我似乎又一次投入到了高考中,如饥似渴地学习起来。

只是造化弄人。专升本也要填志愿,我想我成绩不算好,就别填什么南大东大的了,还是老老实实填个河大[1]吧。

就是这个想法,让我再一次和本科失之交臂。

我考了254分,而河大的分数线是255,南大的分数线是251。我彻底成了一个悲剧女。

好多人不敢填南大,那一年南大的名额出奇地足,分数几乎是最低的,而河大却被人挤爆了。而且,专升本是没有调档一说的,没考上就是没考上,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痛苦万分。别人都是情场失意什么场得意的,而我似乎从来没有哪一场得意过。

但是,俗话说得好,柳暗花明又一村。

学校里本来就没几个好好学习的人,这下好学的人又走了一拨,我这个“鸡头”就有了出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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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尝到了做好学生的滋味。我莫名其妙地成了班里的好学生,还莫名奇妙地被评为三好学生,拿到了奖学金。

这是什么情况啊?想想第一年我高数挂了,过年的时候劈头盖脸的一顿训还犹在耳边。第二年春节,我爸拿到了我的成绩单,眉开眼笑。学校寄来了大红报,说我是三好学生,还发奖学金。

说实话,当时我自己都蒙了。莫名其妙啊!但是我真开心。

欣喜永远是短暂的。大三对专科生来说是最关键的一年,为什么?找工作啊!

没有哪个学校会放弃吹嘘自己的毕业生签约率多高多高的机会,我们学校也不例外。我还没来得及享受当好学生的感觉,大三一开学就被学校催促着去了人才市场。

二〇〇一年九月,我们便开始“扫荡”招聘会。我和阳阳一起。我们遇到过骗子,遇到过色狼,遇到过皮包公司,遇到过强扣证件的。还好,我们都有惊无险地挺过去了。

那年寒假我跑遍了B城、无锡、苏州、常州、镇江的各大招聘会,而我精心准备的几十份简历只投出了不到三份。

因为我是大专生!

每次,招聘人员都告知:“抱歉,我们至少要本科学历。”

那句话,我听了几百遍。

我总幻想着会有奇迹出现。几乎每个展位我都去投简历,可人家一看我是大专生,而且还差半年才毕业,都拒绝接收我的简历。那种伤痛,真的难以描述。特别是从无锡的招聘会回来,人神俱伤。

无锡的公司很多,我以为机会也会很多。我有个远房亲戚在明基[2],我妈托爷爷告奶奶地找到了那个叔叔。那个叔叔告诉我,他可以帮我安排一场面试。

我穿着寒假里老妈找裁缝赶制的一套西装去面试,那套西装是香槟色的,我穿上就像一瓶刚出厂的香槟酒。糗得不能再糗了!

明基那样的大公司自然看不上我,一面之后就再无消息。我多次找那个叔叔问情况,他只是说可能在走流程。那个流程一直没有走出结果。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转机来了。这个转机出现在B城。

经历了无锡的打击后,我和我爸还是马不停蹄地去了B城。那天的招聘会在一个老旧的职业学校里进行。冬天阴冷得很,还渐渐地下起了小雨。我让爸在外面等着。我怕他看到我低头赔笑脸又屡屡受挫的情形,我也怕他受不了这窝囊气,脾气上来了拉我走,然后撂下一句:“这都什么事?不干了!”

其实爸一直偷偷地跟着我,远远地看着我,只是我当时不知道而已。

这让我想起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为了去附小上课,我苦练自行车,因为学校离得远,爸妈都要上班不能接送,我只能自己去学校。第一天我骑车去上学,爸就偷偷地跟着我。后来爸说,他看我老练地边骑车边腾出一只手摸摸后座的书包,他就放心了。

那一年我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骑自行车上学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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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招聘会上,我屡败屡战地在一楼的各个展位推销自己,一无所获。招聘人员一听我是还没毕业的大专生,就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我顺着拥挤的人群来到二楼。二楼更加狭窄,破旧的教室里挤满了人。在一个小教室门口,有一个由两张课桌拼起来的展位。我仔细地看了公司的简介,发现这家公司竟然和我的专业相当对口。我毫不犹豫地开始排队。

终于轮到我了。我非常诚恳地递上我的简历。招聘的人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板寸头,眼睛很大。他抬头看了我一眼:“S大学啊,没听过啊。”

我忙说:“我们是民办学校,但是是江苏最好的民办,我的老师都是东大南大的,不信你考考我的专业知识。”

他又抬头看了我一眼,略微思考了一下:“你会画软件流程图吗?”

我笑了笑,软件流程图是软件工程的核心,我太熟了。我微笑着在纸上准确无误地画下了软件流程的八个步骤。

他微微地点点头,然后又问我C+的常用命令有哪些。

天哪,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随便说几个都行啊!

他不作声,看了看简历里面附上的课程成绩单,问道:“那你知道怎么求抛物面天线的半功率角吗?”

我脑子里迅速闪现出教微波通信那个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老师的背影,他手臂一挥,在黑板上写出了一个公式,而瞬间,一道阳光照到了那条公式。

我思考了十几秒钟,胸有成竹地写下了那条公式。

那一刻,我看到了那个帅哥眼中发出的亮光,虽然这亮光稍纵即逝。他在我的简历上打了个钩,然后对我说:“我们可能有适合你的职位,你回家等我通知吧。”

听到这话,我的心情不亚于中国申奥成功那一刻的举国欢呼。我捣蒜似的点点头:“好好。”千恩万谢地走了。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门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

是我爸。我爸说,他全看到了,他觉得我成了。

我假装老练地对我爸说:“不能高兴得太早啊,人家还没有正式通知呢。我们还是再去绿城碰碰运气吧。”于是,我和我爸又踏上了去往绿城的大巴。一路上我们谈论着刚才面试的细节,我爸一直强调,他看到那个招聘人员给我的简历打了个钩,别人的都没有。

我的简历被打了个钩我是看到了的,但是别人的有没有打钩我不知道,我甚至怀疑那是我爸安慰我的话。无数场招聘会走下来,作为一个尚未走出校门的大专生,我仅存的斗志和自信已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绿城的招聘结束后,我们就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在外面吃住了将近一个星期,花了很多钱。虽然我们住的学校旁边的小旅馆,可一天五六十块钱的住宿费、交通费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也差不多用了一千块。回到家后,我一直担心这一千块钱会不会白花了,也特别希望无锡的那家公司给我打电话。

可是,我什么都没等到,寒假就结束了。我百无聊赖地去报到,和同学们聊起了寒假的情形,发现我们班也就我一个傻子跑遍了各地的招聘会。我深深地感到懊恼,也为花掉的那一千块钱心痛,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钱扔在水里还扑通一声呢,你们这一撒,影子都没了!”

我妈就这点不好,经常在人伤口上撒盐。

然而,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B城的。那时候刚上完一节软件工程课,我哆嗦着接了电话。

电话里面是一个清脆的男声,我听出来了,是当初面试我的那个帅哥。后来我知道他叫朱帅。电话一通,他确认是我后,就向我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我们过完年一直忙着搬家,给你打电话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和别的公司签过合同?”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赶紧说:“没有,没有,还没有签。”

朱帅带着笑意说:“那好,我们公司有个实习生的职位,我觉得你很适合。”

我忙问:“实习什么?”

朱帅噼里啪啦地和我说了一通,大意就是,在各个部门实习,做助理一样的工作。我知道那就相当于打杂的。但是他有个条件特别吸引我,那就是在我实习期间,他们可以指导我,帮助我完成毕业设计和论文,同时我只有每周前三天需要去公司,剩下两天就是我自己的学习时间。

我一口就答应了。没有问实习完了怎么办,没有问工资多少,我就答应了!

朱帅笑笑说:“可是这个职位没有工资,包吃包住,一个月三百块的生活补贴,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我说。我差点说,你们不给我钱,我都愿意。

我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软件工程老师。他叫孙清远,是我的恩师。软件工程这门课非常枯燥,一开始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老孙上课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在睡觉。老孙很有定力,他慢悠悠地讲,从不发火,就像我们这些学生从来不存在一样。他认真地讲课,甚至入神到自问自答。而且,有时候讲到关键的地方,他还会自己微微一笑。

我深深地被他吸引了。所以我每次上他的课就跟鹤立鸡群一样,大部分人都东倒西歪,就我一个人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了一句话。

不知道是我真的有点悟性还是什么,老孙的课我考了97分,第二名只有85分。

第二学期,老孙还是一如既往地投入,但是,很明显他的眼神会落在我身上了。而且在我皱眉表示难以理解的时候,他还会多举几个例子详细地讲给我听。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像拜师学艺的少年终于找到名师般的畅快。

老孙听了我的好消息,开心得眉飞色舞。我第一次看到老孙笑得那么灿烂,像个老顽童一般。我告诉他我是因为一字不差地画出了软件流程图才被选中的,他更开心了。

紧接着他就问我待遇如何,我说:“实习没有工资,一个月三百的补助,但是我每周四五都会回来上专业课。”

老孙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要是经济上有难处,你跟我说。”

那一刻,我热泪盈眶。我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能克服,真的。”我激动得都忘了说谢谢。在我一年后终于拿到正式工资那一刻,我一心想买条烟送给他,因为他和刘老头一样,也是烟不离嘴。

因为我是我们系第一个找到工作的,系主任同意我在校外做毕业设计,而且论题可以在专业内自由选择。但是,我保证周四、周五回来,不落一堂专业课。

最后一年,我就是周一、周二、周三做毕业设计,周四、周五上专业课,我甚至觉得那个实习生的职位是为我一个人设立的。这个有点自大的想法,竟然在我报到没几天后就成真了。

一同过来报到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另一个男生,我根本记不住他的名字和脸孔。因为他一周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有来过。后来听说他找到了一个更好的职位,因为他是本科生,选择面要广很多,不像我有一个机会就紧紧地抓住,死也不敢松手。

那个公司坐落于B城的一个开发区,名字很好听,叫吉公司。公司在一栋白色楼房的三楼,那一带都是那样的白色马赛克楼。在这栋楼里面,有许多藏龙卧虎的小公司。

我一进去就震惊了。从外面看,这只是一个十几个窗户的小公司,甚至不能免俗地用三块蓝色泡沫板写着大大的“吉公司”,朝外贴在窗户上。可是进去一看,哇,这里绝对是产学研一条线!

三排紧凑的蓝色格子间,第一排硬件部,第二排软件部,第三排是老总和两个老专家的办公桌。再进去就是一个超大的试验台,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芯片、电路板、熔丝、烙铁、测波仪……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我的老相好一样亲切。还有黑板,上面还写着我没见过的公式。最里面是测试区,一堆半成品和残次品堆在墙角。

我不知道和我一起进去的那个男生是什么感受,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我一定要留在这里!在这里绝对能学到不少真东西啊。

参观完不大的公司,我就被领到了财务部,这个公司唯一有门的一个房间。总经理助理和财务挤在一个房间里。总经理助理担任人力资源主管的角色,告诉我几点上班,要注意些什么,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一会儿让人带我过去……我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憧憬,甚至幻想过什么时候能够从硬件部干到软件部,干到最终测试成功,合格出厂!

有时候,梦想并不是遥不可及,不管需要付出多少时间,总有一天,它会成真。


注释

[1]南大、东大、河大分别指南京大学、东南大学、河海大学。

[2]明基:全球一线5C(电脑、通信、消费电子、车载电子、医疗电子)品牌,史上最年轻且成长速度最快的世界500强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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