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南昌的乡下有一句俗语,当然,也可能不只是我们家乡的俗语,叫“死了张屠夫,难道和毛吃?”我妈妈先前住在城里,没听过这句话,到了乡下后才开始学习,但老说成“死了张屠夫,就换毛吃?”“和”听成“换”,可见她完全不懂其义。其实我以前也不懂其义,因为小时候吃的猪肉,都是铺子里买的,没见过一头猪由鲜活变成肉块的过程。到了乡下才知道,杀猪是有很多道工序的,其中脱毛是比较有技术含量的一种。 《庄子》里面就提到古代杀猪拔毛的过程,文中说:“濡需者,豕虱是也,择疏鬣自以为广宫大囿,奎蹄曲隈,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烟火,而己与豕俱焦也。”意思是,那种猪身上的虱子,选择长毛隐蔽处寄居,以为住进了宽阔的宫殿;也有些虱子选择猪的两腿间、胸乳处等曲折隐蔽的地方定居,以为既安全又舒服,子子孙孙吃喝用度不尽。不知道有朝一日屠夫来了,一刀捅进了猪脖子,再一把火,把猪毛全部烧焦;最后是一锅滚烫的水浇遍猪的全身。在这种状况下,虱子们不死于热汤,也要死于火海。 原来古代给猪去毛,是用火来烧烤的,当然火量不能很大,毕竟大家不是都爱吃烤肉。火量控制到能把猪毛烧焦,又不伤及猪肉,然后刷子一刷,烧焦的猪毛纷纷落地,猪身胴体,一片雪白,就可以大卸八块,拿到摊子上去开卖了。这种处理猪毛的办法,肯定全国通行。庄子是楚国人,他这么说;韩非是韩国人,后来还死在秦国,他的书《韩非子》里也讲道:“三虱相与讼,一虱过之曰:‘讼者奚说?’三虱曰:‘争肥饶之地。’一虱曰:‘若亦不患腊之至,而茅之燥耳,若又奚患?’于是乃相与聚嘬其母而食之,彘臞,人乃弗杀。”意思是,三只虱子在吵闹,要打官司。这时来了另外一只虱子,问怎么回事?三只虱子异口同声:“我们都想抢肥饶的地方居住。”另外那只虱子冷笑道:“有病,你们不怕腊月快到,马上要杀猪过年吗?那干燥的茅草一点,你们吃得消吗?尽争这些没用的。”三只虱子醍醐灌顶:“是哦,我们太蠢了。”于是也不争了,勠力同心,日夜不息地狂吸猪血。猪被吸得贫血,狂瘦下去。腊月如期来到,猪的主人走进猪圈一看,直皱眉:“这破猪,杀了也没二两肉,再养一年吧。”虱子于是过了个舒舒服服的大年。 这种用火烫去毛的办法,一直相沿下去,一直到六朝,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里说,杀猪放血后,先用火烤掉猪毛,然后用滚水冲洗干净,猪毛孔里的脏东西也会被烫出来,然后用草使劲擦洗。最后大卸八块,扔进锅里烹煮。 所以,屠夫的功用,大概主要体现在拔毛水平上。动刀子不难,只要有点蛮力,捆住猪,捅一下就行,但去猪毛得有技术;就像择菜容易,但想做出美味佳肴,必须要拜师,要练习,要考试,获得厨师证。也因为如此,才会出现这样一句俗语:“死了张屠夫,难道和毛吃?” 当然,现在高科技时代,屠宰场每天要杀无数头猪,要是还采用烧火烫毛的办法,效率就太低了,恐怕所需的工人数要比猪还多,才忙得过来。现在的猪怎么去毛的,我不懂,大概有专门的除毛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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