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一种严酷：追求不到的，永远是做好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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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张敬波

               

在河之洲，在水一方，她明明就在那里，你就是过不去，抓不着，求不到，这是人生难解的结。

中小学时，母亲管我很严，其中一条是不许随便到别人家看电视。

那时候，村里陆续有人买了电视机，都是十多英寸的黑白荧屏，机身配有伸缩天线，门口还竖一根竹木杆子，顶端有接收信号的装置，看着看着就雪花点弥漫，马上就有人出去转动杆子，屋里的人大喊“好了，清楚了！”屋外的人一拥而入。能够得到母亲的允许，必须有条件，作业当然要完成，还要她心情好。就这样陆陆续续看完了《西游记》，但那时候关心的是打妖怪，对爱情故事有隔膜，比如女儿国的国王看上唐僧一节，只觉得有趣，感受不深。

稍早的《上海滩》、《射雕英雄传》都没能看到，倒是琼瑶的看了不少。港台剧好的一点是音乐漂亮，十分热闹。费玉清的《一剪梅》那时候很流行，但那个同名电视剧我实在没兴趣看，太罗嗦。和这首歌同时的就有《在水一方》，“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旋律真是好听，当初并不知道灵感来自《诗经·蒹葭》。

《西游记》的用意其实很深刻，但要拍成电视剧，似乎也只能那样，更何况导演杨洁是一位女士。《水浒传》和《三国演义》讲英雄，大概不许有男女私情。只有《红楼梦》有正儿八经的爱情。想想那时候的人真是实诚，选演员都选了几年，又培训了好长时间才开拍，跟原著几乎一样。但看了之后觉得悲凉，贾宝玉只能跟不爱的薛宝钗结婚，冰雪聪明的林黛玉只好去死。

用现在的话说，这是一个虐心的爱情故事。不过翻检中国人的情史，这样的故事不在少数。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是有的，可是多少人的婚姻是初恋呢？徐志摩说的话，“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是遁词，是事实。你看唐朝张籍的这首诗，就明白人生大抵如此：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回头看《诗经·蒹葭》，又是一番境界。全诗99个字，只录第一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可以对照着《关雎》来读：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隐约就是一个爱情故事电影画面的两个镜头。但是，在河之洲，在水一方，她明明就在那里，你就是过不去，抓不着，求不到，这是人生难解的结。

人们常说人生的悲剧分为性格悲剧和命运悲剧，前者自己要负责任，后面的非人力所能改变。安娜·卡列宁娜追求自己的爱情，却错爱了人，结局自然悲惨。可是追求到了，又怎样呢？美国老片《魂断蓝桥》、意大利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和印度影片《爱的火山》都是讲一对相爱甚至结婚的男女，生活突然被战争和意外摧毁，都以为爱人已死，三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都陷入了惨痛的困境。这也许应该算是命运的悲剧。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那么，在茫茫宇宙，相逢当然是缘分。但错过，也何尝不是一种缘呢？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一种意象，告诉我们世间有一种严酷的风景。

（本文系张敬波诗词笔记系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