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西·艾敏Tracey Emin 1963年生于英国伦敦 1991年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获得硕士学位 1999年获得英国特纳奖提名 回顾:2016年 翠西·艾敏 2016年3月,艾敏在香港立木画廊与白立方画廊的联合展览名为“我哭只因我爱你”(I Cried Because I Love You),正是她眼下的心理状态——以冥想抵御孤独,以静思获取共鸣。她的绘画集中描绘了寂寞的女性,而两性关系中的男性反而被弱化了。就着数杯绿茶与巧克力甜甜圈,Noblesse与艾敏的访谈开始了。 翠西·艾敏(Tracey Emin)无疑是国际当代艺术界的明星。和达明·赫斯特一样,作为YBA(英国青年艺术家一代)最鼎鼎有名的代表之一,她的成名和每一次重要作品的面世都伴随着无数争议,褒贬不一。翠西·艾敏因其重要作品《我的床》受到国际性的认可,进而获得当年的特纳奖,这件作品于泰特美术馆与艺术大师培根的作品一同展出。 ▲ 翠西·艾敏 纪录短片 “我希望,在我过去的爱人身上,保留过一些他们的纯真。艺术是我最好的伴侣,也总能打开我的思绪。它让我成为一个更加完整的人。 ” ——翠西·艾敏
Noblesse(简称N):这次展览的标题名为“我哭只因我爱你”。你是否认为如果你不哭泣,便是不爱一个人的象征? Tracey Emin(简称E):我认为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但对我来说,就是这样。我曾因为单恋而痛哭过。有时候,哭泣正是因为这份爱是不可能的。如果在这场恋爱中我没有痛哭,那就不是爱。有人对我说,这听上去挺凄惨的。但我回答说:“不,当你真的很爱一个人,并且对其充满热望的时候,你当然可以哭泣。” N:这个展览是关于回望过去的爱人以及那些曾经的情感吗? E:不,它也可以是关于未来,或者说是关于现在的,并不一定只是曾经的情感。虽然标题“我哭只因我爱你”听上去是过去式,但它也可以是“我在哭只因我爱你”,或者是“我哭只因我曾经爱过你”——这次展览只是有关情感。 N:你现在的生活是否引领着你的作品进入一个新的方向? E:这是肯定的。我是这么做的:我先画一个人物,再画一个人物覆盖他,接着我将这个人物涂改掉,然后又画两层人物上去。我不断破坏、修改我的画是因为同样的东西我已经画过太多次了。但我总是纠结于这独自一人的寂寞,脑海中却充满想要与人交往的渴望。在法国南部我的工作室附近,有一块我喜欢的巨大的火山岩。有一天,我在一堆盒子里翻寻东西时找到了一枚戒指,是某个人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把它戴上时才发现我将它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那可是不幸的。于是我冲上楼梯,套上了一些白色衣物(后来我发现,那些衣物本该是父亲的寿衣)作为婚纱,跑出家门与那块岩石结了婚。一切都是为了最大化地利用当下生活中的一切。这是个不错的隐喻——我总是爱上那些无法做好准备的“石头”。 N:你认为你的绘画是一种自画像吗? E:它们并不是我的自画像,而是我脑海中的情感。我最近画了一幅红头发的画像,别人都不喜欢,可我特别钟爱。因为我有慢性偏头痛,我觉得这幅画很好地表达了我的感受。尽管这些画像根本不像我,我却觉得我在这幅画里获得了一些东西。我孤身一人已经6年,也独居了12年。希望全无。现在的孤独比起老年的孤独更加糟糕,因为当你老了,至少周围独身的人会更多一些。现在这个社会对独身者的态度会让人感到更加孤独。 N:你认为从事艺术创作是否让你对生活的感觉好了一些? E:绝对是的,因为我与艺术产生了对话。它是我最好的伴侣,也总能打开我的思绪。它让我成为一个更加完整的人。当你50岁时,你忽然醒来,意识到你一辈子都在做一件错事,那无疑是最能摧毁心灵的一种打击。但现在我想着:“哇,原来我才刚刚开始了解到我所能做的一切。”我的画通常是抽象的,我企图从中获取一些愉悦的情绪与情感。我也试图去平衡这些情绪与画面本身所表现的主题。但有时候我不得不将这些想法先放在一旁,之后再进行回顾,最终将画作从我的脑海中给拽出来。当画作本身开始控制我,将我变成它的客体时,我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这是一种艺术的过程,里面存在着一些重要、我能与之产生共鸣的东西。我之前是做不到的。 N:你将泰特馆藏中的培根画的狗放在你的作品旁边,是什么吸引了你这样做? E:很明显,《我的床》有一些疯狂的元素在里面。而我钟爱这幅狗的画作正因为它也是疯狂的。你看得出来,画中的狗几乎疯了,这也是对当时培根精神状态的一种比喻。画作的内容很丰富,却只用了相当少的颜料。当我想起培根控制颜料的方式,我就会妒忌地哭起来。我在泰特美术馆的时候就想:“我的人生真是太了不起了。我现在可是站在泰特美术馆,选择了培根的画放在我的床边。”如果30年前有人对我说今天我可以这样做,呵呵……这也是我会哭的原因之一吧。 N:有什么事情让你后悔过吗? E:抽烟,以及……有时候我也希望我只与我真心爱的人上床。我希望,在我过去的爱人身上,保留过一些他们的纯真。特别是现在我上了年纪,这样的愿望就越来越强烈。 N:你有没有后悔在自己的作品中投射了太多自己私人生活的细节? E:有,我觉得它不能帮助我与别人之间建立正常的社交。我的一切都公开明了,但当你遇见新朋友时,你会希望他们并不会因此而与你的关系停滞不前。 N:你自己收藏了哪些艺术品呢? E:一件毕加索的小雕塑,一件沃霍尔的猫的蚀刻画,布尔乔亚的一些作品,加里·休姆的一幅小的绘画,迈克尔·兰迪的版画,以及一幅十分浪漫的来自我的前男友的画,描绘了一位骑马的人穿越沙漠,不过它实在太大了,根本没地方放。我大约有100件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不过我房子里的作品几乎都是动物主题的,比如苏格兰艺术家画的我与我的猫。他把我画得像个年轻女孩,把Docket画成一只老态龙钟的猫。我有一盏霓虹灯,上面写着“爱老鼠” ——这是送给Docket的。在我迈阿密的公寓里,我仅有的一盏霓虹灯上写着 “激情,激情”,然后“激情,激情”是被划掉的。 N:你还想做什么事情? E:我有一些十分极端的想法,比如成立一个基金会。如果我幸运的话,最多还有30年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我并不想在去世的那一刻后悔我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浪费时间。我希望,作为一个艺术家,我至少做过一些能够帮助他人的事,这些小事或许可以改变他们对生活的看法。我一直想创造只属于艺术本身的作品。我现在就靠着绘画与雕塑来践行这个想法,用手将作品的灵魂捉拿出来。年轻的时候,我在创作作品,而现在作品在自我创作。这让人兴奋,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有点像科学家的工作——去了解另一个住在你内心的自己。
翠西·艾敏是全球最受关注、粉丝数量最多的当代艺术家之一。关于她的各种传说、流言、绯闻、争议吸引人们去关注她的作品,也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人们去真正理解她。这位传奇英伦艺术女王不羁、混乱、坚定、苦难、矛盾、疼痛的生命历程让她天然地带着一个坚硬的外壳面对世界,但她的作品却又偶尔暴露了她的敏感、脆弱和无助,她的作品一方面包含不可替代的真实感与存在感,一方面也具有表演性与艺术性;不可诉说的秘密、艰难而且挣扎的生存以及脱离生命的悲剧是艾敏大多数作品的主题思想,通过将她自身的经验和身体代入作品,艾敏展现了她与生活、艺术和自我之间的关系。 翠西·艾敏出生和成长于一个工人阶级家庭,她创作的艺术作品也与她的生活背景产生了很密切的联系:她把例如赤裸裸的金钱、廉价的房屋和家具、流行文化、男女的裸体以及生殖器官和直白的性爱等“低俗文化”(这里指相对于西方中产阶级对艺术的审美)带入到“高级艺术”的中去,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对于西方固化的中产阶级艺术体系的直接批判。 翠西·艾敏的艺术是粗暴和直接的,是感情化的,是“反智慧”的。很多艺术家喜欢流行文化,也善用流行文化的元素去创作作品,但他们的作品始终是浅表的,因为他们只是隔岸观火般地借题发挥,并没有去真实地体验和生活在这种文化当中。而艾敏是生存在这种环境里的,她是这种文化的一部分,这种文化也是真实的她自己。 翠西·艾敏的作品在绘制她自身痛苦的成长经历的同时,实际也间接地反映了她身处的国际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曾经有一个英国记者问艾敏:“你年轻的时候被强奸,有没有报案?那个人最后有没有被抓住?”艾敏平静地说:“报了,但是警察说这种事经常发生。是啊,谁在乎呢?” “我从来没喜欢过艺术史,”翠西·艾敏说,“我大学毕业也没搞清楚文艺复兴究竟是啥玩意儿,我只专注于表现我自己。”她已经发展了自己独特的视觉语言,所有绘画或是装置只要源自她手便会自然而然地带着“艾敏出品”标签。而恰恰是这种真实的表现手法打动了特纳奖的评委们,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和欲望,以及一个曾经生存在社会底层的女人的痛苦与挣扎。 “今年我52岁了。当我突然发现自己年过50时,这个事实像一道起床铃,让我一个激灵,彻底醒来。”翠西·艾敏这样公开表示。在ArtBasel的现场,她说:“我很诧异年轻人们依然爱我,我曾经认为,等我到了这个年纪就应该要过气了。” “年纪大了,我变得温和了,但我依然独立而自由。”翠西·艾敏这样说。从1990年代至今,翠西·艾敏在英国艺术界一直是“争议”的代名词,有些人爱她,伦敦佳士得拍卖会上,一位藏家以近2715万元人民币拍下了她的代表作《我的床》。还有些人讨厌她,他们公开指责艾敏的作品“根本不能称之为艺术”。然而现在,52岁的艾敏不仅是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教授,还在海沃美术馆、迈阿密当代艺术馆等许多国际一流美术馆举办了个展。 翠西·艾敏曾经说过,作为一个艺术家不仅是制作出看起来美好的东西,或者获得人们的夸奖,它是某种形式的交流,是她向外传达出的一种信息。在她的回忆录中,她这样描述自己,“这就是我,无耻,疯狂,厌食症患者,酒鬼,美丽的女人。”
《我的床》 1999年在英国的Tate美术馆展出的那件来自翠西的著名装置作品“床”,在这件作品里,她把别人视为肮脏或者是羞于见人的东西全部都展示了出来,一张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床,用过的避孕套,有血污的内裤,卫生巾,伏特加酒瓶,药盒,空烟盒,破拖鞋,床下是一条脏兮兮的蓝地毯。这些物品揭示了这张“床”的主人混乱不堪的夜生活。 这张“床”一经出现就引发了英国民众的观念大战,除了媒体的大加报道之外,一位居住在英国威尔士的家庭主妇知道“居然有这样一件作品存在”之后,立即从家里出发,千里迢迢的来到伦敦,到了Tate博物馆之后,她二话不说,从行囊里拿出洗洁精和抹布就要对这张床进行打扫,好在美术馆的保安行动即时,这件作品才免遭清扫,但她带来的洗洁精还是滴了一滴到那张床上。在被保安带走的途中,她高声说,“打扫卫生是我的责任,翠西·艾敏是坏女孩的榜样”。事后证明,她的这一行为和那一滴洗洁精绝妙的成为了这件作品的一部分,这张“床”在当年获得了英国特纳奖的提名,这件作品也成了翠西·艾敏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有人质疑,翠西·艾敏真的在那张有名的“床”上睡过吗?他们认为,这很可能只是一场非常聪明的“现场制造”。 牛津大学艺术史学系荣誉教授、研究达·芬奇的专家Martin Kemp就公开叫板《我的床》。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搬运、展出,甚至是蓄意破坏之后,这些皱褶还能保持原样吗?教授用了几年时间对各个艺术场馆展出过的《我的床》的照片进行了深度分析,研究什么?被单上的折痕!这位教授表示,枕头上缺少压痕,被单上的折痕也不是艺术家睡觉后产生的褶皱效果,表明翠西·艾敏根本没有在这张床上面睡过。 对于人们对自己作品的各种强烈反应,翠西·艾敏很看得开,“我奇怪那些人的道德感和完整性来自哪里,我的作品没有任何值得让人震惊的。我也并没有要让人震惊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人们达到对话的目的。” 《我曾睡过的每一位》 《我曾睡过的每一位》Everyone I Have Ever Slept With( 1963–1995)是翠西在1997年完成的作品,这件作品的主体是一个蓝色帐篷,在帐篷里翠西写下从1963年到1995年期间和她睡过的所有男人的名字,这些人包括她的性伴侣,她的双胞胎哥哥,和她的两个流产的孩子。这件作品在Charles Saatchi举办的那个著名展览Sensation上展出并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尽管它的题目容易令人遐想,但这并不是像人们想象那样是一件传达出性意味的作品,这是翠西的个人世界,是她和那些与之生活过的人们的关联性感受,这是一件让人看了之后心生暖意的作品。 这种日记式的表达方式对翠西本人来说就像是一种对过往的清理和洗涤,就像她说的:“这就像清洗我的灵魂。这不仅仅是摆脱过去的精神重负,或者是赤裸裸的呈现,没有那么简单——确实有实实在在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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