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鉴赏】透过藏书纪事诗感受方树梅先生的乡邦文献情怀

藏书纪事诗由清末藏书家叶昌炽首创，以诗传相结合的方式，表彰藏书家在聚书、藏书、校书、刻书、著书等方面的贡献，是研究中国藏书史的重要资料。明清以来，云南许多藏书家也留下了不少纪事诗，而方树梅所作尤多，很能反映他搜藏文献、热爱乡邦的一生。

方树梅

方树梅好游书肆，“束脩剖半储专用，来复偷闲骨董游，”“甘受时贤呼骨董，勤搜遗著得心交。”尤注重乡贤遗翰，每见之“必倾囊相购”。他素有远游访献之志。

1934年12月，终于在省府及通志馆资助下，出游南北各省，搜访滇南文献。这次访献历程，记录在《北游搜访滇南文献日记》（油印本）中。《日记》中有不少纪事诗，关乎其访书活动，今试举一例。1935年2月14日，方树梅在北平琉璃厂得古书数种，欢喜弥日，乃作《琉璃厂杂诗》四首：“琉璃厂肆富文房，杜库曹仓发古香。半月书摊循旧例，黄尘风起满琳琅。（自新正一日起至十五止）”“人文荟萃溯京华，古籍搜寻眼界花。我重乡邦旧文献，按图索骥遍家家。（得师荔扉先生《二馀堂文集》、吴鼎堂先生《诗小学》最快心事）”“京宦清贫半沦落，乡书丛刻叹遗珠。街头巷尾留将待，不负艰辛到故都。（得周亦园、朱致堂诸先生诗集）”“凤城金碧有园林，今日荒凉何处寻。大集初镌阴相得，古香古色值千金。（赵玉峰先生《读书堂集》浙局以苏栎生刺史所藏钞本付刊，中多讹字，而此康熙刻本未得见）”这组诗再现了民国时期琉璃厂古书业的兴盛，表达了自己访得先贤遗著的愉快之情，同时也记录了文献的版本情况，颇有参考价值。还有其他诗作，或记访献感悟，或述相关掌故。访献归来后，作诗云：“南北遨游愿不违，半肩文献尽珠玑。平生第一快心事，多少先贤伴我归。”可见此次搜罗之富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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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树梅的藏书楼叫作学山楼，落成于1941年夏，滇省名士王灿、缪尔纾、张学智、梁之相等人纷纷为之题贺。耆宿秦光玉则为之题联曰：“为学如为山，面对七峰，独能闭户潜修无亏一篑；藏书若藏宝，胸罗万卷，早有等身名著流播千年。”方树梅甚感欣慰，亦作诗数首纪之，如《方村新建学山楼孟怀先以诗落成次韵答之》：“前身脉望喜收藏，新建书楼汉辟乡。苍翠七峰临几席，丹黄万卷重缃囊。一家终日燕居乐，累世清门蠹简香。遐迩鸿儒欣枉顾，谬称滇海抗希堂。”《学圃筑学山楼纪青弟喜赋长律依韵和之》：“家传正学爱吾庐，半庋新书半旧书。四部重温甘比蔗，三弓初辟味知蔬。”《学山楼落成偶题》：“为学藏楹落成后，半生脩脯用已空。……诗书万卷饱以目，烟雨四时罗于胸。九仞慎莫亏一篑，闭门谢却名利踪。”《秋日书怀》：“中有梅居士，心惟群经醉。……书楼筑学山，古今名贤萃。”《燕来喜作》：“自诩藏书富，人推爱物臧。”这些诗歌，有书楼落成的欣喜，有坐拥书城的自得，有积蓄用尽的无奈，也有淡泊名利的超然。

曝书是保护文献的有效手段，方树梅的藏书纪事诗也有这方面的记载，其《曝书》诗云：“缥缃珍庋学山楼，炎暑还家检点周。累得妻儿相助苦，怜他老蠹子孙愁。”“古香古色数家珍，镇日当阶扫蠹尘。多少名贤疏会面，一回相见一回亲。”这两首诗说的是方树梅在伏天里将学山楼的藏书取出曝晒，以驱杀书蠹。妻儿也来相助，从早忙到晚，累得叫苦不迭。方树梅看着这些古色古香的宝贝，就如同与先贤会面，见一回亲一回，“苦心惟有古人怜”。方树梅护书爱书之心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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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树梅爱书爱滇、敬重乡贤，自谓有滇癖，人谓其骨董。无论面对怎样的世态，他都能潜心搜书、编书、校书、著书，乐此不疲，而最能反映他的这种生活状态与精神世界的是他那首《自题龙池校书图》，诗云：“生滇爱滇有滇癖，滇中文献滇有光。继往开来宏文馆，师友渊源同阐扬。九龙吐水翠湖翠，心满芙蕖堤垂杨。高楼三楹枕其北，嫏嬛福地蠹弥香。赵陈秦袁诸耆宿，招邀编校乐徜徉。日夕雠书兼纂著，偃仰自在香室旁。滴荷花露研朱墨，一灯如穗夜何长。风雨骤至床床漏，孤坐不赴黑甜乡。史有阙文脉望食，搁笔凝思复彷徨。闭目恍若先贤语，豁然开晤喜欲狂。先贤精神炯不死，梅也向往见羹墙。乐此不疲廿余载，只缘夙昔师顾黄。半生家国无建树，独此尚友热心肠。人目古董吾自愧，经籍人以比曹仓。绢楮并重乡先正，四壁璀璨森光芒。家人生产不暇问，百城堪傲南面王。荔扉前身滇王庄，荔扉再世滇县方。屏山创论过誉我，知者佥谓非荒唐。作图赖有摩诘笔，名贤矜宠感不忘。携归鷎睢寒香屋，敦属子孙什袭藏。”

从方树梅的藏书纪事诗中，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为了买书，艰苦备尝，即便负债累累，也无怨无悔；有些断璧残圭，就采用手抄的形式保存下来；他醉心于乡邦文献，费尽心血搜访、编辑、刊印，使之永传；他筑楼藏书，插架万千，爱护有方，“著书敢比师端叟（范）”，“一生非为稻粱谋”，是藏书家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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