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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世奇 由于某种契机，最近读了东野圭吾的悬疑小说 《白夜行》，一读之下居然被震动了。 小说从一桩凶杀案说起。当铺老板桐原洋介被刺死，他的妻子弥生子与伙计松浦，女顾客西本与其情人寺崎被警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随着弥生子与松浦拿出不在场证据，寺崎自己驾车车祸身亡，西本自杀，破案陷入死局。这以后西本的女儿雪穗被收养、转学、读名牌大学，被害者的儿子桐原亮司堕落、辍学、变得无恶不作。故事围绕两个孩子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分别展开，两条线从无交集。只是雪穗身边对她不利的人总会遭遇意外，于是雪穗平步青云；而亮司从事的那些不法勾当比如盗版，从源头上看有些似乎与雪穗有隐约的关联。 直到小说的后四分之一，随着一直追查当年凶杀案的老刑警笹垣的出现，才将这两条线连接起来，最后一点点抽丝剥茧般地，作者带我们回到最初的那个原点。 在雪穗的人生路上，亮司为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助她一步步登上巅峰。桐原亮司，这个人拉皮条、盗刷银行卡、盗版、杀人，一个怙恶不悛的坏人，内心深处却有着最柔软的角落、最深沉的爱、最明亮的光，那就是雪穗。 亮司对雪穗是怎样一种爱呢？ 他俩默契的分工很有意思，好像亮司对雪穗说：你负责高贵、优雅地活着，像公主、像女王、像女神一样地活着，我负责为你开路，所有卑鄙的、肮脏的、血腥的事情交给我去做；下地狱我去，我只要你上天堂。如同他们各自的名字：雪穗，那样明亮、洁白、不染纤尘，至少从外表看是这样；无论如何，她自己的双手确实不曾沾染一点点鲜血；而亮司，这个名字看上去就是阴司地狱中尚存一丝光亮，那一线穿透夜空的光亮，是他对雪穗的爱，近乎神性的爱。“雪穗”二字，是他漆黑如磐的人生中唯一的信念、信仰。上天入地，时空变幻，恐怕到了末日审判的一刻，他心中念念不绝的仍然只是她的名字。 亮司对雪穗的爱，这爱里只有成全，甚至从未要将她据为己有。她想与豪门继承人筱冢恋爱，他便为她赶走捷足先登的江利子；她想与家世不错的高宫结婚，他就帮她设计让高宫与其所爱千都留失之交臂；她想与高宫离婚，他便安排高宫与千都留重逢……他似乎默认雪穗的婚姻注定与自己无关。雪穗想要与谁结婚，亮司便全力帮她实现心愿，就像帮她实现其他任何心愿。假如亮司一直活着，可以想象雪穗的丈夫换了又换，越换越高贵，客观上亮司距离她只会越来越远。他们一直知道，他们是两条相异的直线，没有交点。他们彼此是对方最近又最远的人。亮司这个冷酷的恶魔，内心却怀着那样无私、绝对的爱。人性与魔性，恶鬼性与天使性便是如此令人动容地统一于一人身上。 亮司对雪穗的爱，爱到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便完全不在乎自己扮演的角色。雪穗做了豪门阔太，回到他俩的故乡大阪开精品店分店，连老刑警笹垣都知道，这样重要的日子，亮司一定会在她身边。但他会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呢？答案最后揭晓了，他是她临时雇来、严妆盛服庆祝开业的圣诞老人。在警察的追捕下，亮司知道自己暴露了，他手上光人命就有四条，他选择自杀，用当初杀死父亲的那把剪刀。他以自己的死，最后一次保护了雪穗。 对亮司来说，他生命中最好的时光一定是十一岁之前和雪穗在图书馆看书时，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遭遇人间丑恶(或许雪穗遭遇了只是他还不知道)，他还没有杀死父亲，我爱聊天你爱笑，一切都很美好，一切都还来得及。然而对雪穗的爱，终究没有将亮司从阴司地狱中救赎出来，反而他将她托举得越高，他自己便沉得越深。他在雪穗新店开业典礼上扮圣诞老人，快乐得像个孩子。他把自己巧手剪出来的剪纸随手送给进店的孩子，这让我们知道，这个人内心深处，仍然有爱纯真、爱美好的向善一面；但是在他人生的绝大多数时候，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只有对雪穗的爱，让他身上显现出人性的光彩，令人长久地感动与震撼。 雪穗对亮司是怎样一种爱呢？ 雪穗说：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这便是“白夜行”书名的缘起。 雪穗爱亮司，她懂得他到了这样一种程度：亮司在警察追捕下自杀，就死在雪穗的面前。雪穗立刻就明白了亮司保护自己的苦衷，所以当笹垣盯着她的眼睛问：“他是谁？”雪穗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知道。雇用临时工都由店长全权负责。”然后就走上了楼梯。她一次都没有回头。既然亮司以死保护自己，就一定不能让他的愿望落空，一定不能暴露自己。她活着，便是带着他的爱和愿望而活。她活着，便是他活着。 小说在此结束。如果故事继续下去，不出所料的话，雪穗会以她超人的克制和冷酷处理好富豪丈夫的怀疑，做稳她的豪门太太。只是，以后的人生中当她再次面对困境时，不复有令对手遭遇厄运的魔力，那个永远保护她的人去了，她也从阿修罗回复为普通人。如果说过去的她像仙女一样在天空中飞翔，可以轻易到达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而当那个人没有了，便是她的翅膀被剪断了，她只好像普通人一样行走在大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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