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说: “我的朋友中有一个古怪的人,一有了钱就喝酒用光,没有了钱就到寺里老老实实过活。” 这个古怪的和尚,就是苏曼殊。 要问他有多古怪,不妨先拿几个他的人生关键词给你看: 吃货 | 撩妹 | 诗画 | 革命 虽然苏曼殊的人生只有短短35年光景,但他发挥出了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的任性和才华。 1 苏家祖上三代做茶商,到父亲苏杰生这一代已经很有名望。 可是苏曼殊的身世却很诡异,他是中日混血,母亲是苏杰生在日本私纳的妾室。 苏曼殊5岁以前都住在母亲处,后来才被父亲接回香山祖居。 苏家妻妾成群,对他多有排挤,父亲性子又比较懦弱,也就对他不太怜惜。 传说苏曼殊13岁时患上急病,婶婶们觉得治不了,竟然把他丢在柴房等死。 等他病好了,竟然看破红尘,剃度出家。 直到有一次偷吃鸽子肉被发现,才被赶出庙门。 这是他第一次出家。 后来苏曼殊在给友人的信中说: “家庭事虽不足为外人道,每一念及,伤心至极矣!” 身体本来就差的苏曼殊经历了家庭的薄待,小小年纪就横生厌世情绪。 但他很聪明,留学日本归国后一直在文坛占据一定的地位。 苏曼殊到底多有才呢? 陈独秀曾经评价他说: “曼殊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真是所谓天才。” 他不仅精通中日两门母语,写了100多首中国古体诗;还掌握了英、德、法语及梵文,他翻译过《拜伦诗选》、《悲惨世界》,编写了《汉英辞典》、《梵文典》。 他是个小说家,写的自传体小说《断鸿零雁记》曾风行全国。 他还有许多书法和画作,留存下来的现在每平方尺售价超百万,仅次于齐白石。 2 但苏曼殊又是真任性。 光是他“顺手牵羊”的本事就让挺多人摇头称叹的。 19岁,他工作的《国民日日报》被封,一不开心,就拿了同事章士钊的三十金不告而别,去《中国日报》工作了一段,又突然在惠州的一个小庙再度为僧。 做和尚又并不好好做。 在寺里觉得无聊,可修行时间不够,僧籍都还入不了。他干脆偷走已故师兄的谱牒跑了,还顺手拿了师父的私房钱做路费。 这时候父亲病逝,苏曼殊干脆和苏家彻底断绝了往来。 在朋友的资助下,他去东南亚漫游,学会了梵文,正式开始了折腾的不断跑路。 先是在长沙的明德学堂讲了3个月课,又跑到安徽、南京、上海,和陈独秀一起东渡日本,很快回国,又去日本找章太炎,然后又回国…… 真的是毫无定数的人生。 郁达夫讲过: “苏曼殊的名字,在中国的文学史上,早已是不朽的了…… 他的译诗,比他自作的诗好,他的诗比他的画好,他的画比他的小说好, 而他的浪漫气质,由这一种浪漫气质而来的行动风度,比他的一切都要好。” 3 郁达夫所推崇的苏曼殊的“行动风度”,在今天看来也都是惊人之举。 他好色。 苏曼殊曾在《曼殊杂记》中列有一份名单,全部是和他有来往的歌妓,有名有姓有住址的就有28个。 他的一份残账显示,他花在青楼舞馆的钱多达1800多元,而同时期买书都只用了500多。 有一次他在马路上看到一个貌美的歌妓要打电车,他一阵小跑,车没追上,门牙跌掉了两颗。 他在日本探亲,和一个艺伎引为知音,可是没能善终,回国的船上,他把她留给自己的饰物全部抛下海,掩面痛哭。 他还写了很多相思的古诗,他的小说里也总是有许多佳人。 “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 真可以说是“情种”了。 可苏曼殊偏生又守住了出家人的底线,他的恋爱都是柏拉图式的,从来不越雷池半步。 他去青楼,只让歌妓陪他聊天,有洁癖的他甚至不许妓女碰他的衣服,但谁能倾诉自己的身世之苦,就给谁重金。 苏曼殊在临终遗笔里回顾自己的一生: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他还贪吃。 贪吃到什么地步呢? 苏曼殊本来就是体弱多病之人,可是从不节制口腹之欲。 “午后试新衣,并赴源顺食生姜炒鸡三大碟,虾仁面一小碗,苹果五个。明日肚子洞泄否,一任天命耳。” 他嗜糖,自称“糖僧”,曾自述在杭州“日食酥糖三十包”,据说还曾敲掉自己的金牙换糖吃。 苏曼殊甚至有暴食的毛病。 有一次,朋友陈去病买回一包栗子与他同享,吃完他觉得好吃,自己跑去又买了一包。陈去病劝他吃多了会腹胀。他完全不当一回事,结果晚上肚子果真胀得不行,在床上哼哼到第二天天亮。 还有一次,有人和他打赌,让他一次吃下60个肉包子,他欣然开吃,还为了硬要吃完跟朋友吵架。 章太炎还曾回忆说苏曼殊在日本“一日饮冰五六斤,比晚不能动,人以为死,视之犹有气,明日复饮冰如故。” 易白沙有天请他吃饭,一阵暴食之后,他说: “不行,吃多了!明日须病,后日亦病。三日后当再来打扰。” 苏曼殊的贪吃好色,甚至都成了他作画的条件。 他一向只答应女性的求画,而且还声明,要拿照片来换。 好朋友如果想要他的画,也得费心给他准备吃的。 他著名的《汾堤吊梦图》,就是在叶楚伧的美食“贿赂”下画成的。 这样一个任性妄为的和尚,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传说他在重病住院时,还逃出医院四处寻觅美食,枕头下还藏着糖果,导致肠胃病加剧而死。 可是把自己“吃死”的苏曼殊身边总不缺朋友,还个个对他评价奇高。 陈独秀就看透了他的作为: “他眼见举世污浊,厌世的心肠很热烈,但又找不到其他出路,于是便乱吃乱喝起来,以求速死。 在许多旧朋友中间,像曼殊这样清白的人,真是不可多得的了。” 4 除了是个性情中人,苏曼殊还是一个“清白”的革命家。 早在留学日本的时候,苏曼殊就加入了革命党。 日俄战争中俄国毁约,不肯辙出在中国东北的驻军,留日的中国学生组织了“拒俄义勇队”,苏曼殊捐了不少钱。 后来,“拒俄义勇队”改组为带有反清色彩的军国民教育会,他也参加了,在孙中山的领导下,他是辛亥革命最先觉悟的知识分子之一。 当时,他们二十多个学生每天早上都练习射击,为武装起义做准备。 这下惹火了资助他的表哥,表哥中断了他的助学金,每月只给他十块钱。 他的同学冯自由回忆说: “(苏曼殊)乃刻苦自励,迁于最低廉之下宿屋,所食白饭和以石灰,日本最穷苦学生始居之。曼殊竟安之若素,不以为苦。每夜为省火油费,竟不燃灯。” 后来实在支撑不住了,苏曼殊才只好辍学回国,回国继续革命。 香港的《中国日报》是中国“革命派的第一张报纸”,《国民日日报》被封后,他就去了那里。 当时,戊戌变法之后的康有为住在香港,报社想去拜访。可是主张保皇的康有为拒见革命派,把送信的人轰走了。 苏曼殊找到社长陈少白,开口就要手枪,说要去刺杀康有为。在陈少白的极力劝阻下才作罢。 后来,他还参与计划了华兴会的武装起义,誓要把清廷拉下马。 “国民孤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 在辛亥革命中,苏曼殊参与了大量宣传工作,为秋瑾的遗诗写过序、为冯自由的《三次革命军》题过辞。 他一生穷困,却赞助过许多革命刊物。 “二次革命”时期,他又发表了《讨袁宣言》,痛斥袁世凯。 不过,他没有等到“五四运动”的曙光,就在失落和希望的矛盾中于1918年去世了。 ![]() 情僧、诗僧、画僧、革命僧…… 批评他的人觉得他病态,一个“厌世者、自虐狂”,一个“天真者、怪诞者”。 欣赏他的人,却说他是“诗人、文学家、画家”,是“一个革命者、一个佛教徒、一个恋母的儿子、一个情人、一个漂泊者……” 没错,苏曼殊绝不是个正经和尚,也不是个普通的正常人。 只看他的一方面,把他当成病态的“苏神经”,太残忍了;只看他的另一方面,把他看做崇高的革命者,又太刻板。 只好猜想他大概能欣然接受这样的定位: 他真是个怪人啊,又到底是个斗士。 这个集才华、胆识、任性、情痴于一身的人,活了35年、孑然了35年、玩命了35年,一点也没有后悔过这任性的一生。 他享乐了一辈子,也战斗了一辈子,完全不在乎自己生命的长度,只是无限拉宽了生命的宽度。 如果再活一次,曼殊和尚可能还是会“作死”地吃喝、拼命地作战,既出世又入世、既逃避又对抗地,贪图这宇宙一切的美好、逃避这世界所有的阴暗吧。 有时候,爱之深、责之切,不只对人,对世界也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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