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的水】
水,是绍兴的主题,也是标志。 有人说,绍兴是漂在水上的一本书,是泊在码头的一艘船。倘若从未来过,鲁镇和百草园的童年记忆,依然活在曾经的教科书里,我也无法感受,那种本是初逢,却能让你的视觉产生变异和倒错,如同归至久别的故里。一些老旧的物件,像藤蔓一样,攀附着粉墙黛瓦,缱绻在乡愁里,肆意生长。 似乎每个女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属于江南的梦,街回路转,幽深曲折,水清舟行,吴言侬语。七月最后一个黄昏,怀着相聚的兴奋,乘动车穿三省,一头钻进梦里水乡---绍兴。 临水的老街,把古城千百年的过渡演变成一轴历史的画卷。河道不宽,仿佛一抬脚就能过去。走进水巷曲折的书圣故里,忽然感觉唐诗人杜荀鹤的诗用在绍兴也十分的妥帖:”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乡小桥多”。 坐乌篷船感觉,就像重温了一次童年的记忆。船沿古城顺流而下,虽是酷夏,河面却泛起丝丝凉气。素朴的古越建筑已因年代久远,被苔藓攀附的痕迹随处可见,和脱了漆的木质门窗浑然一体,一面面仿古色调的酒旗在屋顶飘摇着,急吼吼想告诉你,那被光阴封存的佳酿,就像水乡那沉淀已久的往事,藏在一道道虚掩的旧门里。 正午的鲁镇,蝉在柳枝上拼命地叫着,像是对夏风宣誓它的存在。穿过一座座小桥,在被河道切割成纵横交错的古城一角,抬眉与一个坐在屋檐下摇扇的阿婆邂逅,深深的绉纹里挂着浅浅的笑,满头白发和天上的云团一样亮白耀眼,忽然想起那个感叹“一代不如一代”的九斤老太,想起那个排出三文钱买酒的孔乙己,想起那个戴着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银项圈,见了生人就怕羞的叫闰土的少年,禁不住怅怅然。 西下的阳光投下斑驳的树影还在水中晃动,船尾摇出的涟漪还在荡漾,老屋的黛瓦上已弥漫起淡淡炊烟,臭豆腐的味道从每个巷口冒出来,把老街熏在黄昏的深处。一串老式自行车铃声从背后响起,积郁多年的人生况味一下被掀了出来,一场心灵的翻腾在逆转中轮回,开始回味背帆布书包,扎羊角小辫,穿白色回力球鞋的时光及那也狠狠刻过“早”字的童年,只一盏茶的光阴,鲁迅旧居前这些被还原的旧景,就把我从过客转换成归人。 咸亨酒店前,一座凝眉的雕像用无言的过去把午夜装饰的深沉而又宁静,一条渊源流淌千年的历史长河正从巷子深处穿越,这里是迅哥儿的故乡,却让我生出莫名的愁怅,人生啊,原来就是一场挣脱逃离又慢慢回归的旅程。
【绍兴的船】
水多的地方,一定有船。 于绍兴而言,乌篷船是精灵,是流动的景。 有人说,不坐乌篷船,就不算到了绍兴。如果时光倒回那个看社戏的年代,我想,我应该从杭州乘乌篷船游到绍兴,那时头戴乌毡帽的船公应该不会这么苍老,咿咿呀呀的浆声也不会被隆隆车声淹没,原浆的花雕酒更甜,茴香豆也比现在香,但历史的车辙永远向前。 眼前的乌篷船和陆游曾描绘的一样:“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风雨。”所谓低篷的样子,周作人在《乌篷船》里有介绍:“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箬,上涂黑油。”两边的篷是固定的,中间的可活动。篷很低,高仅齐人胸腹;船也不大,坐在里面已处水平以下。 晚霞洒进仓前老街的一条溪水里透着粼粼波光,兴奋跳进船舱,船刹时左摇右晃,童心刚燃,船夫呵斥随就响起,也是因为安全。已习惯了游人的老船公用蹩脚的普通话复制着那些程序化的语言,脚下却卖力踩着,偶尔因为我们的热闹插上几句,讲述的都是他引以为自豪的故乡景故乡人。船穿过桥洞,我们叽叽喳喳的赞美和感叹,让他不时露出腼腆的笑容,算是对我们这一拨客人的赞赏。望着眼前这个满脸褶子约莫六十岁光景的老船公,那些和船有关的记忆涌上心头,想起了浍河岸上那些卸货扛包的熟人,想起他们再也没有扛包却和我一样漂泊他乡的儿女,想起滋养过我们共同生命的那个小河湾,和河湾上那一次次被洪水肆虐的家园。 咿哑小船,枕河人家,似两幅古朴幽深的长卷,远山近水在汩汩橹声中,摇曳出一种醉人的韵律。霓虹亮起的时候,乘乌篷船的人多的需要排队,从仓前直街起出来的我们,正好遇一船,免去了长久的等候。迎着清凉的晚风,看着四周的物色,剥着新鲜的莲子,吃着黄酒棒冰,枕着撸声,穿过门台小桥,就像在梦里。如果说,绍兴是一场梦,那乌篷船就是梦里无法抹去的风景。 想起白落梅的一段话:“假如你是远方来客,禁不住水乡古韵的蒸腾,说不定会迷失在某个青烟的巷口,记不清来路。或者被微风遗忘在某座不知名的桥上,不知归程。此时,你只要寻找水流的地方,在某个停留的渡口,那些戴着乌毡帽摇着乌篷船的船夫,会带你去任何与绍兴相关的地方”。 一条小河緾绕,一叶乌篷飘摇,一条老街承载一座古记忆。卖酒的铺子和凝重的老台门还在湖光绰影里诉说着古城过去和时间的年轮,只是那乌黑流动的精灵越来越少出现在人们热闹的视线里,只是在几个很有名的景点才多数出现。白日里,乘人力车在整个古城游历的时候,在想,这些承载过古城所有生活的乌篷船,会不会和那些码头工一样,在不久的将来,也淡出我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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