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民族的衰亡

众所周知，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的文明古国，后面还要加上“之一”。若从建立国家形态的夏朝开始，距今约有4000年，从发现的最早文字甲骨文的商朝开始，距今有3500年。然而，文明和战火紧密相连，苏美尔人的城池，犹太民族的建立，金字塔的衰亡，无一不在说明古老的大地上早已烽烟四起，南征北战。

金字塔民族的文明

考古学家发现，世界上最早的文明国家，应算是距今6000年前两河流域的苏美尔王朝。这一王朝已有楔形文字、青铜武器，以及迄今所知的世界上最早的一部成文法典—《乌尔纳姆法典》。此外，城池出现了，虽说城墙是泥砖做的，但也具有了一定的防御作用。不难想象，苏美尔人应当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维护自己的统治，然而这一文明却在不久后湮灭在了历史长河中，直到这一文明消亡近2000年后，世界上才出现比它先进的文明。如今我们也只能靠近代考古才能体会人类历史上的这段辉煌。

被淹没的岂止苏美尔文明，修筑金字塔的后人也与历史失联。古埃及文明是继苏美尔文明之后，世界文明之花中绚烂的一支。距今近5100年（公元前3100年），古埃及人在尼罗河畔建立了埃及王国的第1王朝。距今约4500年的第4、第5王朝期间，还修筑了一系列帝王之陵—金字塔，其中的胡夫金字塔高达146米，在1889年巴黎埃菲尔铁塔建成前都一直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古代埃及人能有这样的设计施工水平，即使现在的建筑学家都感到不可思议。据估算，在没有机器动力的情况下修筑这样的建筑，至少需要20万劳工持续工作10年，古埃及王朝的人力、物力之雄厚和施工水平之高超令人惊诧。

古埃及是典型的奴隶制国家，所需的劳工多为对外战争抓捕俘虏而成的奴隶，这就需要一支专业化的军队。在修筑金字塔时，第5王朝就建立了陆军和海军，这是世界上有记载的最早的海军。热衷建造陵墓的法老们，为得到更好的建筑材料频繁地对外用兵。埃及北面西亚地区的雪松树是制作棺木的上好木料，古埃及海军舰队便屡屡东进、北上，有一次就出动了由40艘舰船组成的舰队前往西亚夺取当地的雪松树。

埃及最早的陆军是单纯的步兵，士兵是从武士阶层和自由的平民（古埃及有种姓制度，分为7个等级）中征集，奴隶自然没有当兵的资格，军队由法老或王子担任军事指挥官。埃及国库向士兵支付粮食作为军饷，长矛、盾牌等武器装备由国家配发。起初这些军队大多是在农闲时征集，士兵在农忙时要下地劳作，只有法老的卫队约1万人是脱产的职业军人。

在古王国时代，埃及主要靠驴和牛拉车，这些行动迟缓的车辆只能运货，作战还是以步兵用刀、矛和弓箭交锋为主。海军舰队出战时，遇到敌对船只就凭借自己的船大采取冲撞法，这种海战方式后来都被波斯和希腊延用。

公元前1274年，古埃及与赫梯帝国在卡迭石会战的画面

尼罗河流域的富饶土地和农耕文明使得艺术、建筑、诗歌等方面变得异常发达，却很难滋养出尚武传统，享乐之风愈演愈烈。法老因迷信死后的生活时间将更长，因此要修筑金字塔这样的“面子工程”和“享受工程”（为了到阴间享受），武士阶层也不注重习武，繁重的苦工劳作使许多奴隶逃亡。据传，在埃及做了400年苦役的以色列族群（最早的犹太人）于公元前1450年在摩西的率领下走出埃及，开始了集体大逃亡。这些“翻身农奴”摆脱追兵，经过艰难跋涉到达了如今的巴勒斯坦地区，建立了最早的以色列国。

卡迭石之战

公元前1400年，埃及人口达到420万，可能是当时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当时中国商朝人口估计还不及此数），愿意当兵的人却越来越少，因而大量招募异族雇佣兵，他们大多来自现在的利比亚和尼罗河上游的黑人区域。这些人为挣钱来打仗，自然不愿拼命，这就使埃及一度富甲天下却并没有强大的战斗力。

公元前14世纪，即距今3400年，当埃及的法老们安于享乐的时候，来自北方小亚细亚的赫梯人崛起了，不断地向外扩张，攻占了今天的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地区，攻陷了巴比伦帝国的首都，成为埃及最大的心腹之患。埃及、赫梯两个军事强国为了扩张领土，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军事较量。赫梯、埃及在冷兵器时代战争史上的突出贡献，就是最早使用了战车时代，自此人类从陆战进入了车战时代。

车战的前提是要有马和车辆以及驯马的技术，同时也要有相应的木工技术和制革技术。埃及人采用了两人战车这种短兵相接的作战方式，同时还改进战车，创造了所谓的“U形结合处”，战车上的孔扣着马匹连接着战车的驾驶座，因为连接处是活动的，可以吸收大量的冲击力。他们还将车轴和车轮从战车的中心移到了战车的后部，车轴长约1米，距战车中心有一定的距离，这样可以获得更好的平衡、速度和机动性。战车的框架是由白蜡树或榆树通过蒸汽弯曲法处理制成的，驾驶座宽约0.9米，深0.5米，高0.6米，铺上兽皮或者芦苇，驾驶座的底层是皮革层或者特殊梭织布做成的，能够帮助射手保持平衡，吸收冲击力。埃及人还把希克索斯的四辐轮更换成六辐轮，看似简单的变化，却使得车轮能更好地适应时速约20千米的骨架震动和不同的地势。

此时，与埃及两人战车的轻便灵活相比，赫梯的战车则显得笨重缓慢。赫梯的战车车轴定位在承载平台的中心，这样会降低速度减少稳定性，但使其能搭载更多乘员，战车显得更加高大威猛。埃及人和赫梯人分别提高和完善自己的战车，使之成为致命的武器。多年后，两个伟大的战车之国之间的决战爆发。

公元前1285年，埃及国王拉美西斯二世亲自率4个军团、2万多人、2000多辆战车出征。赫梯国王穆瓦塔利斯也集结了一支2万余人的多民族部队，拥有双马战车3000余辆，进行迎战。双方为争夺赫梯在叙利亚的主要基地和军事要塞—奥伦特河畔的卡迭石展开厮杀，这就是著名的卡迭石之战。卡迭石战役是古代军事史上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兵车会战之一。

双方交战的方式是先以弓箭手列阵射箭，掩护战车集群冲击或撤退。看到这一阵势，会感到二战中的坦克集群交战与之有相似之处，只是用炮火攻击代替了大刀砍杀和发射弓箭。

埃及的战车阵容由3个男性组成，车夫驾驭战马，射手必须熟练地在车子飞驰中发射弓箭，步兵在战车两旁跑动，进行进攻和防御，在进攻时，他会把对方的勇士拖下车，并屠杀，这很像二战中的步坦协同作战。

战车间的战斗基于旋涡式战斗，成行成列的战车会一个接一个地进攻，但是他们没有真正接触，目标是让每个车上的弓箭手拿下其他战车的弓箭手，或者车夫以及马匹。当他们相互经过的时候，也就是军事上说的途中相遇，他们会转过来互相回旋，有时并不是对着同一个目标。埃及的两人战车作战时，步兵不得不一直跑动，这抑制了它的前进速度和距离，步兵作为防御者肯定会累垮，但赫梯战车则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赫梯人在战史上首次使用了战车

赫梯人通过驯马，发现可以让它们披上皮甲，再拉着轻便战车，赫梯的三人战车可以使车夫、弓箭手和步兵共同上阵。车上站立的武士可用手中的兵器杀伤敌人，尤其是马拉战车冲击速度大大快于步兵的行进，战车冲击的气势和冲撞力能对步兵战阵形成强大的震慑和打击。一些西方史学家认为，赫梯在此前的战争中，俘虏了一名军事驯马师，将马训练得更强壮，能够拉动更重的负荷，增加战马的耐力。这个巨大的进步，能让人类制作出全新的战车，制定全新的作战方式，可以说这位驯马师改变了战车战争的未来。

双方交锋开始后，赫梯战车占有数量优势，三人战车虽较埃及战车笨重一些，却有更强的攻击力，战车车夫和弓箭手相互配合，竟一举冲到埃及法老的军营中。陷入重围之中的拉美西斯二世在侍卫掩护下左突右挡，几乎陷入绝境。

生死关头，这位埃及国王突然想起自己平时驯养了一群护身的狮子，出征时关在笼子里携带着，于是将它们放出来投入战斗。赫梯战车的马匹一见狮子冲了过来，扭头就逃，拉美西斯二世趁机突围才幸免于难。

卡迭石之战中马车、车兵交锋时，又出现了动物之战，这倒是冷兵器交锋时的奇观。不过狮子远不如马那样能驯化，埃及法老靠狮子救命突围只是战争中的特例。

赫梯军以战车优势击败了埃及军队后乘胜追击，不过遇到了对方已经排列好的弓箭手队列。这些弓箭手在掩护撤退时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在敌方蜂拥的战车冲来时发射密集箭雨，使赫梯人伤亡惨重被迫停止追击。随后，统率埃及军队的拉美西斯二世向南撤退，把大马士革附近的广大地区丢给了赫梯人。

这场人类古代战争史上最大的车战，赫梯人算是胜利者，不过其伤亡很大，也难以扩大战果。此役证明了战车的作用超过了步兵已成为主要突击力量，但仍然需要弓箭兵、步兵的协同配合，靠单一兵种难以获得战役全胜。

卡迭石大战之后，埃及与赫梯之间又进行了16年的小规模战争。赫梯军虽战斗力强悍，却处在三面受敌的形势中，国内经济水平较弱，面对稳扎稳打、修筑城堡打持久战的埃及，也不愿再消耗下去。

公元前1269年，赫梯同埃及缔结和平条约，这个和约是历史上保留至今最早的有文字记载的国际军事条约文书。条约规定双方实现永久和平，保持“美好的和平和美好的兄弟关系”，双方承诺不得接纳对方的逃亡者，并有引渡逃亡者的义务。条约签订后，赫梯国王将长女嫁给埃及国王拉美西斯二世为妻，通过政治联姻巩固了双方的和平关系。古代各国之间，打成僵局就议和，采取嫁公主一类“和亲”联姻手法，可谓是中外一理，是人类社会军事和外交斗争中的共同规律。

埃及同赫梯这两个王国签订人类第一个留下完整文字记载的和约后，双方都走向衰落。缔约之前，从欧洲来的一支伊里利安人已经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土耳其海峡）侵入赫梯北部并逐渐扩展势力范围，小亚细亚和叙利亚各臣属国家也纷起反抗。靠军事称霸的赫梯，一步步丧失了大片领土，至公元前8世纪被新兴的亚述帝国所灭。

版权声明：本文刊载于《军事文摘》杂志2017年第9期，作者：徐焰。如需转载请务必注明“转自《军事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