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报

孙学江刻

　　说起语言层面的修辞，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其实，还有一种修辞尚待研究，这就是思想修辞。修辞学专家陈汝东曾指出：“隐喻不仅存在于语言表达的层面，而且存在于思维层面，是一种思维模式。”当然，语言是思想的载体，无论多高明的思想，终究要通过语言来实现，但不是任何语言都有思想，而表达思想，显然也是有技巧和规律的。

　　如果说，语言修辞是表达者通过各种手段，以求达到语言运用的最佳效果，那么，思想修辞就是表达者通过各种手段，以求达到思想传达的最佳效果。此外，判断一种修辞究竟是语言性质的，还是思想性质的，还有一点很关键，这就是运用思想修辞，往往能使问题深入一步而导致一种创新和发现，而“创新”“发现”恰恰是思想的本质。

　　在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里，有这样的台词：“全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都有上场的时候，一个人一生中扮演着好几个角色。”这就是典型的语言修辞——把世界比作舞台，把男男女女比作演员。从《红楼梦》中，甄士隐为《好了歌》作的解注，也可以看到这样的影子：“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其中亦有“人生如戏”的辛酸慨叹。

　　如果不只是停留在“人生如戏”这样的语言修辞层面，而是由此出发，构建起一种学术思想或体系，那就是一种思想修辞了，其典型代表就是社会学家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表现》。在戈夫曼看来，社会就是一个大舞台，他把全体社会成员比作在这一舞台上扮演不同角色的演员。他们都在社会互动中演戏和表现自己，努力把握自己给他人造成的印象，从而使自身的形象能最好地为自己要达到的目的服务。戈夫曼运用了“脚本”“观众”“表演者”“表演”“角色”“前台”“后台”“面具”“道具”等戏剧用语，说明人们在人际交往中如何集体表演或单独表演，如何使用道具、参照脚本、登上舞台并以角色活动于前台和后台之间。其通过说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表现，揭示出在人际交往中人们如何证实自我概念；如何以姿态和手势来表达意义，以便被他人理解；人们的服饰、语调和选用的词汇如何在人际交往中发生作用；人们如何界定不同的社会情境并与之相适应……

　　很明显，莎士比亚、曹雪芹和戈夫曼都有“世界、人生是一个舞台”这样的认识，但在莎士比亚、曹雪芹那里，它还只是一种语言修辞，到了戈夫曼，就是一种思想修辞了。二者的共性在于，它们都要通过修辞手段以达到最佳效果；二者的区别在于，它们围绕的核心，一是语言，一是思想，前者是语言润色，后者是思想润色，前者着重的是如何使语言更漂亮、更有感染力、说服力，后者着重的是如何使思想更有感染力、说服力，更为普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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