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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风的起点 2017-10-14



张 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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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退休十几年了,再无气力干那些肩挑臂抗的活儿了,但她也不甘于闲散,便在自家不大的院子一隅,扎下一圈禽舍,在里面养了一群鸡和鹅,天天耐心的放饲料、除禽粪。

鸡们、鹅们一见到妈妈的身影或听到妈妈的声音便呼啦啦地拍打着翅膀挤向栅栏门口,此起彼伏地拥挤着,像是争先恐后地抢食,更像是热烈地欢迎,把她当成了关爱它们的菩萨或神灵。

从初春到立秋,经历生老病死后的淘汰,鸡群只剩下六七只公鸡,鹅群只剩下一只孤独的公鹅。

但是,日渐成年的鸡鹅们,不仅体格健壮、毛色油亮,还天天上演着鸡飞鹅叫的闹剧。要么为争食,要么为争水,要么为争一块小小的领地,它们都会闹的不可开交。

公鸡们瞪红了眼睛,斗蓬了脖上的羽毛,鸡爪扣地,左右腾挪地择机进攻;大白鹅则压低了长长的脖子,调动着笨拙的身躯,象坦克车一样笨重地转动,嘶嘶地警告和防卫,对峙、较量、进攻、后退,在小小的圈舍里演绎着两国演义,直到有人经过或妈妈来喂食才偃旗息鼓,握手言和,好似其中争斗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然而,他们的生活也有动人的温情,尚不很成年的大白鹅有时也会谦逊地衔着一根青草或菜叶,来回放在地上礼让鸡们尝鲜……

妈妈有的是退休工资,用不着象那些年要从鸡鹅的屁股里扣蛋换钱花,她是有她饲养鸡鹅的理由。

她说,隼鸡娃有营养,能量高,很补人的,老人小娃们最用得着了;鹅机警聪明,能分善恶,你没看戏里诸葛亮手中都天天攥着把鹅毛扇吗,我们这偌大的院子,夜里全靠它看家护院呢!


可巧,十一长假,外地二姑打电话要回来看看,都是七十多的人了,又好多年没见面,妈妈很是激动,天一亮就从鸡舍里捉出几只公鸡,然后宰杀、褪毛,说要煲成靓汤,让年幼受亏的二姑补补身子。

整个过程,大白鹅全部看在了眼里,它焦灼地在圈舍里来回踱步,不停地嘎嘎悲鸣,但耳聩的妈妈怎么可能在意这一隅圈内的悲伤呢?!

家宴在我的掌勺下很丰盛。饭后,二姑和妈妈也在浊泪中送别。我也像完成了重大使命似的如释重负,然后带着家人去旅游。

当再回到家中,第一眼便看见妈妈站在圈门口,手里握着一把玉米,而大白鹅则躲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嘎—嘎地鸣叫着。

看我回来,妈妈讪笑地对我说:“这白鹅厉害着呢,看把我胳臂唊的,都出血了!拿竹棍打它,便跑得远远的,喂食也不吃了,你来喂它吧!”

我一下子明白了大白鹅的心事:它是亲眼看到了妈妈宰杀了它的同室密友,而对妈妈以前极度信任,极度依赖的断然否定,继而表现出的极度不满和强烈反抗!

接过妈妈手中的玉米,我看到栅栏角落的大白鹅果然与往昔不同了:羽毛凌乱,声音嘶哑,嗉囊的部位深深地陷下一个坑——显然好久没进食了。

毛色失去了油亮也没以前洁白了,倔强的头颅、漫布红丝的眼睛和僵直的长脖刻画出一副桀骜不驯的凛然、一副傲视天地威武不屈的身姿!

我绕着圈栅走近它。它纹丝不动,叫它,不应。把玉米撒给它,连看也不看一眼。我有些懵了:这卵生的家禽竟有这般的坚贞?!


握着手里的半把玉米,我不知所措。而大白鹅却旁若无人地一摇一摆地踱到了离我对角线最远的另一个角落。

我的思绪翻腾起来,我想起了亲兄弟为鸡毛蒜皮家事而大打出手、同室操戈;想起了单位同事为蝇头小利而拉帮结派、勾心斗角;想起了一些别有用心的政客四处造谣生事、煽风点火。

他们没有温情,只有争斗;没有友谊,只有仇恨;没有怜悯,只有冷漠。

他们看到对方痛苦了、失势了、倒台了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好似乎对手就是他们的千年宿敌、一座压在身上的不可解咒的五行大山,必得以置之死地而后快!

在除去对手的欢欣中,他们完全丧失了同情、仁慈、友善、博爱和平等,他们在扭曲灵魂的磷光下迷失,他们竟不如一只卵生的、有着爱憎的鹅……

“爸爸,你在做什么呢?”四岁的儿子来院里找我。

“哦,你看,大白鹅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了?”

“它失去了同伴呀?!”

“为什么失去同伴它就生气了?!”

“因为有了同伴才会有幸福呀!比如,我们的一家有那么多同伴,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爸爸、妈妈;比如爸爸妈妈的单位里有那么多叔叔阿姨的同事;比如,我们的国家里有那么多亲如兄弟的异样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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