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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岁，虚竹第一次走出少林寺。 外面的世界真奇怪。有人送他武功，有人给他姑娘，有人教他医术，有人叫他主人。 就是不许他安安静静做个小和尚。 一 在襁褓之中就被少林寺收养，虚竹几乎生下来就是个小和尚。 小和尚的生活是素净的，照着寺里的规矩和师长的吩咐来就好。 时间久了，规矩就像空气和水，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寺外的人和事，都让他迷惑。 他想吃碗素面，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公子捉弄他，偷偷往碗里加了一勺鸡汤，这碗面果然是从未有过的鲜美。 破戒了，他惊恐。接着宽慰了自己，这是被迫的，佛祖不会怪罪的。 陌生人要寻短见，他不能袖手旁观。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却明白那个珍珑棋局是祸根。闭着眼睛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只为了把那人从梦魇中解救出来。 没想到，这颗棋子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他与少林寺渐行渐远。 误打误撞解开棋局，神秘老人无崖子不由分说给了他七十年功力和逍遥派掌门的七宝指环。 糊里糊涂又百般不愿地，他有了一身惊人的武功，成了一个传奇门派的掌门，还不得不背负替人清理门户的责任。 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 看到一个不会说话的女童被人欺负，他背起小姑娘就跑。他不知道，口袋里的小姑娘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天山童姥。 在黑暗的冰窖里，童姥逼他破戒，骗他学逍遥派武功，甚至裹来一个年轻姑娘放到他怀里。 守了二十四年的清规戒律，一个接一个被打破了。 他回不去了，那个心如止水的小和尚只能成为温暖的记忆。 命运的转折，没征询他的意见，也没给他选择机会。 给他的不需要，想要的得不到。 树欲静而风不止。哪怕只是一个卑微的不会惊扰别人的愿望。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虚竹的烦恼，和万千凡夫俗子一样。 二 和万千凡夫俗子一样，虚竹坚持却并不决绝。 既然抗拒不过，就从了吧。 矫情之于虚竹，是个陌生的东西。 他没有亲情的滋养。他以孤儿的身份在少林寺长大，不知亲情是何物，也不知道世俗的七情六欲是什么滋味。 想不到，父母突然从天而降，却只跟他相处了短短一个时辰。 亲情如风，他还没来得及体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虚竹大哭，因为命运的不可捉摸。 比起朝夕相处累计的天伦之乐，虚竹的亲情算不上浓厚，也没有痛彻心扉的眷恋。 他也没有社会的磨练。 第一脚踏入社会已是二十四岁，他仿佛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 社会如海，波涛汹涌，他不知道潮水的方向。 他用来和社会对话的，只有佛法。 可是，佛法定义了少室山上的世界，却难以规范世俗人心。 况且他的佛学修养如同他的少林武功，都是极浅的。 记了一肚子佛经，碰上阿紫、苏星河、童姥这样伶牙俐齿的，就辩不清说不明了。 如果再碰上诱惑，小和尚的本色就很容易试探出来了。 童姥的武力威胁再凶狠都不管用。把一个姑娘放到他怀里，他的武装立刻瓦解了。 心底的这个隐秘角落始终是活泛的。每逢春暖花开，他不免心头荡漾，幻想男女之事。 三天的恩爱缠绵，从未体验过的愉悦。 他顺利地说服了自己。黑暗的寒冰地窖便是极乐世界，又何必皈依我佛别求解脱？ 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离开了佛法的定力，虚竹面对世界的只有本能了。 和万千凡夫俗子一样。 三
虚竹终究和凡夫俗子不一样，他是个运气太好的家伙。 技术、权威、财富、爱情，一样不缺，样样顶尖，毫不费力。 别人艳羡，虚竹却充满犯罪感。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以失去为代价的。 他失去了原来的名字。 虚竹就近改名虚竹子。在缥缈峰这个世外桃源里，既无人情世故的牵绊，也无争强好胜的欲求，以赤子心性行事，反而得了些道家神韵。 他失去了清修的安宁。 没有了暮鼓晨钟。却有了自由，有了朋友，有了充满现代气息的爱情，先有肌肤之亲，后有婚姻之实，得到了世俗的欢愉。 他失去了组织的庇护。 没有了规矩，也没了师长，唯唯诺诺的小和尚不得不成为决策者。虚竹虽无控制欲，但以传奇武功和慈悲之心，足够练出强大的自我。 他明白了玄慈方丈的临别赠言。
在家出家，都是一样。 当不成和尚，却透过生活领悟了佛法的智慧。 没有痛苦的失去，不会有此后的重生。 得与失，不是一道可以精算的数学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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