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独特的嗓音,他曾被骂“人妖”、“变态”、“不男不女”,并因此一度自卑、困惑、封闭、妥协,把人生限定在大学毕业后回到南方的家乡做医生。 采访 ? 裘雪琼 张文政 文 ? 张文政 编辑 ? 卜昌炯
很少主动发消息给导师那英的歌手周深,这一次决定主动一下。 这个自称语言表达能力很差的25岁的大男孩,“能想到的词汇都用了”,只为感谢那英给了自己“现在这个机会站到大家面前”。 “特别矫情。”提及所发的内容,周深这样告诉火星试验室,并做了一个吐的动作。 那英给他的机会,是在《中国新歌声》第二季小组赛中,作为郭沁的帮唱嘉宾。2017年9月15日晚,节目在电视上播出。两人对歌曲《大鱼》的唯美演绎和高质量配合,让17岁的郭沁爆冷成为那英组冠军,也让周深被网友封为“神助攻”。 “录像在电视放出来那一刻,真的忍不住,我在家哭,感觉我的天,又有人听到我唱歌,又有那么多人听到一个叫周深的男生在大家面前唱歌。”在上海虹桥路的灿星办公室,周深向火星试验室回忆。 那晚,他不是舞台的主角,却胜似主角。看完自己的演出,他狂刷微博、微信朋友圈,想知道周围人的反应。看到很多人都在说他唱得好,还有人对他在《中国好声音》第三季被淘汰表示惋惜,他在心里小小的“膨胀”了一下。
大鱼 从录音棚回到舞台中央,周深演唱的《大鱼》,反响超过一年前《大鱼海棠》上映时——《大鱼》是这部电影的印象曲。 而他所站的正是自己熟悉的舞台。2014年夏,周深在《中国好声音》16进4淘汰赛中出局,一度引发网友对节目组“有黑幕”的猜疑。虽然止步于后续比赛,他的歌声却留了下来——最后一首歌是和学员李维翻唱李健的《贝加尔湖畔》,被选为“好声音”当季金曲。 ?周深与李维 “好声音”之后,周深又一次浮出水面,是2016年。7月,《大鱼海棠》上映,他演唱的《大鱼》走红,获得亚洲新歌榜年度盛典年度十大金曲奖,高晓松评价他拥有“介于童声与女声之间的魔音”,倾注心力为他制作的《玫瑰与小鹿》,一并入选榜单;10月,周深扮女装参加综艺《蒙面唱将猜猜猜》,表现惊艳,一首《身骑白马》让现场评委巫启贤奉他为“女神”。 “我站在舞台上真的好幸福,我唱歌原来是有人喜欢的。”周深说。 因为独特的嗓音,他曾被骂“人妖”、“变态”、“不男不女”,并因此一度自卑、困惑、封闭、妥协,把人生限定在大学毕业后回到南方的家乡做医生。 如今,曾经伤害他的,正在成就他。面对外界的中伤和打击,他也不再像往日那样脆弱。 35岁的音乐制作人钱雷第一次见到周深,是在录影棚。第一感觉是“挺小孩儿的”。 然而,看起来羞涩的周深,开嗓后“震惊所有人”,并且一遍唱得不好,他会再重新唱一遍。“我们听得都累了,他还唱呢。”钱雷告诉火星试验室,印象深刻的还有周深的敬业。 “现在歌坛很萧条,假如再萧条十倍,周深也不会死,没人能在这个音质范畴内跟他有竞争力,这是他的天赋。”在他眼里,周深的嗓音独一无二,《大鱼》本来是给王菲的,因为某些原因,最后才找到周深。 周深、郭沁合作的《大鱼》播出第二天,高晓松借势在微博宣布,他操持的周深新专辑将于11月发片。 高晓松毫不掩饰对周深的赏识。两人相识得益于那英的引荐。《中国好声音》第三季落幕后,在外面出通告的周深夜里收到那英的微信,说高晓松有一首歌要找他唱,并推给他高晓松的微信名片。合上手机,周深一个人在房子里蹦蹦跳跳了半天。 周深即将发布的实体专辑包含9首曲目。“目前华语乐坛能出这种大专辑的很少,都是EP,或者3首,要不就是单曲,所以我能明白就是晓松老师对周深寄予的希望。”钱雷说。 专辑早在一年半以前就已录完。周深形容是一次“难产”,开玩笑说可能怀了“哪吒”,眼看着身边的朋友个个都发了唱片,自己还坐在家里,“一直觉得这张专辑是不是不发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些歌要给别人唱啦?” 那段时间周深情绪低落,天天一张苦巴巴的脸,“特像深宫怨妇”。大部分时间,他独自在家拉着窗帘,开着电脑,戴着耳麦,跟自己唱歌,半夜没意识到那么大声,还招来过警察。 对想做歌手的周深来说,拥有一张实体专辑极富象征意义——尽管这个年代人们对实体唱片的需求几近消失。 “‘你好,这是我的作品’,双手递上(专辑)你会觉得,那是我做的东西。你不可能说,‘你好,开一下你的AirDrop,我把我的歌传给你’。”在周深的概念里,这完全是两种意味,“它对一个歌手来说真的很重要,这就是我作为歌手的一个步伐,我一直在等。” 后来他想,“可能是时机问题。”就像他刚在歌坛崭露头角,就迅速陷入冷寂一样。有时候,他觉得蛰伏是必要的。 ?周深与高晓松、钱雷等人合照 连钱雷这样亦师亦友的老相识,也觉得这个男孩儿有必要时时敲打。“通告变多是好事儿,无论怎么跑,我也会跟他说,‘千万别忘初心,一定要学会自己能静下来,你要想一想,总结总结归纳归纳也好,让心沉一沉,不要让自己飘在上面’。” 等,曾是周深青少年时代的主题。 最早,是等待爸爸妈妈回家。1992年秋,周深出生在湖南邵阳县的偏远山村。父母在外打工,他和年长5岁的姐姐成为留守儿童,彼此照顾。村里不通自来水,姐弟俩要挑水、拾柴、种菜、弄猪食。亲戚住得远,每隔三四个月会给他们送几枚鸡蛋过来。 后来,他在等自己成年,觉得嗓子或许会因此变得粗犷一点儿,他深深被自己独特的嗓音困扰。同学们都陆续开始变声,周深还是一副童声。他着急,天天在家捏嗓子,好让声音稍微粗一点。直到现在,他仍习惯性地压嗓子,“让我放松嗓子我不会,我已经不知道放松是什么样子了”。 就像《大鱼海棠》里的椿等着变成小鱼的鲲赶快长成大鱼,重返人间,周深也在等着心里的鱼长大,好荡尽少年时的困苦和阴霾。 ?周深在《蒙面唱将猜猜猜》节目上 在《中国好声音》和《蒙面唱将猜猜猜》节目上的被认可,以及专辑的出版,正是他心里的大鱼浮出水面时。 蛇 9月29日是周深25岁生日,他自个儿在上海煮了一碗挂面,放了朋友从贵阳寄来的传统小吃软哨的半成品,随后应粉丝的要求做了一个半小时的直播。 那段时间他很忙,在不同的城市之间飞行,患上感冒,状态差,还忘了为某个后援会分队成立两周年写些东西的承诺。“对自己好失望……他们夸我,今天唱得真好,身上穿的真好看,我很尴尬,知道自己没那么好。”周深说。 他多次谈及对歌迷有歉疚,即便这种情绪的生发并没有直接缘由,也成为他当下压力的一个源头。“人家的粉丝说喜欢谁的歌,旁人可能会说他也喜欢。那换做是我,旁人就会问‘那个人是谁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努力上去”。 他开始变得忙碌,频繁搭乘飞机,最忙的状态是一天在两个城市赶5个大大小小的通告。经常遇上延误,他已能熟练模仿机场的广播:“对不起,我们抱歉地通知您……” 他很享受这种忙碌的状态,意味着有很多登台唱歌的机会。“以前自己唱给自己听,或唱给不认识的人听,更多是发泄。热爱舞台是种感受,当发现台下的人真的有收到你传递的message的时候,我特别骄傲。” 小学三年级那年,周深一家搬到贵阳,彼时在广州打工的父母寻求新的落脚之处时,身上的余钱只够买到开往那里的火车票。周深有了在城里上学的机会,并在音乐课上被老师发现歌唱天赋后,进入校合唱队担任领唱。 “每次参加贵阳市的合唱比赛,有我领唱的歌曲都拿到了第一名。”周深回忆。那是少有的能让他到现在提起都感到自豪的时光。“我当时是我们小学的大队长,请注意,我是小学的大队长,”他咬着字刻意又强调了一遍。 但那也是一段短暂的时光。随着变声期来临,他一直停留在童年的声线为他招来不少异样的眼光。邻班的学生开始背地或当面指指点点,说他“男不男女不女”,更有甚者骂他“变态”、“人妖”。为此,周深陷入前所未有的极度痛苦当中。“语言的杀伤力真的太大了。”他说。初中3年他再没在公共场合唱过一首歌。 这道延亘数年都未摆脱的心理阴影,使他相继在2012年、2013年以及2014年夏天,毫无回旋余地地拒绝了《中国好声音》节目组不同导演的数十次邀请,直到最后一刻才被说服。 高考失利,周深拒绝复读,本想读个二本或三本,父母打听到去乌克兰读书便宜、教学质量好,有意让他去那边念书。周深一个人惯了,便答应下来,选择读医,理想是毕业后回家乡做医生。 第一年预科,周深很努力地学乌克兰语,考试全系前几名。可到了医学院,每节课15页的课本进度,光翻译可能就要两个小时。每天三四门课,第二天都会考试,周深每天都在不停地挂科。他记忆深刻的,还有解剖学老师老打发他去背干尸,“不知道什么原因,旁边有那么多高高大大的同学,就是不要他们去背,就叫我背。它们太重了”。 坚持近一年,周深不想再浪费时间,自作主张转去学音乐。为此,他和家人起了冷战,拿不到学费,只好去打黑工,教中文,一小时30元人民币。原本吃方便面已觉奢侈,后来只能吃土豆,各种乱做,其中有一部分学费是先跟学校借的。 除了因嗓音而感受到的恶意,周深还曾因为1米60的身高而深感受伤,考虑过断骨增高。 童年时,庄稼收割后留下一个个泥泞的坑,周深喜欢故意把脚踩下去然后被大人拔出来那种愉悦。他唯一害怕脚拔不出来时遇见蛇。当地流传一则迷信,说人遇到蛇如何脱险,“你站起来或者是举起锄头比它直起来高,它就不敢咬你”。 有次周深真的遇到一条蛇。“那条蛇竖起来跟我差不多高,我好害怕。”他回忆,自己当时拿起旁边的东西举着,蛇也没有跑。 那段记忆像极了周深这些年的一种隐喻。他很努力,却逃不脱往事的纠缠。他以为如愿以偿拜入名师门下、有属于自己的单曲、能够站上千万人瞩目的舞台唱歌,就能够释怀,但当他实现这些梦寐以求的愿望,就像举起身旁任何能够抓住的东西时,仍能感到眼前那条蛇若隐若现,始终在那里。 钱雷也感觉到,周深一步步走来,身上总还是背负着一些东西。“从来不乱花钱,有钱就往家里寄寄,让父母过得好一些,自己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社交,很干净,没事儿就听听歌、唱唱歌。” 妳 参加第三季《中国好声音》对周深的命运转折有多重要,时任节目导演之一的胡敏妍就是多关键的人。节目开启前,邀约同过去两年一样再次被周深拒绝。胡敏妍不甘心,两三个月里每天都坚持给他发语音。 周深有天莫名觉得对不起她——很少有人为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她还说‘你什么时候回国,我去机场等你’,后面我就说我去试试吧。”周深没有告诉家里人,也没想最后导师会不会转身。 盲选阶段是段很辛苦的过程,不断试新歌,等待自己到底能否去彩排。初步入围者都在结交朋友,周深直到盲选结束还是一个人都不认识,还被当成工作人员,怯怯地否认后被对方责怪,“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又不是带选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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