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是陆游的绝笔,诗名《示儿》。放翁在诗中铭刻了光复河山的伟大遗愿,化国为家的宽广情怀,这里不必说了。80多岁的老人写这首诗,是留给他的儿子的。 《宋史》中,《陆游传》与许多其他人的传记不同,传末没有提到他的儿子,好像他没有儿子似的。事实上陆游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名叫陆子遹。不过陆游有这样的儿子,还真不如没有的好,无怪《宋史》作者把他除名。 陆子遹是个十分贪暴的家伙,在他的父亲去世后,父亲的声望、世谊终于给他带来了发迹的机会,他做了溧阳县令。那正是史弥远当权的时候,从朝官到地方官,风气都非常坏,官员的任命和提升,往往看他对史家私库“贡献”的大小。真德秀曾说,在史弥远当权的年代,“廉耻道绝,货赂公行,以服食器用为未足,而责之以宝玉珠玑,以宝玉珠玑为不足,而责之以田宅契券”。陆子遹也许正是由于以田地取悦于这位权相,而被史家从陆传中除名。 溧阳属于建康府(今南京),久为膏腴之地,土地少而人民多,加之地当南北要冲,北方逃难南下的也有许多定居于此,土地与人口的矛盾已经十分紧张,该县下属的福贤乡也不例外。可是,陆子遹为了自己的升官发财,要将福贤乡的六千亩土地献给史弥远作庄园。史弥远当然非常高兴,不过他故作姿态:他不打算白要,他要出钱“买”,他要以每亩一贯钱的价格“买”下这些土地。这位宰相可以说是够贪鄙的了:在宋神宗熙宁年间,吕惠卿在苏州买地,一贯钱买得了一亩地,他以宰相之尊,买得便宜,这里不谈。按岳珂《愧郯录》所载,宋初到南宋时期,地价上涨了百十倍,史弥远这时还要用一贯钱买一亩地!难以想到,陆子遹还要从中捞一把:史弥远给的低价,到陆子遹手里,还要克扣一半——他要落下三千贯钱,用一贯钱夺走乡民们两亩地! 这是一笔可耻的买卖,对史弥远说来,他要获得六千亩良田,只须付出区区六千贯钱;对陆子遹说来,他不仅可以从中捞到三千贯钱,还可以通过讨好史弥远获得更大的利益;可对乡民们说来,将意味着多少人失去安身之所、衣食之源!谁不知道史弥远的权势?谁不知道世道的黑暗?但无论如何,乡民们离不开土地,因此,消息传来后,乡民们不得不打官司告状。 然而陆子遹有恃无恐,他完全被一己的私利蒙蔽了视听和天良,哪里还管乡民们的愤慨和哀怨呢!他带着兵丁胥吏们下乡,在圈定的地界捆绑乡民,纵火焚烧乡民的房屋。六千亩的地面上映照着愤怒的火和惨伤的血泪。乡民们被押到县狱,陆子遹对无辜的受害者施用酷刑,甚至用粪便灌乡民。可怜的乡民不得不写字据:他们“自愿”将土地无偿地献给史弥远! 陆游没有给他的儿子留下多少财产,所以陆子遹在当溧阳知县之初差不多是个穷光蛋,但自从逼迫乡民向史弥远“献田”后,居然也成了一个不小的富翁,当他离开溧阳的时候,他所置备的银器如银砚匣、银火炉、银酒具等,大小各有两套。 陆子遹的伤天害理的行为不仅为乡民所切齿,就连许多崇敬陆游的人也因他的这个不肖之子而减少了对他的一份崇敬,一些与陆子遹要好的人也疏远了他。陆子遹的一个朋友送给他一首诗写道: 寄语金渊陆大夫,归田相府意何如? 加兵杀戮非仁者,纵火焚烧岂义夫! 万口衔冤皆怨汝,千金酬价信欺予。 放翁自有闲田地,何不归家理故书! 见宋俞文豹《吹剑录外集》。 简评:陆游与杨万里,同世之两大诗人,杨万里拒为韩侂胄作《南园记》而陆游作之,当世以是短陆游,然而此不足为陆游清白之累也。杨万里有长孺而陆游有子遹,从这个角度看则陆游不如杨万里。陆子遹贪污丧天良,固非放翁之教。然放翁老来得子,舐犊之情深,乃常人之情;教子之道纵,实不肖之因。虽然,陆子遹过恶,其责不能尽诿诸乃翁,然鸷鹰翼中,生此蛆虫,狮虎乳下,成此鼠蛇,实令人不得不为放翁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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