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纬纵横的指尖艺术
雀踏花枝出素纨,曾闻人说刻丝难。 要知应是宣和物,莫作寻常黹绣看。 宋徽宗此诗,说的便是织中之圣——缂丝。宋元以来一直是皇家御用织物之一,常用以织造帝后服饰、御真(御容像)和摹缂名人书画。由于织造难度大和技法特殊,它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盛名;又因经得起历史的考验,被称之为“千年不坏艺术织品”。到目前为止,它是唯一不能被机器代替的织造工艺。 明代《花卉册》 故宫博物院藏 缂丝又称“刻丝”,是以桑蚕丝为原料的高档丝织手工艺品, 享有“织之中圣”美誉。由于技法独特,使缂丝具备了任何织绣方法所不能比较的优势,用色和图案不受限制。其织物质地坚实挺括且没有正反区别。至今缂丝仍只能以手工织造,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于2006年被列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现存缂丝藏品主要以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辽宁省博物馆为大宗并最具代表性。 关于缂丝的称谓,历来有所不同。作为丝织工艺现今多用“缂”字。南梁顾野王所著《玉篇》中释为:“缂,紩也,织纬也。”缂丝织造时以小梭织纬,根据纹样多次回纬中断以变换色丝,成品只露纬丝不露经丝,可见此“缂”字正合“通经断纬”的技术特点。清代皇家著录宫廷书画的《石渠宝笈》《秘殿珠林》等均记作“缂丝”。宋代庄绰《鸡肋篇》以及明代张应的《文清秘藏》、曹昭的《格古要论》、高濂的《遵生八笺·燕间清赏》等书记作“刻丝”。明代吕种玉在《言鲭》中说:“宋代通作刻丝。大概宋代人本作‘缂’,大众不识‘缂’字,而用‘刻’字假借,又以为此种工艺品‘承空视之,如雕镂之象,故名刻丝’。”由此看来,认为本应为“刻”字的人也只是因为一些表面的视觉效果罢了。宋末元初周密的《齐东野语》与元末明初陶宗仪的《辍耕录》等书写为“克丝”,宋代洪皓的《松漠纪闻》、吴自牧的《梦梁录》等书又称“剋丝”。“缂”“刻”“克”“剋”四字音同,互相假借,一直没有定论。 经纬纵横的指尖艺术 缂丝作为丝织物,与绣品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缂丝是一种图案纹样同步织成的单层平纹织物,是由线到面的过程。而绣品是丝线多层覆盖叠加于底料之上的,属于锦上添花。缂丝正反两面图案一致互为镜像,如无文字辨识,则两面无正反之分。 “通经断纬、生经熟纬、细经粗纬、白经彩纬、直经曲纬”的独特技法造就了缂丝,因此细观织物可见所有纹样图案都是通过纬线变化来呈现的,在变化承接处必有断孔。承空观看最为直观,大量透光的断孔密如繁星。一旦缂丝作品采用传统裱书画的方式装裱,或者制成使用物品加衬后,那么承空观看的方式就无效了。缂丝纹样越复杂色彩越丰富,则断孔越多。凭断孔之多少也可判断一幅作品所用之工。如果织物非纯缂丝工艺,结合了刺绣或绘画,那么运用刺绣或绘画处没有断孔。 依照目前的文献依据和实物资料,将通经断纬的技法移用于丝织,时间可推断为汉魏,由西域传入中原。乾清宫原藏有五代后梁明二年(916年)时的缂丝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一卷,纵九寸一分,横二丈二尺五分,这是现存署有题款的早期缂丝做法,但技法较简单。从这些实物资料来作判断,如果在唐以前那种“通经断纬”的织法还仅用于毛织物的话,至晚到唐代就已出现了“缂丝”,到了北宋用于裱首或封面的缂丝就不少了,如传世的《紫鸾鹊谱》《紫汤荷花》《紫天鹿》等。 北宋《紫鸾鹊》 辽宁省博物馆藏 宋代是历史上缂丝艺术品的鼎盛时期,在官署文思院下设“克丝作”,负责专门生产缂丝。当时除了服装,还大量地用作书画包首或佛经经卷的封面,还发展出临摹书画作品的缂丝复制品,题材涉及广泛,风格典雅富丽。自此缂丝从装饰、实用领域脱颖而出,更多地向欣赏性艺术品转化,出现了朱克柔、沈子蕃等一批摹缂名人书画的缂丝工艺大师,所取得的缂丝艺术水平和成就之高,堪称中国古代缂丝艺术的巅峰。但元代在缂织工艺上的创新较少,再度回归服饰等实用品,风格简练豪放、古拙苍劲、浑朴写实。明初朝廷力倡节俭,反对奢侈,鉴于元代缂丝过于繁缛,从而规定缂丝除用于敕制和诰命外,不许用作各类衣物,所以明朝前期缂丝产量很少。明宣德(1426-1435)以后这一禁令逐渐放松,缂丝的织造逐渐增多,并重新以摹缂名人书画为主,尤其以吴地书画名家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的作品为摹本居多。 清代丝绸业人士位尊格高,主要是由于皇室对丝织品的需要而备受重视。缂丝的生产主要出自苏州地区,据清廷内务府黄册记载,苏州每年都要批解缂丝产品若干往京城,供“上用”及官用之需,每批少者三五件,多者一二百件。清代的缂丝实用品和欣赏品均大量生产,其数量之多前所未有,除有大量袍褂、官服、补子、屏风、挂屏、围幔、桌围、椅披、坐褥,靠垫、迎手、荷包、扇套和包首等实用品外,还有大量以书画、诗文和佛像等为表现对象的欣赏性缂丝制品,品类丰富多样,盛极一时。 清代《朝凤图》 故宫博物院藏 历代缂丝的技艺特征 缂丝源远流长,但因为在原材料的选择和制作技法的不同,所以在艺术造诣上也形成了各个时期不同的艺术特点。 宋代缂丝朴直淳厚,制作以追求画意为终极,故而艺术的成分更高。元代以后,这种追求渐渐减少,转而注意技术的精巧,缂织内容日趋图案化,缂织方法也渐成定式。清代缂丝,技艺更臻精细,设色华丽,缂织之外,更用笔补填色彩,以补缂织无法达到的效果。而这种方法,在宋代已有,当时仅用在缂织遗漏或细小无法缂织的部分;至明代,填补部分已渐渐增多;至于清代,缂织部分就仅限于粗枝大叶了,凡画面中的细节,以及明暗变化及背景衬托,都依赖于描绘。此种方法,可以视为技术的停滞或衰退,但就表现效果而言,也可看作是技术及艺术表现上的改进。 缂丝所用原料绝大部分为桑蚕丝。宋代缂丝中或有夹杂麻线或柞蚕丝来表现暗色和厚重的纹样,其效果暗重没有光泽。如宋缂丝《紫芝仙寿》《翠羽秋荷》中都有使用。缂丝使用金彩,早在唐代就有,但属罕见。大量使用金银并形成潮流当属元代。元代统治者在缂丝中加施金银丝,突显身份高贵。之后明清皇室也有一定的使用。如北京定陵出土的明万历缂丝皇帝龙袍,除大量采用金线外,还掺以孔雀羽,金翠夺目,以显示华贵和至高无上。 缂丝所用经线通常为生丝,宋代经线多为双股加捻,有着更好的韧性和耐受性。元代之后缂丝多为实用,受此影响经线便也大多改为双股弱捻或双股无捻,以此织出的缂丝更为柔软。现今所织缂丝多以欣赏为主,因此所用经线多为双股加捻,只在织造一些柔然度有较高要求的实用品时使用不加捻或熟丝经线。经线排列密度宋元多为50-70针(每寸排列的根数),明清以后多为80-90针。但这不是绝对的标准,如宋代《朱克柔山茶蝴蝶图》经线密度就达到90针。经线密度还是根据作品用途而定,缂织图案较简单的实用品时经线密度就不需要太高。 北宋《朱克柔山茶图》 辽宁省博物馆藏 缂丝织造中所用纬线为染色熟丝,现在缂织所用纬线绝大部分为八芯双股加捻,缂织密度为40纬/cm左右。而在精细处采用八芯单股加捻缂织,密度可达80纬/cm以上。从现有历代缂丝实物可知,缂织所用纬线大多使用无捻或弱捻纬线。宋元时大部分为单股丝线,密度能达到100纬/cm左右。元后期至明时,所用纬线大量出现为双股无捻或弱捻线,密度很少能达到80纬/cm以上,大部分为60-80纬/cm之间。清代缂丝纬线单股与双股无捻线使用率都比较高,单股密度能达到60-70 纬/cm,双股密度大部分为40-50 纬/cm之间。 通过了解存世的历代缂丝作品特点及缂丝相关技术指标,能大致把握缂丝的发展脉络,以此也可为缂丝断代提供一定依据。 缂丝织机 南宋《沈子蕃青碧山水》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精工与否依据美学 除去年代和历史赋予缂丝作品的价值,我们仍需要判定一幅缂丝是否属于精品。缂丝是丝织的图画,因此需要看画面内容和表达是否符合美学,这一点需要有一定的修养和阅历为基础,很难有明确的衡量标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如果对缂丝技艺技法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则通过技艺技法的运用就能判定作品是否为精品。如果了解不深,也可从如下几方面来判定缂丝的优劣。首先,最直观的就是织物纬线横向宽幅是否始终保持,即使纬线略有松紧宽幅变化也只在几个毫米之间,如果作品已装裱或剪裁则只能略过这一步。其次,细看织物纬线缂织密度是否均匀,一旦缂织不均匀,最直观地就会出现织物不平或光泽纹理(如波浪纹或虎纹);另外判断均匀与否,还可通过多点选取,查看单位长度(通常为1寸或1厘米)中的经线或纬线条数是否集中在一个较小的区间内。最后,细看织物画面线条色彩是否变化自然,比如花鸟题材缂丝中叶片花瓣色彩的晕染过渡处理,以及书法缂丝作品中竖画及斜向笔画的缂织都对技法处理有较高的要求。处理不当,则色彩过渡生硬如刺,线条转折不畅,边缘如破缝,锯齿棱角明显。一幅缂丝如果能较好地满足以上几个标准,则这幅缂丝便可算是精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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