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这里 即刻聆听 本期主播:方吴名 徽州掌故主播 文 | 洪振秋 本期编辑 | 秦文正 冷空气早已把西窗下的植物冻得笔挺铁硬,也许是多年未下雪的原因, 站在厚厚窗帘前的人们都在盼望下雪,从嘴里出来的热气已把窗玻璃呵得模模糊糊,人们用手指在窗上画两只眼睛,窗外尽是步履匆匆的行人,及慌慌张张急寻鸟窝的飞鸟。放假在家的小孩,边在火炉上烤火,边读着配有图画的《诗经》,那句“昔我来矣,雨雪霏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古诗,勾起我无穷的想象,想象最多的还是乡间孩童时的落雪天,以及冰雪融化后的杨柳青青、桃红水碧的世界。 家乡的民居屋顶总是青一色的徽派小青瓦,冬夜,当你躲在被窝里酣睡时,偶尔迷迷糊糊中会听到冷雨敲窗,不多时肯定会有沙沙声音敲着整个屋顶。此时,我心里一阵兴奋,多么熟悉的声音,这可是雪珠的美妙声啊!渐渐地,声音渐渐地变小了,我也入梦了。鹅毛大雪总是在悄无声息的睡梦中从天下飘下来,天未亮,厚厚的白雪已从小青瓦中微微地透着亮光。这一天, 我们肯定起得很早,当然最热闹的人,还是我们这些小孩和祖父、祖母,祖父最能施展他的口才.他的雪故事特别有趣味,从《聊斋》里的狐仙们留下的雪迹,讲得《水浒》里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就连村里的古楼、古亭、古 庙、古祠里走出的古人都带有仙气,纷纷扬扬,耐人寻味,似乎都成为踏雪赏雪的天使,赶来庆祝村庄变成了纯洁美妙的世界。 三姨娘家的大黄狗也常来我家门口凑热闹,四脚很勤快地在雪地上印着带有泥土的梅花,一只麻雀的轻鸣,惹得它特别兴奋,猛然,向门前那棵玉砌的罗汉松冲去,前脚有劲地踢雪,“汪、汪”的声音不停地为自己伴奏,大家见此景都会欢快地笑起来。天井边的厅堂里,几乎每年都有“程门立雪” 的故事声,厚厚的大雪里总有痴痴的书生,书生的精神,我听多了,也有点感动,可也有点想不开,暖和的被窝不去享受,偏要去吃那种苦头?“考功名嘛,金榜题名,可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呢!”祖父总是这样教化我。我们可不懂这么多,总以为烤烤火,听听故事,再数数从天井上空飘下的片片飞雪, 嘴里唱着:“一片二片三四片,小鸡小狗都相见”,那才叫最有趣的乐事呢。 此时,三姨娘也会提着个小火盒来到我家凑热闹,她人虽然很穷,但显得很秀气,六十多岁的人还是那么清清爽爽,半白半黑的头发全部向后拢成 一个大头髻,根根头发都是整整齐齐的,一双眼睛仍显往日的神采。她双手总是不停地缝制一双白白的厚厚的鞋底,有时,也会给我们说上几句往事, 但都是一些风雪夜怎么给皖南新四军游击队送粮、送衣的故事,而且讲得很有权威,她说大雪天的敌人都躲进石雕堡、豪宅里,只有革命者才有不怕风吹雪压的精神。此时,三弟的鼻涕已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了”,听到这里,便猛然一吸,鼻涕如鬼子般躲进他们的城堡中去了,又惹得大家捧腹大笑。哦, 我开始明白了,“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诗意,讲了古人,也讲了今人, 更讲了积雪地中找春天的奋斗者。 我没有经过“程门立雪”的日子,出生时末代皇帝又早已离去,所以, 谈不上什么“金榜题名”。大学时期朦朦胧胧,过得很快,唯一的印象就是一 年下大雪时同学们一起玩雪的乐趣,那个时候很流行一首日本歌曲《北国之春》,那句“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的歌词至今仍记忆犹新, 玩雪的同学似乎都穿着形形色色的滑雪衫,有红的、黄的、绿的等等,像春日的牡丹,夏日的荷叶,秋天的菊花,给刚刚开放的中国带来一缕缕清风、 我们唱着歌,尽情沐浴阵阵的花雪中,时而婉约惆怅,时而激越昂扬,心潮奔泻,把一腔热情付于冷冷的雪源中。学生时代的雪景虽然很模糊,但分量明显增加了许多!我们毕竟懂得了“南来风”的含义,懂得了外国歌曲也很好听,也懂得我们的民族是如何从莽莽的雪源中找到了光明,又如何走向“愈 觉娇艳”的开放中国。 如今想来,雪中最热闹的颜色仍然是红色,于是雪里红梅便成了人世间最美妙的境界,也是最富有理性的植物,诸如“梅花欢喜漫天雪”,“雪压梅花三分白,却赢白雪一段香”等等,都把梅花有机融入雪中去了,这大概是国人寓托了一种玄机。似乎雪里梅一反平常的方巾气,持有“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的气魄和能力,澡雪一切俗世尘埃,在雪花飘飘之时,把自己的傲骨和气质表露得淋漓尽致。由此我想,中国文化(儒生)比印度文化(和尚)高妙的地方,就在于把压抑生命的本能化为追求人生真谛的理性。所以, 就在彤云密布、江雪飞舞时,也会把自己放在“独钓寒江雪”的境界里,比起“雪满山中高士卧”的禅诗,确实胜了一筹,孕育里突破,白色中透红, 它的境界明显升华了一层,色调也很温暖。所以,无论天下纷争之时,还是太平盛世,或高士,或凡人,都有一个个解不开的雪中情结。 哎呀,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由于温室效应,使得本来一年一次的雪在婉约的江南天空,光顾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许多小孩都无法知道:“白雪莽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天气很冷,如果没有一片飞雪,总是令人产生很多无可奈何的遗憾。冬日无雪,人们无法得到纯洁世界中温馨,性情中的芳香,还产生怕冷的感觉。来年河边的“桃红柳绿”可能又会被害虫咬得支离破碎,何来飘逸、潇洒的春天!今冬应有雪,在千千万万人的盼望中,人类的环境一定会变好!我推开西窗,那些南飞的候鸟,能否为我们带来片片飞雪,我如今只有在痴痴的等待中入梦了。 洪振秋 作者简介:洪振秋,黄山市歙县三阳人, 笔名梅溪、南乡月等,他擅长于散文、诗歌,常有作品发表于《花溪》、《美文》、《写作》、《安徽文学》、《散文百家》、《人民日报》等多家知名报刊或被选编入多种选本及教材;出版有《徽州古典园林》、《忆起徽州》、《人间四月天》、《杏花春雨江南》、《雪落无痕》、《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陌上花开》等多部文学著作,以及《徽州墨林》、《民国书画名家百说》、《徽州掌故》等书画徽学专著。 歙县第一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