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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纳富瓦de《雪》

 詁藝濪澹 2017-12-05

博纳富瓦de雪》

/张树超

 

 

她来自比道路更遥远的地方,

她触摸草原,花朵的赭石色,

凭这只用烟书写的手,

她通过寂静战胜时间。

 

今夜有更多的光

因为雪。

好象有树叶在门前燃烧,

而抱回的柴禾里有水珠滴落。

 

      最早读到这首《雪》,是在高兴先生主编的那本《诗歌中的诗歌》。读了多少遍已经忘记,但因为这首诗从此记住了博纳富瓦。那本书底选用了帕斯的《诗人的墓志铭》:

他要歌唱,

为了忘却

真实生活的虚伪,

为了记住

虚伪生活的真实。

 

      之所以对此有印象,是因为那是我看破的第一本书。帕斯的那首《枝头》你一定记得:

一只小鸟

落在松树枝上

啾啾歌唱。

 

突然挺立

箭一样飞向远方,

歌声中变得渺茫。

 

小鸟像会歌唱的木片,

木片在火焰中烧光,

小鸟消逝在远方。

 

抬眼望:空空荡荡。

只剩下寂静

在摇晃的枝头上。

 

      最近阅读《现代诗110首》,再次与博纳富瓦的雪相遇,而那份喜悦依然如故。我喜欢清澈、深沉,富有生活气息并给人温暖和希望的诗歌,这首显然具备这些特点。

      树才先生的旁白很好:诗人写这首诗时,已六十九岁了。这是诗人在诗艺和心智成熟之后从容写出的一首好诗。是很短,仅八句,但大开大阖,收放自如,从想象的开阔到细节的当下:一种通透的简洁。

      衡量一首诗的大小,不是看体量,而是诗歌中所饱含的情感厚度。现在我们的很多诗人写起诗来要么很长,要么是组诗,他们似乎忘记了诗歌是最为凝练的艺术。米沃什的这首《在月亮》,也是小中见大的典范:

在月亮升起时女人穿着花衣服闲逛,

我震惊于她们的眼睛、睫毛,以及世界的

整个安排。

在我看来,从这样强烈的相互吸引中

最终将会引发终极的真理。

 

      博纳富瓦师承兰波、瓦雷里。兰波的《醉舟》让人心驰神迷,但我更喜欢《晨曦》里的神曲:

  我拥抱夏日的晨曦。

  宫殿前一切尚无动静。池水死寂。阴影的营地尚未离开林间的大道。

我信步走着,惊醒了浓烈温热的气息,而石块在张望,翅膀摇升,悄无声响。

  第一件奇事:在已经充满了清晰暗淡光亮的小径上,一朵花向我道出它的名字。

  我向着金色的瀑布欢笑,它披散着头发穿过丛林:在银光闪闪的顶上我认出了女神的足迹

  于是我撩起一层又一层面纱。在林荫道上,挥动着胳膊。我穿过原野,向公鸡宣告她的降临。在大城市里,她飞跑于钟楼和拱顶之间,而我像一个乞丐,奔走于大理石码头上,紧追不舍。

  大道高处,月桂林旁,我用堆积的纱衣把她围困,而我稍稍感觉到她那巨大无垠的身躯。晨曦和孩子跌倒在树林深处3

  醒来时已是正午。

 

      我还记得几句关于瓦雷里的诗:

保罗-瓦雷里看上去确实

和他的照片一样:

一道修剪整齐的胡子

一双清澈的眼睛,留意着

那个神色黯淡的男孩

像往常一样敏捷。

 

      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什么呢-----这让我不禁想起卡佛的那首《狂风》:

正是那种狂风

袭击了雪莱和他的朋友,

威廉斯,在司陪西亚海湾,

在一个原本晴朗的日子里。那里,

他们跑在一阵轻快的微风前面,

狂风堵截,彼此大声呼喊,

我愿意想象,以一种纯然的动情。

 

      但那是在英国,而法国除了雪,还有海滨墓园:

这片平静的房顶上有白鸽荡漾。

它透过松林和坟丛,悸动而闪亮。

公正的“中午”在那里用火焰织成

大海,大海啊永远在重新开始!

。。。。。。

 

       回到《雪》。我不想逐字逐句加以解读,其实读诗的妙境就在那可意会不可言说间,那种美、情愫、悸动、震颤。。。。。。

      这首诗最后两句充满了生活气息,能一下子抓住,特别是由此经历的人。所以说诗歌的功能,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唤醒人们的感觉。我国古典诗歌在这方面做出了卓越的探索,试着读几首,体会古人依着漫天雪花,且歌且吟的意境。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白居易的那首《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然后是老杜的《绝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我们小时候都读过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我在去年暑假写的这首《味道》,要是你曾经历过大集体生活,在北风呼呼的时候到生产队的大场上扯干草,它一定能唤醒某些尘封的记忆:

你一定熟悉这些青草的味道,

当母亲的长镰扫过。

有样东西堵在喉咙口可你说不出。

过几天它们堆成了一座小山,

连同那几个大太阳,

父亲是最好的建筑师。

而当你扒开积雪,

抱起一捆干草走向牲口棚,

一半用于喂牛,一半铺在地上:

打滚,练倒立,做老冰棍的梦。

 

      所以说,诗歌是什么呢,其实就是本质的几个词,用适当的韵律之绳串联起来。奥利弗对此有极为精彩的论说:

不必是

蓝色的鸢尾花,或许只是

一块空地上的杂草,一些

小石子;无需

精心制作,你只要

 

专注,用一些词

将它们缝缀起来,这不是

一种竞赛,而是通向感恩的

大门,是一种沉默,

使另一种声音能开口说话。

 

      一首诗在多大程度上获得认可,恰恰是它能激发起读者多大的情感共鸣。

      诗歌中的留白与读者的想象空间成正比。

      诗歌的张力体现在它所能激发起的读者的想象力。

      越是让读者过瘾的诗,越是让读者长久回味的诗,才是真正的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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