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文《下加拿大叛乱》里面咱们谈到了发生在下加拿大反抗英国殖民当局寡头政治的暴动，本篇说一说发生在上加拿大的反叛。 话说一场美国革命把忠于母国英国的人赶到了上加拿大，旧仇未报新恨又来，1812年战争又强化了一下这些人的反美情结，于是这块殖民地的老人们提起美国佬恨就不打一处来，连带着反感跟美国有关的一切，包括政治制度，英国式的保守充斥着这块殖民地。这个时候上加拿大的上层也是由政治寡头们把持，很多是当年拿着枪跟美国人干过的，于是即便温和的改革派如罗伯特·鲍德温(Robert Baldwin)赢得了议会的多数，保守派的托利党人还是把他和他的支持者们关在权力大门之外，休想搞美式民主。然而殖民地政府并没有意识到，一股暗流已经涌起，世界各地风起云涌的革命思潮，也随着移民们进入了上加拿大。 从整个世界的范围来看，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初堪称是一个革命的时代，1776年是美国革命，1789年至1799年是法国大革命，1791年至1804年还有海地革命，1798年爱尔兰起义，1810年至1825年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纷纷独立建立起民主共和国，这些都对加拿大的政治变革产生着影响。 此时上加拿大政治寡头的代表人物有约克的英国国教理事长(Anglican Archdeacon)约翰·斯特罗恩(John Strachan)，首席检察官(Attorney General)约翰·贝弗利·罗宾逊(John Beverley Robinson)以及一群托利党人组成的内阁。他们忠于国王忠于英国意志坚定，同时他们也是极度自负反对民主的老顽固。国教教会理事长约翰·斯特罗恩就跟一个卫理公会牧师埃杰顿·赖尔森(Egerton Ryerson)发生了冲突，赖尔森提议建立一个开放的、不受各个教派控制的学校系统，这当然遭到约翰·斯特罗恩的强烈反对：要踢开英国国教闹革命？休想！
温和的改革派鲍德温和赖尔森依旧做着种种努力，然而处处受挫后言辞不免变得激烈起来。与此同时更多激进的改革者们参与进来“代表民意”，这其中的首要人物就是报业人士威廉·莱昂·麦肯齐(William Lyon Mackenzie)。 跟贵族出身的下加拿大民意领袖帕皮诺不同，麦肯齐出身穷苦，随着守寡的母亲从苏格兰来到的新大陆。语言激进的麦肯齐十分不满寡头统治，尤其反对教会占据大量资产。前文《上加拿大》里面咱们介绍锡姆科勘测划分土地的时候，把七分之二大约有三百万英亩的土地划归教会，这些土地很多一直未被开发。麦肯齐言辞犀利地攻击那些政治寡头招致报复，他们暗中派人冲进麦肯齐的报社把他的报纸扔进安大略湖，有人甚至尝试找人把麦肯齐做掉，当然没有成功。 被既得利益者痛恨被下层平民拥戴，1828年麦肯齐第一次被选入议会，但很快就被其他政府官员所驱逐。麦肯齐马上重新当选，然后再被驱逐，就这样四次被把持政府的托利党驱逐，四次又被选民重新送入议会。1834年，他成为新成立的多伦多市的第一任市长，这期间他一直没有停止用激烈的语言文字鞭笞政治寡头们。 麦肯齐游走在上加拿大的丛林中，收集各种针对寡头政治的怨言，事无巨细。他的”牢骚报告” (Report on Grievances)有500多页堪称“牢骚大全”，他还指责高昂的印花税，要求成立一个对选民负责的责任政府(responsible government)引起了巨大反响。 1836年英国殖民地办公室给上加拿大派来了一位新的总督佛朗西斯·邦德·黑德(Francis Bond Head)，这位邦德·黑德虽然并不了解事情的原委，但是他更倾向于托利党的价值观，对改革派么就不那么感冒，跟激进搞改革的麦肯齐更是对上了手。 前文《危机酝酿》里面咱们说了，议会里的改革者们不给政府批钱，邦德·黑德回以解散议会重新选举。按说作为总督应该保持中立不偏不倚，然而这位黑德总督一屁股坐到了保守派一边，用行贿和恐吓手段对付选民。既然宪法规定只有财产拥有者有权投票，那我邦德·黑德就有了一个高招：谁听我的跟我们一伙就给土地，有了土地不就是有了财产吗？拿什么报答我？用刚刚获得的投票权投我们一票，于是托利党大胜改革派被扫地出门。 记得约翰·罗伯特·科伦坡的那个加拿大恶人榜吗？我们有了头号大坏蛋佛朗西斯·比高特，见《法国印第安战争》；二号大恶人查尔斯·劳伦斯，见《阿卡迪亚大驱逐》。好了现在第四号坏家伙来了，这就是黑德——“愣头青黑德”(Galloping Head)，第三名的空缺下一篇《达拉漠报告》里就会被补上。 麦肯齐一看傻眼了：还带这么玩的？于是也开始来混的了，他把他报纸的名字从《殖民地号角报》(The Colonial Advocate)改为《宪法报》(The Constitution)，还发表了一篇类似美国《独立宣言》的《多伦多宣言》(Toronto Declaration)。你这是什么意思？搞不要国王领导的美式共和？要鼓动造反搞颜色革命？这还了得？ 还真的是要造反，麦肯齐各方游走煽动起事，一小群支持者随他而起，他们向多伦多进军夺取政权，他们要建立一个光荣的新共和国。 “时候到了！勇敢的加拿大人民，拿起你们的武器，开始行动吧！” 600多人聚集在央街(Yonge Street)的蒙哥马利小旅馆(Montgomery’s Tavern)，时间已是12月上旬。天已经冷了，但是大家被革命的热情刺激得热血沸腾。这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邦德·黑德的全部人马都被派往蒙特利尔去镇压那里正在发生的暴动。邦德·黑德根本不相信上加拿大人也敢于起事，他的全部人马都被派走，现在正在赶往下加拿大的路上，只有下一小队民兵守在多伦多。麦肯齐的人已经行进在央街上，邦德·黑德还对传来的造反消息嗤之以鼻。 麦肯齐的人拿着叉子、步枪、棍棒、长矛沿着央街前进，等待他们的是由治安官贾维斯(Sheriff Jarvis)带领的一小队紧张的民兵。当麦肯齐的人出现在视野里，贾维斯的人举起火枪开始齐射，一下子打乱了叛乱者的阵脚有人开始逃跑。不过贾维斯的人毕竟人少，打出第一排枪后也胆虚了又放了通枪就拔腿开跑。这一仗，如果还能算是一仗的话，两边都打败了，反正都逃跑了。
两天后邦德·黑德率领着军队和志愿者回到多伦多，邦德·黑德的部队沿着央街前进来到蒙哥马利的小旅馆，半个小时后战斗就结束了，起事者被打败旅馆成为一片废墟。麦肯齐逃走了，他向南逃过尼亚加拉河进入美国境内，在美国境内很快就跟支持加拿大人起事的那个组织“猎人小屋”取得了联系。 美国的同情者全力支持麦肯齐，麦肯齐越过边境回到加拿大一侧的海军岛(Navy Island)登陆，升起一面旗帜宣布成立加拿大共和国他自任总统。美国人一阵欢呼，但是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英军开始炮击海军岛。一伙加拿大人划船来到美国一方，在麦肯齐的补给船卡罗琳号(Caroline)上放了把火然后砍断缆绳，卡罗琳号带着大火冲下尼亚加拉瀑布变成一堆碎片，这个过程中一个美国人被加拿大人打死。一时美国舆论大哗群情激愤声言要采取报复行动，麦肯齐将美国和加拿大推到了战争边缘。 “记住卡罗琳号！”美国人愤怒地呼喊。 美国人支持起事者展开了越境袭击，袭击很快就被镇压下去，1,000多个暴动者被抓获，20个人被吊死，800多人被判入狱，很多人还被流放到澳大利亚。 此时美国政府保持了克制，制止了战争叫嚣平息了美国人的怒火，取缔了猎人小屋，边境恢复了和平，看起来保守势力获得了胜利。 有意思的是暴动被镇压下去后，英国政府后来赦免了麦肯齐、帕皮诺，甚至还有沃尔福雷德·纳尔逊，并且准许他们回到加拿大。他们仨后来还都重新当选为议员，但是显然他们的时代过去了。帕皮诺依然头顶光环，帮助年轻的改革者们在1840年代建立起了政党parti rouge，最终这个党同英裔改革者合并创立了加拿大自由党(Liberal Party of Canada)。麦肯齐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无足轻重，下面该温和的改革派登上历史舞台了。 那么，这两场暴动的伟大意义何在呢？是唤醒了人民群众的民主意识还是沉重地打击了资产阶级的反动统治？或者只是历史上的一个小插曲？拐了个小弯儿？咱们小时候学历史学到各种起义，一定要总结下伟大意义，老师光讲历史不讲伟大意义是不行的，学生拿不到高分。有些历史学家认为1837年的暴动是为民主而斗争，魁北克的分离主义者认为那是他们光荣的先驱，也有些历史学家说那不过是一小撮武装叛乱而已，无组织无纲领无希望，可见资产阶级历史学家一盘散沙连个伟大意义都总结不出来。只有部分历史学家认为这一系列事件推动了民主进程，推动了在整个大英帝国境内，不止是加拿大最终成立了责任政府。 “这些反抗堪称美国革命的缩小版，尽管当时看起来失败了，但是为未来的自治政府扫清了道路”。历史学家(J.W. Chafe)和(Arthur Lower)这样总结道，这个总结也道出了叛乱失败的原因之一。前面咱们说过上加拿大是反美的省份，在这样一个省份推行“美式民主”注定容易引起反弹，特别是那些激进的做法。不过历史总是要向前发展的，英国本土的民主也在向前发展，下一篇《达拉漠报告》咱们说说英国政府的应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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