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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迷失的队伍——孙英杰兴奋剂事件之后

 Kaer2004_228 2017-12-12

娃按:赛场也是名利场,有炫目的灿烂辉煌,也有众目睽睽下的身败名裂。

这是本人2006年在青海多巴基地采写的一组特稿,絮絮叨叨的文字,跟田径队员的生活一般的枯燥。10年前的冷场故事,读起来当然不会像那些动辄十万加的快评孙杨或“起底宝强”的文章触发快感,但亦有它的价值,就是存档。




2006年1月12日,中国田径协会就孙英杰及其教练王德显在南京十运会比赛期间违反反兴奋剂规定一事作出了最终处罚。孙英杰被停赛两年并罚款一万元,孙英杰的主管教练王德显被终身禁赛。



波音737客机摸黑降落在西宁曹家堡机场。

CA1207航班晚点一个多小时,到达西宁时,已经是晚上9点。机场大巴飞驰在兰西(兰州-西宁)高速上,几乎没有路灯,零落的车灯在山谷间闪烁,高原上黑黝黝的山陵象幽灵般威慑着旅人的情绪。

灯火渐渐多起来,7,8座军营也在车窗外后退。重兵囤积青海是神秘的,藏牦牛,青海湖,塔尔寺......这些撩拨旅人字眼儿却不在此行的探索之列,神秘的青海还有一处所在--

多巴。

这是4月5日的夜晚。清明节。西宁的街头随处可见火堆,那不是流浪汉在取暖,零上的温度甚至让人感到清新舒适。蹲在火堆前衣着整齐的人们往火里抛的是黄纸钱,洒的是青稞酒,西宁人用这样独特的方式纪念着逝去的亲人。这座初露现代化气质的西域重镇以这样的方式冲击着异乡人的眼睛,满城跳动的火光在追寻迷失的灵魂,而记者眼中闪动的分明是那几个迷失的名字--孙英杰,王德显,于海江......

也许答案就在青藏高原湟水谷地那个占地400亩的建筑群里--多巴国家高原体育训练基地。

初见孙英杰

打听到王德显,孙英杰回到多巴基地继续训练的消息并不太容易,记者的行程也迟迟不能确定。出发前的半月余,王德显答应接受本报采访,但后来就断了音信,也搞不清楚他们是否开始训练,在哪儿练。

通过国家田管中心一位资深人士了解到,王德显,孙英杰和火车头体协的一干队员正在多巴训练。

去重新触及影响人一生的伤痛是很无奈的事,但还不至于不道德。正如现在的孙英杰,奔跑在每天几十公里的山路上,可能于心于体都是痛楚的事情,但报道王德显,孙英杰等公众人物的现状也是媒体的责任。

4月6日清晨,记者搭乘西宁至湟源的长途汽车前往多巴基地。多巴位于湟中县,于西宁的理论距离只有20多公里,但没想到却颠簸了一个小时。

多巴基地外就是著名的青藏公路,但并没有出口,长途汽车还是得走老路,据说是旧的青藏线。这条路在出西宁市区后就变成了碎石路,大客车左躲右闪石包和大坑,只要对面来车,远远地就得找个宽处停下来,双方目测一下距离,再小心翼翼地错车。开春了,沟渠里流淌着浑浊的黄水,有时把公路切开一条大沟,大巴喘着粗气俯冲再爬升,几欲熄火。

让记者有些目眩的不是高原的海拔,而是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和车来车往的滚滚扬尘。多巴镇到了,这里还象是80年代的农村小镇,主要大街就是这条碎石路,道旁理发铺的布幌子千疮百孔,织羊毛的店铺外,用羊毛编织的招牌在扬尘中几乎看不清。多巴基地就在镇中心2公里开外的山脚下。

“基地到了,走进去就是,”售票的中年女子拉开了车门。跳下车,待尘土散尽,神秘的多巴基地终于呈现在了眼前。


是基地,也是工地。2006年初多巴被被国家体育总局确定为2008年奥运会外围重点训练基地,1亿的新投资让几个场馆同时开工。写着“青海·多巴国家高原体育训练基地”的办公楼正在装修,基地管理人员并不在,门口有两个坐着休息的装修女工,她们告诉我,招待所就在对面。

基地招待所的门厅空空荡荡,喊了好几声,一个小伙子才从办公室跑了出来。“有运动队住这里吧。”“嗯,火车头长跑队刚来训练。”记者心踏实了,赶紧办理入住。

办理入住的时候,几个年轻队员嘻嘻哈哈地从房间走出来,她们身后,是一个穿着短款耐克风衣的女运动员,刚刚洗过的头发黝黑发亮,显得很精神。她一抬头,目光跟记者对视,正是孙英杰。

火车头中长跑队

火车头中长跑队曾经因为有孙英杰而倍感骄傲,现在,却因为有了孙英杰而备受煎熬。

2005年全运会上的兴奋剂事件把她推向了身败名裂的边缘,而孙家同王德显恩怨的大起底差点让孙英杰起了轻生的念头。

3月5日,是孙英杰正式恢复训练的日子。3月28日,孙英杰十运会后第一次回到了多巴。这次,她并不是观光客,来追寻她昔日辉煌的印记,她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跑道上。这个曾跑出世界第二好马拉松成绩的名将,内心同样在马拉松着,重上高原的,还有她的恩师王德显,王的妻子,曾经是火车头队队医的朱凤玲,王德显的弟弟王德明,还有10名火车头中长跑队的成员。

这是一支“迷失”的队伍。头牌教练王德显和头牌队员孙英杰的从人生的巅峰跌至谷底,让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团队陷入了迷惘,他们脚下只有跑道,看不到终点。

朱凤玲成了这支队伍的主心骨。这次上山的队员,除了孙英杰,还有6名女队员,其中包括曾经入选国家队的小将白雪和张英杰,还有张娇媚等小队员,王德显的弟弟也从青海体工队调到了火车头,这次他带了三名男队员上山,其中一名队员4月9日从多巴去北京参加公里接力赛了。

其实除了孙英杰,这支队伍里还是有一些希望之星的。来自黑龙江省的白雪最为突出,她曾在05年9月韩国举行的第十六届亚洲田径锦标赛中,一举夺得女子10000米和5000米两枚金牌,成为该届田径锦标赛的双料冠军。她还是是江西华东交通大学2005年入学新生。她和队友张英杰都曾入选过国家队,去年年底中国田径协会公布的长跑、马拉松项目冬季集训(2005年11月15日—2006年1月15日在广州华南理工大学)名单中,两人的名字也赫然在列。这次冬训是针对北京奥运会的,不过在今年2月15日中国田协“关于国家田径队运动员和教练员名单的通知”,白雪和张英杰都落选了。张英杰十运会的时候是代表青海省参加比赛的,其关系也转到了火车头。

王德明以前一直是青海体工队的教练,最近刚调到火车头,这样,王氏兄弟和王德显的爱人朱凤玲都成为火车头中长跑队的教练,在这个非常时期,依靠家族的力量抵挡着风雨。王德明那个闹出轩然大波的弟子于海江早已淡出了他们的视野,目前王德明刚刚从呼伦贝尔招来了18岁的王龙(目前已经注册到火车头),而17岁的沈阳小伙李彦也已经跟他练了一年多,不过现在还没有注册单位。王德明也没有完全跟青海体工队脱离关系,他依旧带着19岁的青海选手杨威锋。王德明也入选中国田协广州的冬训,但随着王家军弟子相继离开国家队,他们都已经同国家队渐行渐远了。

不愉快的初晤

去食堂的路上,孙英杰和白雪搭着肩膀走了前面。“小孙,小孙!”记者在后面喊。

孙英杰半晌才回头,很诧异地看着记者,“是叫我么?这儿还有人认识我?”她眼睛红红的,还跟队友要了张纸巾。

“感冒了,刚上来气候还有些不适应,”孙英杰向记者解释。

说明来意,孙英杰很为难,“现在还有啥能聊的?”不过,她的情绪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干扰,还随口问记者住哪儿了,来过多巴没有。问她这是第几次到多巴训练,孙英杰低头想想,抬眉笑了,“来了太多次,那里记得清楚!”

队里其他人几乎都是20岁一下的男孩女孩,几乎隔了辈分的孙英杰却不跟他们生分。姐妹们轻声地聊着。小食堂里只有两张大桌,孙英杰安排记者坐到了另一桌,“女孩多,他们男孩只有两个,你还是坐他们那桌吧。”

孙英杰吃得不多,也很清淡。爱美是女孩的天性,一边吃,还都把手背伸出来,比比谁的晒得更黑。高原的太阳没有遮拦,尽管刚到多巴一个礼拜,已经在姑娘们的皮肤上留下了记号。

队员们快吃完了,王德显夫妇和王德明才来到食堂。见到记者这个陌生人,朱凤玲问,“你是工地上的人吧。”报了家门,三个人不语,默默地跟餐盘里的饭菜交流。倒是来自内蒙的小队员王龙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早就看出他是记者了。”

队员都离开了,就剩下三个教练和一个记者。“王导,找个时间随便聊聊?过去的事情也不用提,就说说您将来的打算吧。”

王德显把头从餐盘上抬起来,正想说点啥,王德明大声接过话头,“采访我们有什么用?你应该去采访国家队,他们肩负着奥运会夺金牌的任务呢,我们这支队伍算什么!?”

“王导,其实.....”

朱凤玲瞪了一眼记者,“你还让不让吃饭了!?”

跟火车头三位中长跑教练的初晤,就这样尴尬收场。

魔鬼训练

上午9时,高原的太阳早已把夜间零度的气温拉升到近20度。眼前是一片金黄的晕眩。基地西侧的林荫道里,火车头的7位姑娘小伙正跑得气喘吁吁。

朱凤玲站在路口指挥。她穿着火红的运动上衣,黑色的运动裤,裤脚上已经沾满了高原的尘土。白色的棒球帽下,是一张清秀的脸,眉毛修得很整齐。身材不高的她,透着精干利索。

她冲记者微微一笑,“休息好了?”

朱凤玲默许记者观摩训练,“不过,你应该事先跟我们打个电话的。”

“能想到,打了电话可能您就不让来了。所以干脆直接过来,”记者说。

当队员跑过来时,她大声提着要求,“白雪,放松,张娇媚,跟上去!”放下跑表,她没有拒绝跟记者的交流。

记者:这个跑道有多少米?队员们要跑多少圈呀?

朱:1000多米吧,正常的训练课是跑30圈。

记:我看除了小孙,队里还有白雪,张英杰这样的希望之星,应该说火车头体协对你们还是寄予了厚望的。

朱:很难说。她们都20岁不到啊,将来如何发展现在那能看出来。再说,现在国内水平高的中长跑选手多的是。

记:今年还准备给队员安排那些比赛?

朱:还没有具体计划,队员年龄小,主要的任务还是训练。

记:这次多巴集训多长时间?

朱:没有具体下山的时间。要跟根据队员的身体指标,如果指标达到了,我们就转训。

记:其实风波过去已经好久了,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朱: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对我们伤害实在太大了。现在王导和孙英杰都想安静,你想,好不容易躲开了人们的视线,重新开始训练,想的就是啥都都不说了,平静地过上一段正常日子。既然来了,你可以看看训练,但要采访,我想王导和孙英杰都不会接受的。

记:我接触了一些基地的工作人员,他们都表示,其实孙英杰是非常平易近人的,人很善良。

朱:你说的平易近人,王导也是这样!我是他老婆,非常了解他。其实他们原来跟记者关系都很好,非常尊重媒体朋友。但前段时间媒体都做了些什么?有几句话是真实的?很多说采访我们的文章,一看,根本就没有跟他们聊过!他们怎么会这样?正是因为太平易近人了,太善良了,没有防备,所以受伤更深。王导跟好多教练不一样,不会搞关系,就知道训练,这样一个人,最后到了这个地步,你让他再说什么。

一堂训练课就跑30多公里,搁哪个运动员身上都是苦活儿。尽管巅峰时期的孙英杰曾经上午跑60公里,下午再跑10公里,据说跟玩儿似的,但停训长达半年,恢复的过程相当痛苦。刚开始的那几天,30公里下来已经让这个以前的铁姑娘上楼都要人搀扶了。目前她恢复的水平,同几个国家队的前队友也有了差距。

不管是越野,还是场地跑,孙英杰一般都落在了白雪和张英杰的后面。朱凤玲也看到这个情况,并没有特别着急。“按自己的节奏跑!”她知道硬努是无用的。在400米和200米的速度耐力训练中,孙英杰跟着跑两组,就独自离开,按照自己的节奏完成训练量。同白雪,张英杰轻松完成训练量比起来,孙英杰的状态远远不如从前。但朱凤玲表示,孙英杰既然有愿望要跑2008,她就有责任帮助孙英杰去实现这个梦想,尽管前途未卜。但是,朱凤玲认为,孙英杰的复出,单靠她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实现的,必须依托单位的支持,也就是说,火车头体协给她提供的训练条件。

朱凤玲:她不是又恢复训练了么?这两年难熬,谁都会想到,她自己更清楚。有人说她可以当个体户,自己保持训练,这是没有操作性的。两年的训练费用太高了,个人无法承担。除了训练费用,还有交通,营养费,治疗费都很高,没有火车头体协给她提供免费的训练,她要坚持到2008年是不可能的。

甩手掌柜王德显

王德显这个在弟弟眼里“中国最敬业最优秀的中长跑教练”形容他这次多巴之行是享受“退休生活”。

记者曾在十运会上同王德显有过短暂接触,那个时候山西选手刘青和王德显的弟子邢慧娜800米决赛出现了纠纷,王德显被情绪激动的记者团团围住,他反复说,“邢慧娜合理利用规则,我认为没有问题......”,语气软弱,态度暧昧,同任何时候都心铁嘴硬的其他东北名帅马俊仁,刘永福等对比鲜明。

这次多巴集训,至少在记者眼里,王德显完全把指挥权交给了爱人朱凤玲,他偶尔到训练场观摩观摩,几乎不说话,经常是看一会儿就开溜了。而朱凤玲总是想尽量减少记者同王德显单独相处的机会,可能是怕老爷子心一软,又说点惹麻烦的话。有一次记者刚刚走到训练场,坐在王德显傍边,朱凤玲看见了,吩咐老伴儿,“给你房卡,赶紧回去看看煲的汤拔了没有。”王德显似乎完全认同爱人“主教练加主妇”的角色,接过房卡,慢慢地踱回接待楼。还有一次,大修基地铲车到了,几乎铲到接待楼前王德显的车,接待处的小王赶紧找到,让他们挪车。这个任务自然又交给王德显了。

“他太累了,让他调养一段时间,”弟弟王德明说。队伍里有两个姓王的教练,队员们却也有区别的办法,老王教练和小王教练当然不够恭敬,而是很合理地用“指导”称呼王德显,用“教练”称呼王德明。

虽然没能象跟王教练那样跟王指导聊上一个多小时,不过这个和善的“五张”老人还是跟记者透露了一些现状和想法。

记:您不是一直说要帮助孙英杰实现她打2008年北京奥运的梦想么?你也说过禁赛但不能禁你训练的,但为什么最近您几乎不管孙英杰的训练了呢?

王:我已经退休了!离开体育圈儿罗。这些事情也不想管了。

记:但您毕竟还是来到了多巴。

王:我老婆在管训练呢,我作为家属来探亲总可以吧,呵呵。

记:孙英杰好像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您认为她怎么才能尽快调整过来?

王:你去问朱指导吧,她现在是主教练了,应该她由她来介绍。

记:那您平时都做点什么工作呢?

王:我很自由呀,想干什么干什么。开车去看看西宁的朋友,平时在基地里走走,对了,每天都爬一次山,老了,应该养生了,同时也该减减肥。我建议你也去山顶上转转,跟着队伍爬一次,感受会很多的。

记:不敢相信您就完全脱离体育了。

王:嗯。其实我在搞调研,现在准备写点东西,这么多年,也该总结一下了,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王德显下意识看了看爱人朱凤玲的眼色,这个话题按住不说了)。

多巴的那条盘山道

“多巴是世界一流的高原集训基地,美国有个海拔3000米的基地,但我认为条件还没有多巴好,哪个国家能象咱们一样,为训练专门修一条5公里长的盘山道?”

说起多巴基地,王德显总要赞美那条为04年奥运会做出巨大贡献的盘山道。邢慧娜和孙英杰正是在这条高原山路上刻苦训练后,联袂走上雅典奥运会舞台的。

王德显执意希望记者爬爬山,“一定要到顶,体会一下运动员的感受。”


4月8日下午,记者登上了这座中国中长跑的“神殿”。盘山道一共5公里,宽约3米,铺着红砖粉,从山顶望去,蜿蜒崎岖,非常有气势。

“以前还能开车上山,开春,灌溉渠放水,把路冲断了。”朱凤玲告诉记者。走在盘山道上,到处可见运动员留下的脚印,孙英杰们,一上午就要在这条路上来回跑4趟,足足40公里。年轻小伙子上山,健步也需要一个多小时,而孙英杰最快的时候,仅用了14分就登上了山顶。

高原上的山峰并没有多少景致。在这里满眼都是黄土,所有的植被都是针叶,大概多巴人把这里当风水宝地,跑道两旁,随处可见墓碑,清明节刚过,山坡上到处散落着黄纸,布幡,以及青稞酒瓶子。

在山坳里,经常可以看到成群的绵羊,悠闲的牧人用衣服挡住阳光睡觉。山的另一侧地势平坦,不少农人正忙着耕种,大部分是用骡子或者牦牛,也有用拖拉机的,“有些老乡开拖拉机走我们的训练道,没有刹车,下坡时就用犁勾住路,留下了深深的一道沟,所以我们队员下山时非常小心,如果踩到沟里,很容易崴脚。”朱凤玲说。



跑道两旁的山壁基本都是用土夯上去的,运动员们用树枝,石块在这上面刻画了很多文字。在一个山道,不知道是那位运动员用颜料写着“I LOVE YOU”的话。基地的生活是单调枯燥的。所以到处都能看到运动员的留言,基地里的白桦林没有一个树干能幸免。“樱田秀子”显然是日本运动员留下的痕迹,而“火车头”几个大字显然是孙英杰某个队友的作品。山顶上有个通讯塔,看来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了。围墙的砖头上都刻满了文字,“92年某某体工队”,而“辽宁省长跑队”的字样如此清晰,让人回忆起马家军在多巴的峥嵘岁月。

在山顶上,记者邂逅了青海柔道队的苏德。27岁的他93年就到多巴了。他目睹了马家军初进多巴的盛况。“不知道为什么,姑娘们剃了光头,他们管理好严呀,老马真打队员呢,他还不许女队员跟我们说话。”

马家军正是从多巴基地出发,开始了中国中长跑最辉煌的那段岁月。但是2000年9月初那次风波,马家军从此一蹶不振,“马俊仁时代止步多巴”成为中国田径最值得咀嚼的一段历史,历史惊人的相似,但又很合理的不同。据说从2000年后,马俊仁再也没有进过多巴基地,05年7月份,马俊仁以中国藏獒协会主席的身份参加了历时11天的“中国藏獒回归万里行”的大型活动,途径多巴。据报道,重归故地,老马恍如隔世。“我当时真想进去看看……”回忆那天的情景,老马已然动情,“但就在快进门的一刹那,就在看到运动员奔跑的瞬间,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如果不及时离开,我可能会当场痛哭失声……”老马最终没有回到伤心地,而是独自上了高原,一个人狂喊怒吼表达他的壮志未酬。

马俊仁的老乡王德显,2000年的时候也作为国家队教练经历了多巴事变。多年后,他居然喝下了老马当年剩下的那壶苦酒。不同的是,刚愎的老马选择了藏獒,温吞的老王选择了多巴。


接待楼门前总是孤零零地停着一辆圣达菲--韩国现代越野车,挂着“京F”的牌子。这是王德显的车,他告诉记者,是朋友给开到多巴来的。多巴集训一般不超过一个月,这辆车还得开回北京。但夫妇俩都决定跟队一起坐火车回去,车还是找别人开。

坐火车免费,是这支队伍独特的待遇。最近西宁飞北京的航班特价甚至低到三折,朱凤玲告诉记者,他们回去还是坐火车,“火车头体协直属铁道部,我们都有铁路公免证,短途的硬座直接上车就可以,卧铺提前打招呼,每人交2块钱出票费就能上车了。公免让我们节省了一大笔开销。要知道出去训练和比赛,交通费是大头。”

头几天这辆车一直灰头土脸。突然有一天变得很干净。当然是王德显开出去找了地方洗车了。同朱凤玲每时每刻都在训练场上相反,王德显有些神出鬼没,圣达菲跟他一样一会儿在一会儿消失的。“到处走走 ,看朋友,买点东西,”看着记者,他还是笑眯眯的。

记者离开基地的那天,在训练场上跟朱凤玲告别。

“给队伍添麻烦了,我知道你们需要安静,真的不好意思。”记者说。

“你也别往心里去,”朱凤玲向记者伸出了手,“我想给王导和孙英杰一点空间。前一段时间太难过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们其实都是很坦率,很善良的人,其实......”

朱凤玲看了一眼记者,“过了这段时间,我们想跟记者谈的时候,欢迎你来,这是我电话,下次来的时候先联系。”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儿,我想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回房间收拾完行李,在楼道碰到王德显。

“王导,我回北京了,下次再见!”

王德显握住了记者的手。沉默了几秒,“我开车送你出去吧!”

记者一楞。连忙推辞。

王德显已经拉开了圣达菲的车门。

从接待楼到坐长途车的路口也就一公里。俩人都没有说话。王导的电话突然响了,是朱凤玲打来的,她在200米开外的训练场,透过几排树林看到了老伴儿开车出去。

“哦,没有去那里,我转转就回来,好的,好的,一会儿就拔。”王德显没有说是开车送记者,当然不用问他为什么。“她让我一会儿去把煲汤的电源拔了。”

坐在圣达菲里等长途车,我坚持让王德显先回去。他说再等等。

“希望您早日走出低谷,”记者说。

“唉,家里有一个人搞体育就够了。”

“怎么会才一个人,您,朱指导,还有你弟弟,不都还在训练么?”

“一家人有两个搞体育就够了。”

这个田径世家究竟还有几个人在搞体育,看来王德显也算不出来。

多巴印象

空荡荡的接待楼


多巴基地同昆明的海埂基地一起被选作了北京奥运会备战的外围基地。但是热火朝天的备战场景还未能出现。2006年4月初的多巴,外来的集训队伍只有一支--有王德显和孙英杰的火车头中长跑队。

多巴基地目前还是青海省体育的大本营。省体工一大队,二大队和省体校都在这里训练。专门为外省和国家队训练修建的接待楼今年新装修完毕,差不多有100个房间。但目前只有火车头队占据了一层的6,7个房间。

“除了火车头,客人就你一个,”接待科科长赵女士告诉记者。记者被安排在二楼,这一层有20多个房间,只住了记者一人。房间里的积了厚厚的灰尘,两个服务员打扫了一个小时才收拾干净。100个房间,目前只有小燕和小马两个服务员,所以除了入住的,别的房间无人打理也是正常的。“等到运动队都上来了,我们会临时招聘服务员的。”

基地的夜晚是难捱的。队员们都早早休息了,接待楼的二楼一片漆黑,想开门非得用打火机照明。别看白天挺暖和,夜里就降到零度左右,暖气早就停了,幸好小王给找了个电热毯。朱凤玲告诉记者,他们的队员晚上也冷,“所以每个房间自己弄了台电暖气,否则会冻感冒的。”

他们吃的跟正常人一样

几十公里的训练量下来,姑娘小伙们得用什么样的饮食才能补回来?马俊仁时代的王八汤,公鸡汤让人们对中长跑队的食补方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培养了孙英杰,邢慧娜的名教头王德显据说也是位食补高手。不过,记者在多巴跟火车头队同吃同住了四天,发现他们在饮食方面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不如普通大学的食堂品种丰富。跟国家队的运动灶比起来,要简朴了许多,其中的原因,除了运动队的饮食本没有想象中神秘外,单单靠火车头这样一个行业体协要维持一支运动队的伙食水平,经费上是个大问题。

伙食科的董科长安排记者同火车头队的9名队员和3位教练在小食堂吃自助餐。他一日三餐收取记者30元人民币,由此可以推断出他们的伙食标准。正餐一般是4,5个热菜,2个汤,主食品种比较多,米饭,馒头,包子,有时还能有韭菜合子或者是面片汤等。炒菜也都是一些家常菜,比如说炒豆芽,溜茄子,红烧肉,烧羊排等。

不过,主教练朱凤玲对这样的伙食感到满意。“多巴基地现在就接待我们一个省外的队伍,专门给做,他们能收回成本都不容易。”

记者注意到,队员们都没有把饭菜带回房间的习惯。“万一晚上饿了怎么办?白天消耗这么大?”朱凤玲表示,队员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象你们记者晚上工作,可能要吃夜宵,而我们的队员睡得早,凌晨就要起来训练。”不过,她也表示,如果真感觉到营养跟不上,也会自己采购些原料,委托食堂加工,但决不允许队员在外就餐。

他们没有正常人的生活

如果说中长跑运动员的生活是别于常人的,王德显,朱凤玲和王德明带领的火车头队又比一般的田径队规矩多了很多,队员吃的苦也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即使在目前这样的调整时期,这支队伍每天的训练量也是惊人的。几乎每天上午都有40公里左右的训练量,下午10公里左右的训练主要是速度耐力,400米和200米多组的冲刺甚至比上午的训练还要累。

“他们训练真苦,教练管得也很严,别说上网了,好像打电话都不行。”接待楼的服务员小燕告诉记者。

即使看着10几岁的小孩们喘着粗气在跑道上画圈都是件残酷的事情,更别说是他们在亲历痛苦。经常有多巴当地的汉民藏民三三两两地来看热闹,看得这些常年在高原上刻苦耐劳,堪比藏牦牛的汉子们都连连摇头,“这些娃咋这么能吃苦?”

早入队几年的队员们训练完还有说有笑,恢复得非常快。17岁的沈阳男孩李彦尽管跟王德明已经练了一年,大强度的训练后让他越发沉默寡言。一天中午吃饭,记者发现他只盛了素菜,而且只拨拉了几口,“大小伙子,这么大消耗,多吃点肉呀!”李彦勉强冲记者笑笑,“恶心,吃不下。”他甚至趁人不注意,把口中的饭再吐回了餐盘。连点素菜都几乎没有动。他是沈阳体校一个教练选送给王德明的,记者问他是否后悔参加专业队,小伙子低声说,“不后悔,只有这样练才能拿成绩,拿了成绩才能拿工资。”李彦目前尽管训练不用自己花费,但还没有工资,朱凤玲介绍说,火车头是根据队员的比赛成绩定待遇的,没有成绩,自然没有工资。“不过,能享受免费训练,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前途如何,关键还是在他们自己脚下。”

一般人上高原,多走几步路都喘,她们却每天往海拔2700多米的山顶上冲,来回10公里,冲上好几趟。王德显多次建议记者也去“爬爬山”,感受一下跟平原有什么不同。“中长跑上要出人头地,哪个不是吃过大苦的?”王德明说。

吃苦是他们自找的。王德显说过,吃苦这条路特别适合中长跑,中长跑就是苦项目。“它就是和人的心脏打交道,遇高温、寒冷、高原等等,其中人的精神是关键。”在多巴找到了海拔的苦,这支队伍也在中国的北极满洲里找过寒冷的苦。那里的集训基地,冰雪覆盖的跑道每圈就有3500米,队员们一天至少要跑上十圈。虽然戴着口罩,但呼出的热气很快就把口罩打湿,时间长了,口罩太重就往下滑。训练中顾不上,训练结束后,如果不及时用雪搓搓脸,脸颊就给冻伤了,留下一块黑疤。

这支队伍有个理念,训练越艰苦,生活越简单,成功的可能性才会越大。“我们不允许年轻队员谈恋爱,更不能结婚。有人说外国运动员为什么有朋友,甚至结了婚运动成绩还那么好?中国人能从身体条件上跟他们比么?结婚后,生理和心理都会有变化,中国运动员负面的影响会大得多。所以我们告诉队员,只要不退役,就别考虑结婚的事情,本来就跟社会脱离,现在找个人结婚,将来发现格格不入,再离婚,多痛苦?等退役了,年纪大了,社会经验丰富了,自然能找个更合适的对象。”王德明说。

王德明也反对年轻队员用手机。“现在黄色短信多多呀,小队员血气方刚,互相传看这些不良信息,万一受到影响,偷吃禁果,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这个队伍还怎么管理?”他认为作为中长跑运动员,拼的就是体力和意志,只有全身心都放在训练和比赛上,才有可能出成绩。他甚至拿军人来比较,“打日本的时候,那些冲在最前面不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农民兄弟么?他们没有什么牵挂,就有一股气势。如果是读书人,想这想那,就不敢冲锋了。我们的队员也是,如果比赛中想到对象,想到父母,想到自己的房子,工资,那还不分心?”

后记

王德显总是笑眯眯地跟记者打招呼,但始终不同意“好好聊一聊”。记忆里申请过三次,第一次被朱凤玲撅了回来,第二次王德显说,“我都不管事儿了,说什么呢?”最后一天,最后一次申请,朱凤玲替丈夫当了恶人,“你怎么听不明白呢?他不接受你的采访!”

基地接待科的小王告诉记者,他04年到这里工作,多次跟孙英杰和邢慧娜打交道。“这两个运动员性格完全不同,邢慧娜成名前后的反差特别大,其实很正常,孙英杰的性格却从来没有变化,对人总是很客气,我觉得非常善良,坦诚。”

不过,孙英杰在面对记者的采访要求时,微笑着的她突然面如寒霜。“不行!我没空!”“拍张照片?”“不行!”“背影就可以了!”“不行!”她加快了脚步,消失了多巴的夜色里。

王德显,孙英杰,朱凤玲,王德明,这几个名字的主人,在2006年的春天试图让人们忘记2005年冬天里的那场暴风雪。然而,“孙英杰兴奋剂事件”早已成了2005年体育的关键词,据说还是当年十大体育新闻的头条。读者不会选择忘记,媒体责无旁贷。

然而在当事人心里,那的确是个人生最狰狞,最痛苦的一道伤疤。他们掩饰的举动是下意识的, 这道伤痕的主人,当然希望它在渐渐愈合, 而不愿再度鲜血淋淋。

附:王德明访谈

“于海江是养虎为患”

记者文涛多巴报道

王德明身材魁梧,除了一张国字脸透着年轻,他同哥哥王德显跟一个模子里倒出的一样。

他的弟子于海江在05年底出演的那场“好心下药”的闹剧,让这个一直在哥哥身后的田径教练也走上了舆论的前台。

“把一个勤勤恳恳的好教练描画成搞歪门邪道,打队员,贪财的坏人,”王德明嘴角带着笑,但眼眸中投射出愤懑,“连我,本来跟这事儿有啥关系?可是我也被描绘成给队员吃药的教练,整了老大(王德显)还不够,还要整我。我们心里最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儿,但到这个份儿上,喊冤又有啥用呢?”

吃过晚饭,王德明同记者在多巴基地的林荫道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溜达了两圈半。就在上午,孙英杰和她的队友们刚刚跑了30圈儿,一圈就是1公里多。

于海江就是养虎为患

自从在五大连池打完官司,王德明再也没有见到于海江。这个为了师姐能跑出好成绩,往孙英杰饮料里放进7,8粒大力补的东北小伙在王德明嘴里就是一个“脑子有问题”,“二百五”的怪人,碰到这样的人,常人想象不出来的事情都敢干,“把他招进队,本来是出于好心,结果他把屎盆子扣你头上了!”

记者:于海江下药事件因为种种不合情理的细节,社会上很多人都认为可能更大的真相被掩盖了,按理说,一个从事田径运动多年,还是体工队队员的人,怎么会傻到随便拣到的药就给人吃?

王德明:整个事情当然是好气好笑,放常人身上,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儿?他(于海江)刚找到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当时他连业余选手的水平都不如,但是他说什么?他说看到电视上的田径运动员争金夺银很钦佩,他也要努力,而且目标是奥运会金牌!我们都笑话他,奥运会金牌是那么容易拿的么?他说,别不相信,没准儿那天我的成绩都提高一大截,就能去奥运会了!这孩子平时也神神叨叨的,我们的队员跟他合住一间宿舍,半夜里他竟然爬起来不停撞墙!除了脑子,别的方面他也实在不是干田径的料。跑步的姿势特别难看,双臂夹得紧紧的,小碎步,跟老太太似的,什么奥运会,他连女队员都跑不过!

有一点疑问,既然于海江是这样的情况,您当初怎么回同意他入队?是不是他对田径事业的执着感动了你?

不是这样。就他的底子,怎么练都不可能成才。大约是02年7月份吧,他跑到队里来想跟着练,他说自己家庭不幸,现在跟着爷爷过,生活很苦,死缠硬打非要留下来,赶都赶不走,看他也挺可怜的,而且是自费,就让他留下来。其实我一年也见不了他几面,他的水平是参加不了比赛的,我们到外地,家里肯定会留下些小队员,就让他跟着小队员练。

水平这么差,后来于海江怎么又成了青海体工队的队员?

后来他也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拿奥运会冠军了,于是改主意要读书。他想要成绩加分呀,二级能加20分,一级能免试。没有注册参加不了比赛,他跟我磨,我跟青海队关系不错,2005年1月份把他注册为青海队的队员。

后来就发生了下药的事情,是不是觉得引火烧身了?

引火烧身也罢,养虎为患也罢,最后他是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了!这个事情后,有人说我长期给运动员服用兴奋剂,我感觉太冤枉了!服药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比赛嘛,于海江的水平,比赛我都不让他参加,服药有什么用?我可以保证,任何时候飞行药检抽查我的队员,都不会有问题。非典那年,天津金圣给全国一些运动队送了一些监测合格的营养药,实际作用比什么的好多了,那个药一支就37钱,我们的队员一次就服用5,6支,范得着去弄那些6,7块钱一片的小药片么?而且这样的药一查一个准儿,说我定期给队员用强力补,太荒唐了。

天安门的厕所里怎么那么巧就有这样低级的药品?

马拉松参加的人良莠不齐。现在对专业选手的兴奋剂问题查得多严呀,有几个敢用的?估计你也听说过为了高考加分服药的业余选手吧。业余选手里的确存在服用强力补这样低级药品的情况,有些人跑之前慌慌张张,包,甚至衣服都不要了,正好碰到于海江这个二百五给拣了回来。

(孙英杰话外音:那可不是北京街头的普通厕所,而是为北京国际马拉松赛特设的带坐便器的临时更衣室。在起点天安门广场上有两大排,二三十间,里边上锁,男女通用。头年,于海江是作为我们队的工作人员自愿服务去了,帮我们收收衣服什么的。他说他看到挂钩上有一个黑号码的蓝袋,里边有一小瓶用剩的强力补。我们专业选手的号码是红字,而纯业余的什么也没有。他说估计是哪个体校的选手,为了取得好成绩而准备的。他说他听说过这种药挺贵,于是就拿了回来。一吃还觉得很管用,就想着给我用了。)

孙英杰喝的饮料又是怎么回事儿?很难想象管理严格的运动员会反复喝已经开启过的饮料。

那是在我哥的家里。而且那么一大瓶猕猴桃汁能喝完么?营养师早就告诉过队员,一次大量饮用猕猴桃汁对身体是有害的。

(王德显话外音:说什么寒酸到让孙英杰一瓶弥猴桃汁喝两天,赞助给国家队的那种弥猴桃汁,塑料瓶高约28厘米,容量1.5升!你看一次喝得了吗?)

于海江跟你们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您后来找过他么?五大连池法院判他10日内赔偿3万,钱拿到了么?

这以后,人就消失了!他哪敢再跟我们打照面!

于海江事件看似偶然,但其中还有必然的原因么?

就是我们都太好心了!别人不知道,除了于海江,我们还收留过不少人。沈阳一个福利院的小孩,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帮忙看果园,种花,一年才吃上一次肉,看他可怜,又愿意当运动员,我们就收留了他,你说好心哪有好报?以前他在福利院,过得啥日子?跟着我们,顿顿有肉,有衣服穿,还是跟福利院其他孩子学坏的,后来他居然吃饭挑挑拣拣,给他衣服,他不要,说要穿新的!这都忍了,后来他居然把一个饭店服务员给拐走了。这样子队伍才没法留他。

我们在五大连池饭馆也碰到一个小孩,他做服务员,一个月才一百块钱。尽管父母健在,但很穷,家里一年就能吃一顿鱼,我看他基本条件不错,就带着他一起练,这个孩子还算老实,至今还在训练,小孩跑步很轻,不容易累,还是有前途的,如果将来能拿个成绩,读个书什么的,也不算我们白帮助他一场。

这场风波快毁了孙英杰

王德明常年跟兄长的队伍一起训练,对孙英杰也非常了解。他一直坚信孙的兴奋剂是误服,并认为2年的处罚过重了。处罚是一方面,这之后孙英杰,父母,教练之间矛盾造成的伤害甚至更大。而媒体大肆的炒作完全改变了孙英杰的生活状态,“最可恨的是一些杜撰的新闻,让她欲哭无泪。”

记者: 因为于海江非理性的举动,让公众对孙英杰是否主动服用兴奋剂猜疑重重,您怎么看?

王德明:强力补是个啥药?恐怕连区县的体育教练都知道这个药不管用,而且肯定被查出来,孙英杰是什么水平的运动员?再傻也不会主动去吃这个药呀。如果孙英杰查出来的是EPO,那也认了。

(王德显话外音: 什么叫雄酮?只有在80年代才有人用,这种药以前臭大街了,一查一个准儿,我们真要在全运会上用,等着挨枪子? 药物专家说要在用了之后40天才有效,它能在体内停留长达一周而且专家说这个药是短跑、投掷运动员用来长肌肉增加爆发力的,长跑有什么用? 从另一个角度说,孙英杰的强项是马拉松,金牌已经拿下。而万米与五千米本来就比不过邢慧娜,干吗还要主动吃药?)

孙英杰坚持训练,并表示一定要争取2008年参加北京奥运,您认为这条复出的道路该如何走?

非常难。经过这么多事情,真是把一个天才给毁了。不光她,这支队伍也毁了。其他队员也受到了影响,新队员也招不上来。

您的意思是她无法象从前一样静心训练了。

当然不可能了。运动员要出成绩,生活和思想越单纯越好。前段时间孙英杰的父母出来闹,说只给过他们家10万,说话要凭良心呀。她的父亲有癌症,母亲有胃病,都是从农村出来的,生活,买房子,都是孙英杰掏的钱,看病队里给过好几次,胡领队给他们家打过8万多现金,我也亲自给他们家送过好几次钱。

孙英杰刚进队的时候,有肾炎,心脏,肺什么的也不好,老大两口子都懂中医,给她吃了数不清的中药,孙英杰的父亲自己都说过,孩子吃的中药能装一房子!一房子的中药得花多少钱?老大的确为孙英杰存了点钱,不过真的是为她考虑。他们这么一闹,双方很伤和气,给孙英杰也造成了很大压力。现在谈开了,但当时闹成那样,孙英杰能没有心理压力么?长跑讲究的是拼搏,冲刺就是一股气势,你让孙英杰训练比赛都背着一个大面袋子去跑,能跑好么?家长出发点是为了孩子,但这样做,反而害了她。

禁赛2年,您认为合理吗?

太重了!这么多证据都说明是误服,为什么还要给两年的处罚?那不跟主动服用一样了?查出兴奋剂这个不能否认,但误服的情况禁赛一年才合理。澳大利亚的皮划艇不是也出现了误服么?弟弟把哥哥有兴奋剂的饮料喝了,最后裁定为误服,不也没有禁赛两年么?

不管怎么说,孙英杰恢复训练了,今后一年多都没有比赛,如果心中没有目标,她还受这苦干吗?而且,火车头也从各种条件上给了她支持。

也许孙英杰个人想着奥运会,但火车头最关心的还是全运会。2009年不又全运会了么,还指望孙英杰拿马拉松的金牌呢,可以说,只要孙英杰跑下去,到2009年全运会的时候,在马拉松上还很难有对手。

弃用王德显是国家的损失

王德明对哥哥的遭遇倾注了同情,他认为一个兢兢业业的优秀教练不应该落此下场。他看着老大从国家队中长跑主教练的位置下来后,身体和精神遭受的打击,情绪有些激动。“他为中长跑付出实在太多了,一年回不了几趟家,身体多好的一个人,现在脖子僵了,腰也不好,血压高了,心脏也出了毛病,最后换来这么个结果,为他不平哪!”

在您眼里,王德显是个什么样的教练?

我所见过最勤恳,最有水平的教练。现在田径队伍里,滥竽充数的教练太多了,拿个跑表就敢带队员。我敢说,08年奥运会中长跑如果不是王德显带,想拿金牌很困难。

有些教练水平不高,但会来事儿。别人的队员怕吹怕晒,我们的队员呢?从来都是在最艰苦的地方训练,多巴是一般人呆的地方么?风大,沙大,太阳毒,晚上还冷,队员的成绩都是这么苦出来的。他从来都是从训练中要成绩,国内那些队伍能赶上王德显的队员的训练量?我们的集训地,多巴,满洲里,山海关,五大连池,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加上独特的训练方法,恢复手段,才有了显赫的成绩。

全运会上,不少人还是置疑正常情况下,孙英杰如何能跑完马拉松,接着再参加1万米和五千。

那些置疑的人,包括其他教练,看过孙英杰的训练吗?没有调查就凭空想象,自己的队员不行,难道所有的队员都做不到么?你也看到了,孙英杰一千多米的小路,一跑就是30圈,高原的来回十公里的山路,连跑四趟,下午还继续训练,这就是练出来的。

十运会的时候,还有其他队告孙英杰马拉松靠领跑取胜,说金牌不算(当时有其他队伍认为比赛的过程中有人给孙英杰领跑,要求取消孙的金牌,改判给江苏选手周春秀),这是那门子事儿?孙英杰本来就跑在最前面呀,领跑也是给自己领呀。

但跟兴奋剂沾边,有总局一号令,这个处罚是无法避免的。

老大的训练手段我非常清楚,他的队伍不可能和兴奋剂有关系。他是靠科学训练和艰苦训练取得成绩的。他的队员训练苦,一到比赛就高兴了,吃得好,住得好,关键是比赛同训练比起来,太轻松了,完全就是享受。自己保证跟兴奋剂绝缘,但你防得了别人给你下药么?

您肯定认为终身禁赛太重了。

全运会游泳的有兴奋剂,摔跤的有兴奋剂,大家为什么不去关注一下那些项目?明明是误服,却落个最重的处罚。媒体的不实报道铺天盖地,让老百姓认为他们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关键当事人教练是名教练,队员是名队员,媒体和群众太关注了。不过,俩人都在事业的最顶峰的时候遭遇致命打击,的确太戏剧,太悲惨了。

有人嫉妒,存心要害人的。他们挡了某些人的道。

不过,田管中心不是说过,很支持王导和孙英杰继续训练吗?

这个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些人会千方百计阻扰你继续训练。你不在田径圈儿你不知道,有些人带队员不行,但抢地盘,整人太擅长了。

这段时间王德显指导好像变了个人,很沉默。

他是被记者搞怕了。多少新闻呀,我这在内部的人,知道好多都是假的,对老大的伤害多大呀。他以前很尊重记者,非常配合,结果弄成了这样。别说他,连我也给捎带上了,北京的一家报纸形容我是“来自东北农村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民”,这不是笑话吗?首先,我父母不是农民,再说,农民就一定没有文化么?我82年进黑龙江体校,86年进黑龙江体工队,93年退役,当了10几年教练,怎么就成了“没有文化的农民”了?可见有些媒体偏见有多大。读了史记我明白了,很多人是有了功大家都抢,摔倒了大家都往你身上踩,在我们身上,不过是历史的重演。

关于抢功,也有人评论说,王德显教练其实并没有那样神奇,除了孙是嫡传弟子,邢慧娜实际上是摘了山东教练的尹延勤的桃子,奥运会金牌他并没有多少功劳。

尹教练是国内一流的中长跑教练,他把邢慧娜送到国家队,也是相信老大的能力。邢慧娜万米成绩2002年末釜山亚运会是31分41秒,2003年秋巴黎世锦赛是30分31秒,不到一年就提高了一分多,能说老大没有功劳么?国家队的教练就是要提高成绩的,很多运动员练到一定程度就上不去了,国家队教练没有这个点石成金的能力,还能叫国家队教练么?邢慧娜这孩子脑子非常好使,聪明极了,她也表示愿意跟着老大练。

现在您也是火车头的教练了, 有东山再起的信心么?

这场风波下来,我是灰心了,对体育,对田径的环境非常失望。队伍自然也得带着,说白了就是混口饭吃,总不能连这份工作都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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