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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演 | 廖静仁:凤姨

 lj0279 2017-12-27


 
 凤姨



廖静仁,文创一级,湖南省文史馆馆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中国作家》等。著作有散文集《湖湘百家文库廖静仁卷》和长篇小说集《白驹》等十余部。





锵锵锵锵,以得锵,以得锵,以得,以得,锵……锵!

一阵铜钹、皮鼓、木鱼和小锣声如骤雨般从荷叶形喇叭中倾泄而来,我的视线还没来得及移开留声机上旋转的唱片,余光所及中便陡然见到有两只大红水袖在屏风后凌空起舞,紧接着就是一声娇嗔:夫君呐——你让我等得好辛苦啊……

倏一抬首,凤姨便翩翩然出场了。

凤姨和君子,这时已经是一对恩爱夫妻了。若是偶尔有同为教书人的好友问及君子,你们夫妻间感情如何?君子便朗朗然答道,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对方听罢便有了疑惑,说,这不是王羲之《兰亭序》中的一段文字么?与你们夫妻间的情事又有何相干吗?君子笑答:正是。又正色道,你慢慢去玩味“夫人之相与”和其中的“俯仰”吧!对方当真就将此段文字再次默诵,稍作沉思后果然有所感悟。

于是两人皆哈哈大笑。笑过,对方还心悦诚服地说一句:妙哉!妙也!

那人其实是带着世俗的偏见而来,本意是想问及君子与凤姨这一对少夫老妻之间是否有真和谐,真情趣,言语间自有着挑衅的意味,却没想到被君子来了一段极雅致的《兰亭序》文,就四两拨千斤给挡了过去。心想,君子实乃高人也。

君子是我在白驹村上小学时的同班同学,而凤姨却是我们共同的偶像。但凤姨并不是我们白驹村人,她的老家具体是在何处,至今也仍是个谜团,据她自己说,我从小就进了戏班,跟师父学戏学做人,也不知家在哪里耶。我有时想,凤姨也应该不是她的真实姓名,而只是戏班班主给她取的一个艺名罢?这当然不是我瞎猜的,因为百家姓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复姓呀!曾经有一次我还特意侧面问过凤姨,您姓凤姨,老家不会是凤阳的吧?凤阳花鼓闻名天下呢!凤姨却反过来问我说,凤阳有姓凤姨的吗?虽然问得我哑口无言,但也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对的。

凤姨是在新中国成立的前一年来到我们白驹村的,更准确地说是被当成美人鱼捡来的。那时我和君子都还没有出世呢。但关于她的故事却常有着各种不同的版本在民间流传。有人说她曾是某戏班里年龄最小的花旦,日本鬼子在芷江受降时,她还在芷江城里的戏台上给抗日的英雄们唱过戏。当时的凤姨也就十四、五岁,豆蔻年华,多水灵呀!出场时大红水袖就那么一甩,我的个天呐!全场立时鸦雀无声,将士们一个个都被这小小年纪的花旦给惊得呆了。然而自古红颜多薄命,可也就在当晚,凤姨就离奇失踪,后来据说是被某位将军纳为了小妾;不久,国共两党之间再起狼烟,仓皇中凤姨又落入了湘西土匪之手,在资水上游一座叫龙虎山的山寨里当了压寨夫人,被山大王宠爱有加……也有说她是在兵荒马乱中没有赶上戏班,流落江湖,尔后又被迫进了青楼……这些当然都只是传说。

至于后来,她为什么又来到了我们白驹村,这却是有根有据的,那就是在土改的前一年,一场桃花水泛滥过后,洪水又正在退却的日子里,资江河里杂树横着竖着荡荡而来,被淹死的猪牛羊臭尸横陈,当时排古佬庚生正手持一根套有反钩的长篙,立在江边冒险捡拾木柴。这时候他已经在洪流退却中抢了十多根圆木搁在联珠桥下的江湾子咀上了,多得意呀!正准备见好就收时,老远又发现了江中的一块杉木板上好像趴着一个人,再仔细一看,竟然还是一个长发散乱的女人。

当时庚生30出头,靠给做木货生意的户主送排为生。在白驹村算是个老光棍了,他当时的脑海中也就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这没准是河神爷给我送来的一条美人鱼做老婆吧!后来就什么也没想便一纵身跳入滚滚洪涛的资江,硬是冒着被葬送鱼腹的风险,咬着牙连人带木板将其捞上岸来……喔耶,果然是一个大美人!

凡做排古佬的人,驾着毛板船飙资江、闯洞庭,又涉险长江,一年一度趁桃花水涨生里死里也就这么一回。到了湖北汉口或江苏南京,待毛板船泊岸,做木货生意的老板与接收货物的大老板结了账后,就分别给排古佬们各发了银子,而这些出生入死的血性汉子,得钱后有去逛窑子的,有去找旧年相好的,唯独庚生却每一次都是匆匆赶回,他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家里有个瞎眼老娘无人照顾呀!但老娘几日前走了,就是为安葬老人,他这次才错过了一年一度只一次送毛板船去汉口的机会。庚生还是个从没有沾过女人身的老处男,虽然每根骨头的缝里都在想着女人,真见了女人心里又怯场得要命。但是这一回他却似乎什么没有想,满脑子就只有救人、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一边泅水一边说。可女人被捞上岸来后却生死不明,他把指头伸向她的鼻孔处,探到好像还有一丝呼吸,也就不敢再有任何迟疑,将女人扛上肩就朝自己的家里奔去。他家在月形山半坡上,娘走后家里就更是冷清得紧,好在庚生有一身蛮劲无处使,经常一停下来就喜欢扯开喉咙喊几句无韵的山歌。他此时又想喊山歌了,并且已经打好了腹稿:

爹死娘已无

留下庚生守空屋

好在河神关照我

送我一条美人鱼

但他肩上扛着个人,一路跑来又爬坡,上气不接下气,想喊也喊不出来,而且肩上这条美人鱼到底是死是活心里也还真是没底。终于到家了,他便飞起一脚踢开房门,将肩上的美女人鱼刚往床铺上一放,就听得哇地一声,从她的口中喷出一股水柱,哇,美人鱼醒了耶!但是紧接着她的身子就筛糠般不停地颤抖起来,口中更是在急切地呼喊着说,我好冷!我好冷啊!粗手笨脚的庚生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情急之中,便只好把娘床上的垫被和盖被也一并抱了过来,全都严严实实地捂在女人的身上,可是女人的身子还像筛糠一样地抖个不停,口中也仍然迫切地在呼喊着我冷,我冷啊!庚生硬是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后来干脆就自己也钻进被窝把女人紧紧地搂着……

就这样,凤姨做了排古佬庚生的妻子,成了地道的白驹村人。

 


凤姨是我儿时的偶像,但我却一直是把这个偶像深藏在心里从未敢轻易地跟旁人说起过。我没有我儿时的同学君子的胆量,敢于把凤姨的名字挂在嘴上。那时他只要一有机会见到凤姨,回头就总喜欢在私下里跟我评论几句,他说你看凤姨那风姿,举手投足就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天生尤物啊!老实说我不如君子懂事,他爷爷是中过举人的,是村上的私塾先生,我父亲还是他爷爷教过的子弟呢!便问他什么叫尤物?君子白了我一眼,他也并不全懂,半晌才丟一句:尤物就是尤物嘛!在读了《爱莲说》后,他又说凤姨就是莲: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君子在读这篇课文时总是摇头晃脑,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不过他确实是读出了不一般的味道来,就连老师也表扬他说,你们听听,君子同学这才像个读古文的样子,抑扬顿挫,神情兼备。君子还特别喜欢诗经里的那一首《关雎》,总是张口就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读过之后,他还颇为自豪地说,这都是我爷爷教过我不下百遍的。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那君子这个名字也是你爷爷给取的呀?

是的!君子答得毫不含糊:我爷爷还说,君子好色而不淫。

我当时听得一头雾水,心里却在想,凤姨到底是尤物还是莲呢?

凤姨她男人却死得早,50岁还不到就匆匆走了。关于排古佬庚生的死因村里也有过不同版本的说法,有人说他是饭胀死的,因为凤姨对救过自己性命,娶她为妻后又给予百般呵护的男人一直心怀感恩,总是千方百计地变着法子给男人做好吃的。那时物质生活贫乏得很,有碗饭吃就算不错了,但庚生和凤姨家的小日子却依旧过得恩爱甜蜜,哪怕只是同样的一碗萝卜和白菜,经凤姨的手做出来也会有着不同一般的味道,尤其在作料的搭配上特别讲究,什么生姜丝,大蒜子,胡椒粉等,在她的灶台上都一应俱全。庚生从不让老婆下地干活,两人又没有生孩子,凤姨在家里一天到晚就只盘算着怎么去伺候好她男人,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了,男人只要一有空闲,就会站在家门口的半山坡上扯开喉咙喊山歌,歌曰:

天上神仙不如我

我有一个好老婆

白天饭菜喷喷香

夜里睡觉热被窝

排古佬庚生唱得多么地惬意啊!把不远处资江河里的浪涛声都给盖住了。这时的凤姨就总会端了条小木凳坐在堂屋门口,双眼潮潮地听着男人的歌唱,她有时也忍不住自己偶尔来几句,但没上过学的男人却听不懂凤姨唱的戏文。他人一着急,就握紧拳头擂着自己的胸脯说,我怎么就这样蠢啊!凤姨的心就疼了,赶紧抚着他的胸脯说,好好好,我不再唱了,就听你唱。这时男人的骨头缝里就又痒起来,拦腰抱起凤姨就往房里走……所以村里就有一种版本说庚生是被饭胀死的。也还有另外一种版本,说壮实得像牛牯一样的排古佬是因为纵欲过度猝死的。

但是后一种说法,很快就被村支书建中给否定了。他说庚生同志是得急性阑尾炎死的。这话应该是可信的,因为当时庚生说肚子痛得受不了,凤姨就赶紧去了大队部请赤脚医生,正好建中支书也在,就一起去了庚生家,结果已经来不及了。庚生临走前拉着建中支书的手说,凤姨是个好女人!他还说,虽然她的一个乳头被恶人咬掉了,下面的花蒂也被恶人摘去了,已经没有了行房事的可能性……只是他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却始终在努力地躲避开凤姨含泪的目光……

建中支书最后说,庚生同志是带着遗憾走的,他实际上还是个老处男。有了从支书口中出来的庚生临走前的这一番肺腑之言,人们遂消除了对凤姨的嫉妒。

但是当时作为小学生的我,心里头却总有着诸多疑问,如凤姨的乳头怎么会被恶人给咬掉的呢?又如下面的花蒂是什么呢?君子听到后却一脸肃然,他俨然如大人般说,凤姨是幸运的,能够遇上排古佬这样的好人。只是她今后……君子当时并没有把话说完,微仰着头静静地立在深秋的雾霭中,我发现他打了个寒噤。

后来村上就再也没有人说起过凤姨和庚生的事情了。再后来我离开了白驹村,先是做手艺,而后又因为爱好文学坚持业余写作,被幸运地招工转干进了县文化馆。白驹村的许多人和事,也就成了只可供回味的记忆,当然也有偶尔回去看看。但每一次回老家,有两个地方我是必定要去的,一是祖坟地,去给先人的坟头拔掉一些疯长的杂草,为祖宗磕一个头,隔着薄薄的黄土与亲人们说一说话。我会告诉先人,尽管现在世道人心在变,但身为廖家的子孙,尤其是一个受益于汉字的作家,我会懂得如何在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中坚守着天地良心,会对得起曾祖父当族长时自己一家人省吃俭用,也要坚持把村口通往外面世界的联珠桥建起来的那一颗善心和决心!其实当我立在先人的坟墓旁拔杂草的同时,也是在暗暗地拔除自己心中的杂草。另外就是会去一趟学堂山上的村小,这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去凭吊过往的学生时代,而是专程去拜访昔日的同学君子和我心中的偶像凤姨。

这事得从头说起。在凤姨痛失了丈夫之后,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那时凤姨还只有36岁呀,也再没有哪个男人敢娶她。谁会要她呢?好看又作不得用!村里原来一些怕她勾引自己男人或担心男人见她妖媚忍不住想去偷腥的妇女,也终于不再对凤姨滋生嫉妒,反而还对她充满了同情地说,一个戏子,从来没下过地的,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其实妇人们对凤姨的同情,主要还是因为听说她的生理器官有了残缺。这话当然是不能明说的,都是女人,说出来多残忍啊!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凤姨46岁那年,却和已经做了白驹村小学老师的君子正式登记结婚了。当时村里的舆论也曾一度哗然,有人说,亏他君子还是出生于书香门弟呢,找一个可以当自己娘的女人老婆。这简直就是个典型的书呆子嘛!更有人追溯到他的名字上去了,说看来还是他那中过举人的爷爷给取坏了名字,哼,还君子!君子却找个作不得用的,这不正好应了那一句好色而不淫吗?

但君子的父母和兄嫂们对此事的发生却似乎显得很平静。

有什么办法呢?君子性格倔,非凤姨不娶。这是他父母的态度。

鞋子合不合脚,手又不晓得的,我们也不好过多干涉。他的哥嫂说。

其实呢,君子的家人是有着苦衷的,因为当君子把自己决意要娶凤姨为妻的事跟家里人作通报的时候,凤姨已经怀上了他的种,并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不是说她已经……君子的嫂嫂刚一开口,就又停住了。

这你们也信?君子说,是排古佬太爱凤姨了,怕人家说他的死与凤姨有关。

既然已扯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上,君子也就接着向自己的家人说出了另一个秘密:事实上是庚生在早年驾毛板船飚资水崩洪滩时他下身的根部曾受过重伤……

全家人面面相觑,为庚生居然如此自私而凤姨却又这般知道恩感到了惊愕。但做父母的又不能不为自己的儿子想得更远一些,人们常说,女大三,抱金砖,而现在将要成为自己儿媳的这个凤姨来历不明和死过男人且不说,还大了君子整整有18岁!冤孽啊!但如今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也就只有一声长叹而已。

不过父母兄嫂同时也早就被他俩的浪漫和恩爱所打动。

那还是春天的时候,在家里连扫帚倒地也难得扶一下的君子却开始学着舞锄头帮凤姨挖菜园地了,手上起了血泡,磨破了皮,也硬是咬着舌尖一鼓作气把菜地整平才肯收工。有一次两人为了追一只漂亮的蝴蝶,居然穿过好几个田垅,一次追到了月形山顶上,天都黑了,月亮升了起来,也许是在那次两人就已经……

其实更有外人所不知道的,那就是君子在追求凤姨过程中的理智与执着。在凤姨精神最萎靡、情绪最低落的那些个日子里,君子曾经每天为凤姨送上过一段心语,那是他写在纸上折成纸飞机托晚风送至凤姨家门口的,其中有一段话如此说,凤姨,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情话跟你说了,你也许并不知道,自打我懂事起就一直在心里跟你的身影说着情话,因为情话说得最多最好听,也不如让我用一生的诚实和挚爱来陪着你走过漫漫的人生长旅。深爱过你的人肯定有,如把你当美人鱼救起来的排古佬庚生大哥,可他只是过客,并不是归人,而我就是你的归人。

这是后来凤姨跟我妻子菊儿偶尔说起的,她说她拥有上千只这样的纸飞机。

而我当时听到他俩结成连理的消息后,却并没感觉到奇怪,相反还为凤姨和君子感到高兴。不就是彼此年龄悬殊了将近18岁吗?真正的爱是能穿越时空的。

真正的爱情是心与心的贴近

是灵魂的相互吸引

是前世的一个约定

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灵与肉在黑夜里

惊醒黎明的妙曼之舞

这几个句子就是我听到君子和凤姨喜结良缘后当即写下来的,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虽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且又是飘着雪花的隆冬,我还是邀了妻子菊儿一起专门从县里带了一束鲜花,乘最后一班客船赶回了白驹村,去祝贺这一对新人。

两人的结婚很低调,反正女方没有娘家人,只请了两位同校的老师和村支书并村管委会主任。凤姨已经跟君子住在了学校里,这时学校早放了寒假,我们是直奔学校而去的。上了学堂山,还隔着百多米的大操场我老远就咋咋呼呼地高声大喊道,新郎新娘呀,你俩还不赶紧出来迎接客人啊!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一朵一朵的雪花还在缓缓地飘着,我看见从亮着灯光的房间里同时闪出来两个人影,女的走在前面拉过菊儿的手说,喔耶,你们作家夫妇能来,我真的是好高兴哎!凤姨一脸慈眉善目的笑相,忙回房间拿出一条干毛巾给菊儿清理身上的几点雪花。

能不来吗?我毫不隐讳地说,一个是我同学,一个是我偶像!

君子更是乐不可支,他一边搓着手,一边顺口便吟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雪(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凤姨咯咯地笑过,立马就嗔道,你真是个书生耶,还雪呀月的,不赶紧请客人进屋,回头又说你们饿坏了吧?我这就去做饭。菊儿情不自禁地摸着凤姨微腆的肚子说,不饿呀!小家伙开始掏蛋了吧?凤姨望了一眼男人,温情默默地说,还好,斯斯文文,蛮听话的。像他爸呢!有时也踢几脚,但只要我把戏文一唱,这小精灵就安稳了。一旁的君子就似乎有了女人般的娇羞,这是一种多么幸福的状态呀!趁两个女人下厨去了。我在君子的肩上击了一掌说,君子好逑!没想君子却回答得满满当当,他说,君子坦荡荡,实不相瞒,我在读小学时就一直暗恋着凤姨,这一点你应该是可以为我作证的!我亦答得十分肯定,但我也又忍不住想要打趣君子说,我还听说你小的时候凤姨没少抱过你!也一定还揪过你的小鸡鸡吧?君子回道,谁让我们是前屋檐搭着后屋檐的邻居呢?现在是该反过来我抱凤姨了——去嫉妒吧你!

君子和我一样,也出生在成分不好的家庭,那时我们俩虽然是全班成绩最好的,却是在学校里最受压抑的。我还从没有见到君子像现在这般扬眉吐气和开心过。我说,那确实,但我可真没想到你君子居然既动口,还没手!我边说又边扫了一眼两人的新房,见床的档头有一个湘绣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书桌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籍,中间还有一台老式的留声机和荷叶形喇叭。这该不是……

还真的应验了我的猜测,也就是在那一个雪夜,君子和凤姨捧着鲜花,读过我写给他们的小诗后,两人居然异口同声地说,这里哪有什么外人呀?我当然听懂了他们夫妇话中想要表达的意思,便也引用了小诗中的句子说,灵与肉在黑夜里,惊醒黎明的曼妙之舞。那就舞起来如何?凤姨拖着戏腔说,请看官稍等片刻,待我更衣就来——菊儿还在傻傻地惊愕中,君子却已经插上了留声机的电源。

俄倾,文章开头的那一幕,便隆重地在我和菊儿面前推了出来:

锵锵锵锵,以得锵,以得锵,以得,以得,以得锵……锵!

这是何等地英姿飒爽,而又风情万千种啊!难怪有佳句说,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但我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凤姨是一名幸运的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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