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洪 熊永翔 道教女仙西王母,又称金母、西姥、九灵太妙龟山金母,号太虚九光玄台金母元君。中国古代神话中西王母所居的昆仑山,是古代神话叙事中令人向往的神仙境界。昆仑文化与西王母神话的内涵,西王母从先秦神话人物衍变为道教神仙,西王母崇拜在中国社会的影响,道教神仙系谱中女神西王母形象的建构,这些问题的探讨有助于昆仑山和西王母在中国文化中地位的研究。本文在前人相关研究的基础之上,更侧重从道教学的角度进行讨论,愿以此文与学界同好共商。
一、汉代以来西王母祟拜的兴起 文献资料中最早记载西王母,是成书于战国初的《山海经》。在《山海经》的神话叙事中,西王母既是具有人兽特征的图腾神,又是具有人神特点的部落神。战国时期列御寇撰《列子》,战国时魏国史官撰《竹书纪年》,战国时赵国史官撰《世本》,战国思想家庄周撰《庄子·大宗师》都记载了先秦民间流传的西王母故事。先秦时期的西王母大致是神话叙事,且与西部古羌族群有着密切的关系。 秦汉时期宗教思想的特点是方仙道盛行,由此影响到朝野上下的风气。秦始皇、汉武帝追求长生成仙,向往方士宣传的海上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山,梦想获得仙山的不死之药。文献所载西王母的崇拜兴起于西汉时期,当时在京城长安和各郡国,已建立祭祀西王母的祠庙。汉哀帝时长安城发生西王母崇拜的民间运动,曾在社会上造成一定的轰动影响。《汉书》十一《锿帝纪》载:西汉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春,适逢天下大旱,关东民传行西王母筹,经历郡国,西入关至京师。民又会聚祠西王母;或夜持火上屋,击鼓号呼相惊恐。 汉代的行筹是执国家筹册行于天下,筹册象征着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力,行西王母筹则是宣示西王母筹册于天下,这显示民间对西王母神权的信奉。大致汉代西王母崇拜已具有浓厚的社会氛围,《汊书五行志》亦记此事说:哀帝建平四年正月,民惊走,持槁或椒一枚,传相付与,曰行诏筹。……经历郡国二十六,至京师。其夏,京师郡国民聚会里巷仟佰,设(祭)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叉传书曰:“母告百姓,佩此书者不死。不信我言,视门枢下,当有白鬟。”至秋止。
这次行西王母筹的民间宗教运动,从四月至秋经历了长达数月之久。行西王母筹传送经过二十六个郡国,最后在长安达到西王母崇拜的高潮,由此可见西王母在汉代民间影响之大。茅山上清派宗师陶弘景《真诰》卷五《甄命授》说: 昔汉初,有四五小儿,路上画地戏。一儿歌曰:“着青裙,入天门,揖金母,拜木公。” 梁陶弘景《真诰》的西王母之论是撷取汉代社会广为流传的民谣,杜光庭《仙传拾遗》更记载西汉张良对此儿歌的解读。在长生成仙思想极为盛行的汉代,西王母长寿神仙的形象已经确立。东汉道经《太平经》卷三十八《师策文》己录了一则汉代民间歌谣:“乐莫乐乎长安市,使人寿若西王母,比若四时周反始,九十字策传方士。”西汉扬雄《甘泉赋)》更有“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的感叹。大致西王母在汉代社会己影响到各阶层,民间认为西王母有为人注寿、注福、注禄的功能。 在考古发现的汉代画像中频繁出现的西王母图像,更是生动地反映出汉代社会的西王母崇拜。汉代的画像、墓门图像、铜镜等各种实物资料,都有力证明西王母信仰已深入汉代民间社会。现在所知最早的西王母图像,是西汉中后期洛阳卜千秋墓壁画,该壁画图绘西王母高坐于云端,表现出墓主祈求长生成仙的愿望。 在考古发现的陕北汉代画像石中,西王母是最常见的神仙图像。东汉画像石中对西王母形象的塑造,多在西王母画像周围,图绘出羽人飞翔、莺歌凤舞的仙境,仙人与瑞兽、灵芝仙草相互映衬,展示出一派令人神往的神仙境界的场景。例如河南南阳市汉画博物馆收藏的东王公与西王母图,在西王母周围有神异三青鸟、九尾狐,更有专职捣制不死之药的玉兔。图中东王公与西王母对坐于悬圃之上,上有三青鸟和骑鹿的仙人,下有玉兔在广寒宫精心捣制仙药。在郑州出土的两汉之际画像砖的西王母画像,画面表现戴胜、着长衣的西王母拱手跽坐于峰峦叠嶂之山顶,其前面有持杵捣药的玉兔,其后面是为西王母取食的三青鸟,其下面则是九尾狐。 汉代各种西王母图像表现的内容,正是《汉武帝内传》西王母故事的形象化展示。四川出土的汉代西王母图像,表现西王母神仙主题的有求药图、仙境之乐图、入天门图,大致也是据《汉武帝内传》的叙事而表现。在汉代各种西王母图像中,展示出西王母居住之地神仙羽人济济,灵禽异兽腾跃,仙乐之声可闻,一派祥瑞飘逸的神仙境界。 汉代社会有着浓郁的厚葬习俗,为死者建造大量的画像石墓。考古发现的许多汉画像石墓都有西王母题材的升仙图,反映汉代人崇拜西王母祈求灵魂升仙。汉代人相信西王母具有镇墓辟邪的功能,西王母在汉代墓门图像中是镇墓的重要神灵。考古发现的汉代铜镜铭文,有“西王母”、“仙人不知老”等字样。在扬州出土的西汉铜镜中,镜图画面所见的西王母图像,有西王母与一只玉兔捣药、西王母与两只玉兔捣药、甚至还有两个羽人捣药的画面。汉代社会认为西王母掌握长生不死之术,还有制造不死之药的神异功能。手握不死之药的西王母是汉武帝崇拜的对象。西王母会见汉武帝是魏晋时期脍炙人口的故事。相传汉武帝为会见西王母,曾在天下各地名山建造王母观,以期待西王母从天界降临。
两汉之后,有关西王母的传说渐渐丰富,西王母七月七日会汉武而论道,乃是道教最脍炙人口的仙话故事。西晋张华《博物志》卷八载:汉武帝好仙道,祭祀名山大泽以求神仙之道。时西王母遣使乘白鹿告帝当来,乃供帐九华殿以待之。七月七日夜漏七刻,王母乘紫云车而至于殿西,南面东向,头上戴七种,青气郁郁如云。有三青鸟,如乌大,使侍母旁。 西晋张华《博物志》记载七月七日西王母见汉武帝,是魏晋社会广泛流传的西王母神话。西汉司马相如《大人赋》日:“吾乃今日睹西王母。暠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西王母图腾神的神话形象,给予文士们创作无限的灵感和遐想。 魏晋以后随着西王母崇拜的兴起,在中原地区已兴建起祭祀西王母的祠庙,有的属于民间信仰的祠庙,有的则是道教兴修的宫观。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三十二,引北周所修《周地图记》载安定郡的西王母祠: 王母乘五色云降于汉武,其后帝巡郡国,望彩云以祠之。而云五色屡见于此,因立祠焉。每水旱,百姓祷祈,时有验焉。 而平凉回中山王母宫的兴建,是因为传说西王母乘五色云下降,后汉武帝巡视各郡国,望五色云祭祀西王母,而五色云屡见于回中山,由此就建立祭祀西王母的祠庙,宋代则成为道教的王母宫。 魏郦道元《水经注》卷十五载伊水: 有七谷水注之,水西出女儿山之南七溪山,上有西王母祠。 而河北并州的西王母庙,长时期在民间有着灵验的名声。《隋书》卷七十一《诚节》载并州司马张祥祈雨西王母庙事,可见其时西王母民间崇拜的实况。隋文帝仁寿( 601- 604)末年,汉王谅举兵造反,纵火焚烧并州城,“祥见百姓惊骇,其城侧有西王母庙,祥登城望之再拜,号泣而言日:‘百姓何罪,致此焚烧,神其有灵,可降雨相救。’言讫,庙上云起,须臾骤雨,其火遂灭。” 汉武帝曾在房山立西王母祠,唐代已是道教住持的王母观。隋唐时期房山的西王母祠有灵验,唐代成德军节度使景镕就曾多次赴房山西王母祠祈祷。在唐高宗时期,祭祀西王母己纳入国家的祭祀仪礼。《旧唐书》卷五《高宗本纪》载唐高宗永淳二年(683)春正月甲午朔:“遣使祭嵩岳、少室、箕山、具茨等山,西王母、启母、巢父、许由等祠。”唐宋时期道教的名山宫观,都专门营造了供奉西王母的神祠。
二、道教对西王母神仙形象的塑造 西王母的原相是昆仑山神,但最迟到东汉后期,早期道教已将西王母列为尊奉的神仙。东汉道经《老子中经》记载了五十五位神仙,其中东王父排列在神仙第三、西王母排列在神仙第四,仅次于第一神仙的上上太一、第二神仙的无极太上元君。魏晋时期上清派致力于建构道教神仙系谱,对西王母信仰的道教化起了重要作用。梁代茅山上清派宗师陶弘景撰《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其神仙系谱中有紫微元灵白玉龟台九灵太真元君的神位,是居于第二中位玉晨玄皇大道君下的女真,根据六朝道经《茅君传》的记载,此紫微元灵白玉龟台九灵太真元君就是西王母的道号。西王母在《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中仅次于七大主神,是上清派神仙系谱中排列在第二等位业的仙真。
道教上清派推崇西王母,因此在上清派山志的叙事中,三茅真君的学道经历,上清派宗师王褒、魏华存,都曾得到西王母大道的传授。《茅山志》卷五《茅君真胄》载:“复三年,命驾,造白玉龟山,因担君同诣王母于青琳宫。”茅山大司命君茅盈、王君,由此得西王母传授神仙之道。 在上清派的神仙系谱叙事中,西城王君为上清派创始人魏华存之师。按照《茅君真胄》的记载,上清派三茅君的茅盈、茅固、茅衷和王褒、魏华存都尊西城王君为师,而西王母则是居于上清派诸尊之上的祖师。明张宇初撰《岘泉集》卷三《紫虚元君传》载上清派宗师魏华存: 于是西王母南极元君来迎,晨诣上清宫玉阙玉宸大道君、太微天帝、金阙后圣君,各致命授以玉札金文,位为紫虚元君,领南岳上真司命,秩比仙公,使治天台大霍山洞台之中。 魏晋时期上清派尊崇西王母,魏晋时期成书的《汉武帝内传》可能与上清派道士有着某种关系。日本学者小南一郎曾在其《中国的神话传说与古小说》的第四章中,用一章的篇幅详细考察《汉武帝内传》的形成,认为《汉武帝内传》与上清派道士有着密切关系。 道教经书的传授和造作,也多追溯至西王母。早期道教的元始天王,相传是道经的始传者。宋张君房《云笈七笺》卷六《三洞经教部》中,元始天王告西王母云:“《太上紫微金格玉书灵宝真文十部妙经》太上所秘,不尽传世,王母所得,讵已极源,五岳所藏,亦多不备。”宋李昉《太平御览》卷六百七十三引《灵书经》:“元始以龙汉之年撰十部经,告西母日:“太上紫微宫中,金格玉书灵宝真文篇目有妙经,其篇蔫囫以相示,皆刻金为字,书於玉简,题其篇目於紫微宫南轩。太玄都玉京山亦具记其文。” 东晋葛洪《枕中书》说,元始天王与太元圣母生九光玄女,号曰太真西王母,葛洪宣称西王母是元始天王之女,这是道教对西王母神话的创新。道教强调西王母的道法,是得自元始天王的传授。梁陶弘景《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中,元始天王编排在第四中位之左位,陶弘景注明是西王母之师。宋张君房《云笈七笺》卷八十《符图》有“西王母初学道,诣元始天王”之说。东晋葛洪《枕中书》称:“昔二仪未分,溟滓鸿漾,未有成形,天地日月未具,状如鸡子,混沌玄黄,已有盘古真人,天地之精,自号元始天王,游乎其中。”葛洪将开天辟地的盘古真人,视为道教的最高尊神元始天王。魏晋文士所撰《汉武帝内传》也借西王母之口说:“昔元始天王时及闲居,登于聚宵之台,说玄微之言。”元始天王是魏晋道教尊崇的神仙,宋代宁全真就明确说元始天王即元始天尊。 道教综合秦汉时期的西王母传说,也曾为西王母专门造作传记。南北朝末期道教的《升玄经》就提到《素灵洞玄大洞妙经》该经是有关西王母的传记。传世最早的《西王母传》,是由汉桓麟所撰写。而道教传世的由杜光庭、张君房撰写的西王母传记,是在桓麟传记的基础上改写增补而成。唐五代杜光庭《墉城集仙录》卷一《金母元君》载: 金母元君者,九灵太妙龟山金母也。一号太灵九光龟台金母,一号日西王母,乃西华之至妙,洞阴之极尊。 宋张君房《云笈七笺》卷一百十四《西王母传》说: 西王母者,九灵太妙龟山金母也。一号太灵九光龟台金母,亦号曰金母元君。乃西华之至妙,洞阴之极尊,在昔道气凝寂,湛体无为,将欲启迪玄功,生化万物。 唐五代杜光庭《墉城集仙录》之《金母元君》北宋张君房《云笈七笺》卷一百十四《西王母传》,都几乎沿袭了汉桓麟《西王母传》的叙事。大致秦汉时期的西王母传说都被道教汲取,成为道教建构西王母信仰的素材。
黄帝战蚩尤 道教在秦汉西王母传说的基础上,对西王母的道教化不断润色创新。在道教对西王母神仙化的过程中,西王母被道教塑造为道法的传授者。早在《黄帝出军诀》等汉魏文献中,就有黄帝讨伐蚩尤的故事,说西王母派遣一个披玄狐之裘的道人,将符箓传授给黄帝,后黄帝凭借此神符的法力而大败蚩尤。 元赵道一《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一《轩辕黄帝》也记载黄帝战蚩尤的神话,说黄帝与蚩尤“战未胜,归太山之阿,惨然而寐,梦见西王母遣道人披玄狐之衣,以符授帝”。东晋葛洪《神仙传》卷六《淮南王》载:刘安信道,得遇西王母降临传授仙经,并“密赐灵方,得尸解之道”。相传西王母传授太甲灵符于汉武帝,道教法术的重要经典《五岳真形图》也是由西王母最早传授汉武帝。而道教宣称西王母的道法,又是来自元始天王的真传。宋张君房《云笈七笺》卷一百十四《西王母传》说: 元始天王授以万天元统龟山九光之策,使制召万灵,统括真圣,监盟证信,总诸天之羽仪。天尊上圣,朝宴之会,考校之所,王母皆临映焉。 西汉刘安《淮南子·览冥篇》说:“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妲娥窃以奔月。”汉代西王母神话的信仰要素,就相信西王母掌握有不死之药。魏晋时期道教仙药的命名,亦与西王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魏晋文士撰写的《汉武帝内传》说西王母神仙之上药,有碧芝琅菜、九色凤颈、玄都绮葱、扶桑丹椹、碧海琅菜、大真红芝草,而西王母仙家次药有灵丛艾、灵丘苍鸾、昆丘神雀、白水灵蛤、太玄之酪、蒙山白凤之肉。魏晋时期茅山上清派有王母回童散,相传是可以填精补脑的仙药。由此可知道教传统的医药养生,亦受西王母掌握仙药的神话影响。 梁陶弘景著《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的女仙中,记载有四位西王母之女,即太真王夫人、沧浪云林右英夫人、紫微左宫王夫人、后圣上保南极元君紫元夫人。而陶弘景《真诰》中的女仙王媚兰,则自称是西王母第十三女。 唐五代杜光庭《墉城集仙录》已载号称西王母女儿的女仙有五位,即王母第四女南极王夫人、第十三女云林右英夫人、第二十女紫微左宫夫人、第二十三女云华夫人、王母小女太真王夫人,如此则西王母之女至少有二十几位。据梁陶弘景《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记载,西王母身边的侍女还有王上华、董双成、石公子、宛绝青、范成君、郭密香、干若宾、李方明、张灵子等。 在有关西王母的神话叙事中,西王母手下女仙人才济济,身边总有玉女、宓妃等神女簇拥。汉魏两晋时期民间传说中的神女,也是经过西王母的精心养育。东晋陶潜《搜神后记》卷五所载何参军女,自称“为西王母所养”。而汉代知名的神女杜兰香,传说由西王母养之于昆仑山。西王母手下的女仙,就有法术高明的九天玄女。 相传黄帝与蚩尤逐鹿中原时,蚩尤曾布下漫天大雾,使黄帝三军惶然不辨东西。当军情危急万分时,西王母派出九天玄女及时赶到,用道法驱散大雾,廓清宇宙,黄帝得以大败蚩尤。道教对西王母女仙形象的塑造,是赋予她统领女子学仙者的最高权威。唐五代杜光庭《墉城集仙录·金母元君》说:“天上天下三界十方女子之登仙者、得道者,咸所隶焉。”在道教的神仙世界中,西王母确乎成为女道士修持的精神楷模。 唐五代杜光庭撰写的《墉城集仙录》原本为十卷,共记录女仙109人。现《道藏》本仅存六卷,有汉魏以来广为流传的圣母元君、金母元君、上元夫人、昭灵李夫人等三十七位女仙的传记。北宋张君房《墉城集仙录叙》说:“此传以金母为主,元君次之。”可见是以西王母为中心的女仙传记。在道教神仙世界的建构中,西王母确乎具有“制召万灵,统括真圣”的法力。道教认为木公为男仙之主,金母为女仙之宗,认为凡女子登仙得道,都隶属于西王母管辖。
三、道教神仙西王母与昆仑山的关系 昆仑仙山有执掌不死之药、管人间生死之权的尊神西王母,由此昆仑山是人们心目中的一方净土。昆仑山神话中的女娲补天、共工触山、嫦娥奔月、赤松行雨、蟠桃盛会、后羿射日、白蛇盗草等,可谓脍炙人口的神话故事。昆仑神话中西王母所居住的昆仑,那是道教理想中的神仙境界。相传昆仑山中有西王母的宫阙、金城、瑶池、金台、石室,唐王悬河《上清道类事相》卷三说:“昆仑瑶台,西王母之言所谓西瑶上台,天真秘文,尽在其中。”可谓天真秘文储藏之地,神话中的昆仑山确乎是群仙游戏的场所。 在西王母道教化的过程中,西王母始终居于昆仑山。西王母居住的天界墉城,汉魏时期人们己对之有充分的想象。著录为汉东方朔撰的《十洲记》己描绘西王母居住墉城的盛况。传说昆仑山有三角,即阆风巅、玄圃堂、昆仑宫,而昆仑宫“其一角有积金为天墉城,面方千里。城上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所。其北户山承渊山,又有墉城金台玉楼;相鲜如流,精之阙光,碧之堂,琼华之室,紫翠丹房,景云烛日,朱霞九光,西王母之所治也。”史称“金母以墉城为治”,唐五代杜光庭为历代女仙作传,就取名为《墉城集仙录》。 在《墉城集仙录》的描述中,天界的墉城是由西王母治理,西王母由西华至妙之气幻化而成,升为掌管女仙名籍的众仙之长。 神话中的昆仑山充满了古人对天界的想象,各种神话叙事始终与西王母相联系。明孙毁编《古微书》卷三十二论昆仑山金台说:“昔西王母告周穆王,去咸阳三十六万里,山高平,去地三万六千里,上有三角面,方广万里,形如偃盖,上有金台。”金台又称为王母台,《宋书》卷二十《乐志》就描写魏晋时期对王母台的歌咏:“乃到王母台,金阶玉为堂,芝草生殿傍。东西厢,客满堂。主人当行觞,坐者长寿遽何央。”西王母在昆仑山居住的石室、玉堂,成为道教色彩颇浓的名词。在古人对昆仑山的神话叙事中,笃信那是神仙居住游戏的地方,甚至还按照人间追求和理想,对昆仑山的优美环境予以想象。西晋王嘉《拾遗记》卷十《昆仑山》说: 昆仑山有昆陵之地其高出日月之上。山有九层,每层相去万里。有云色,从下望之,如城阙之象。四面有风,群仙常驾龙乘鹤,游戏其间。四面风者,言东南西北一时俱起也。又有祛尘之风,若衣服尘污者,风至吹之,衣则净如浣濯。甘露蒙蒙似雾,着草木则滴沥如珠。亦有朱露,望之色如丹,着木石赭然,如朱雪洒焉。以瑶器承之,如耠。昆仑山者,西方曰须弥山,对七星之下,出碧海之中。上有九层,第六层有五色玉树,荫翳五百里,夜至水上,其光如烛。第三层有禾,一株满车。有瓜如桂有奈冬生如碧色,以玉井水洗食之,骨轻柔能腾虚也。第五层有神龟,长一尺九寸,有四翼,万岁则升木而居,亦能言。第九层山形渐小狭,下有芝田葱圃,皆数百顷,群仙种耨焉。傍有瑶台十二,各广千步,皆五色玉为台基。
汉魏时期人们想象中的昆仑山,甚至连佛教须弥山也受到其影响。据《长阿含经》卷十八《阎浮提洲品》记载:须弥山有上、中、下三级“七宝阶道”,夹道两旁有七重宝墙、七重栏楣、七重罗网、七重行树,其间之门、墙、窗、栏、树等,皆为金、银、水晶、琉璃等所成。花果繁盛,香风四起,无数之奇鸟,相和而鸣,诸鬼神住于其中。 道教赋予西王母统领昆仑山的法力。宋张君房《云笈七笺》卷十八《三洞经教部》说西王母:“下治昆仑之山,金城九重云气,五色万丈之巅,上治北斗,华盖紫房,北辰之下,人亦有之。” 汉魏时期人们对西王母居住的宫阙,也发挥出非常丰富的想象力。唐五代杜光庭《墉城集仙录》卷一《金母元君》载西王母“所居宫阙,在龟山之舂山。昆仑玄圃,阆风之苑”。汉桓麟《西王母传》更详载西王母所居宫阙的盛况: 有域千里,玉楼十二,琼华之阙,光碧之堂,九层元室,紫翠丹房;左带瑶池,右环翠水。其山之下,弱水九重,洪涛万丈,非飙车羽轮,不可到也。 西王母居住的玉楼、琼华、玄室、丹房,是后世道教描述神仙境界的常用术语。唐五代杜光庭《莫庭义青城本命醮词》:“洞里之玉楼金阙,尘俗难窥。”昆仑山的仙境神话叙事,对道教的洞天福地、神仙境界有着生动形象的启示作用。 道教有所谓九圣七真,道成之后朝昆仑之说。宋张君房《云笈七笺》卷一百十四《西王母传》引汉代纬书《尚书帝验期》日:“王母之国,在西荒之野。昔茅盈,字叔申,王褒,字子登,张道陵,字辅汉。洎九圣七真,凡得道受书者,皆朝王母于昆陵之阙焉。”宋李昉《太平广记》卷六《张子房》引《仙传拾遗》载张良:“其孙道陵得道,朝昆仑之夕,子房往焉。”
壮阔昆仑山 昆仑文化有神话昆仑与历史昆仑之说。历史地理中的昆仑山,西起帕米尔高原,山脉全长2500公里,平均海拔5500 --6000米,宽130--200公里,西窄东宽,总面积达50多万平方公里。神话的昆仑山和历史地理的昆仑山,都从不同的角度反映出人们对昆仑山的崇拜。就历史地理的昆仑山而言,历史上各种不同的传说都融汇了神话昆仑的概念。汉武帝时期曾将昆仑山定为于阗南山,而前凉时期则认为酒泉县西南八十里的南山,即祁连山为昆仑山所在。《晋书》卷八十六《张轨附张骏传》载:酒泉太守马岌上言:“酒泉南山,即昆仑之体也。周穆王见西王母,乐而忘归,即谓此山。此山有石室玉堂,珠玑镂饰,焕若神宫。宜立西王母祠,以裨朝廷无疆之福。”骏从之。 马岌叙说酒泉南山有石室玉堂,珠玑镂饰,焕若神宫,就融汇了神话昆仑的话语。但无论如何,在前凉张骏执政时期,己在酒泉南山建立西王母祠,期望西王母的神力来保佑前凉政权。而北凉的沮渠、蒙逊(368--433年)同样曾经祭祀盐池的西王母寺。《晋书》卷一百二十九《沮渠蒙逊载记》说:蒙逊西至苕藿,遣前将军沮渠成都将骑五千袭卑和虏,蒙逊率中罩三万继之,卑和虏率众迎降。遂循海而西,至盐池,祀西王母寺。寺中有《玄石神图》,命其中书侍郎张穆赋焉,铭之于寺前,遂如金山而归。 《隋书·地理志》载西海郡说:“置在古伏俟城,即吐谷浑国都。有西王母石窟、青海、盐池。”可见无论是神话昆仑还是历史昆仑,对西王母的崇拜确是历代统治者重视有加的。
四、结语 由此可见,西王母神话是昆仑山文化的要素之一,更与中国道教的神仙信仰密切相关,西王母神话与昆仑山的神仙境界,在道教神仙信仰的建构中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道教女神西王母与昆仑山文化有着深厚的历史关联。西王母女性神仙的优美形象,是吸引女道士修道成仙的楷模。在道教发展的历史进程中,西王母女性神仙的形象有着深远的历史影响。昆仑山道教文化源远流长,在明代末期,昆仑山是道教昆仑派的道场,清代末叶道教昆仑派已发展到中国台湾地区以及东南亚各国,近代以来进一步发展到北美、西欧、日本。无论在中国神话宝库和道教思想宝库中,昆仑山与西王母神话都有值得深入挖掘的文化内涵。西王母可谓东方女神的代表,在世界宗教的殿堂中理应有她的历史地位。昆仑山文化与西王母神话博大精深,本文仅是一极其粗浅的讨论,愿以此文为抛砖引玉之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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