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浮躁的, 但手艺人是安静的; 手艺人的手很脏, 但心灵是干净的。 他们从不问什么是“工匠精神”, 却默默地用双手承载着这个国家的温度。 被拒绝十三次 张景,曾是浑浑噩噩的都市人。人到中年,他突然问自己:你的梦想是什么?他想起了童年的手艺,这些手艺还在不在呢?他萌生了一个想法:为手艺拍一部纪录片。 于是,他卖了北漂近20年买的房子,带上两三个门外汉朋友,辗转23个省,拜访了199位手艺人,用朴实的镜头语言,记录下144项面临失传的传统手工艺。历时三年,终成一部《寻找手艺》。 在这部“土得掉渣”的纪录片里,手艺人大多是平凡的大爷大妈,他们过着清贫的生活,在简陋的环境里,使用着粗糙的工具,几十年如一日地坚守着被世人遗忘了的手艺。 但是,在旁人看来,这是一部“失败”的纪录片。 画面不够精美,构图不够严谨,收音话筒、工作人员随意出镜,因此被十三家电视台拒绝播放。 给张景希望的是一个比他更绝望的人。他的一位初中同学遭遇破产,甚至打算自杀,一天夜里突然想起了张景曾给他看过的这部纪录片,当晚含泪看了两遍,尤其是拍到害怕良心不安而不肯加速雕刻经版的江庸次仁这段,他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忽然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之后,张景在当地四所学校,找了39个班,两千多名孩子看了这部纪录片,收上来十多斤重的评分表。张景统计了一个星期,最终综合得分8.33(10分为满分)。这个结果让张景“从地狱爬到了天堂”,甚至让他觉得回报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只想把这件事做好。 两千多名孩子观看纪录片后收上来的调查表 今年4月,这部纪录片投放B站,却意外得到了很多年轻人,以及一些知名自媒体的关注。截至目前,《寻找手艺》在B站的总播放量已达85.1万,有网友评论:“粗糙但富有生命力。” “草台班子”的寻访之旅 三年前,在所有杂志都查看一遍后,张景列出了一万多个拍摄点,之后再根据兴趣、重复性、可拍性逐层排除,最终确定了三百多个点。“我要拍那些接地气的,曾经用在生活上的手艺,而不是所谓的手工艺术。”张景说,这是他自己的片子,选题权审稿权都属于自己,终于可以“任性”一回了。 2014年5月,张景和他找来的团队成员小蒋、何思庚和喻攀,再带上买来的二手机器就出发了。然而当小蒋因事退出后,这个团队开始发生一些变化。双机位中的一个落到了何思庚手中。何思庚原本是“搞IT的”,平时喜欢拍照片,但从没接触过摄像,只能赶鸭子上架,成为替补摄像。喻攀本来是香格里拉一个客栈的经理,但因为有“一颗狂野的心”而自发来当录音师,在途中,他还承担着寻找手艺人的重任。在弹幕里,网友亲切地称他为“镇上一枝花”,简称“攀枝花”。 就是这么一个非专业团队,就这么随性地在126天里走了23个省份,拜访了199位手艺人,记录下了144项传统手艺。 团队成员喻攀在录麦穗的声音 张景有意在纪录片中加入了与自己的交流,在西藏白纳见到每年把大部分收入捐给寺庙的锻铜大师土旦,听到他说“有时候捐金子,有时候捐菩萨”,或是承包寺庙修筑佛像的活儿,不收工资,看到他们正在筑造的一尊捐给寺庙的造价三十多万的镀金佛像,张景由心而生一种惭愧,便在解说中毫不讳言:“原以为卖了房子做纪录片是很了不起的行为,但实际上,这只是一次投机而已。”他还念起写给女儿的诗,也直言自己想家了。 张景在写解说词时也有想过用“不像人话”的语言,但转念一想,干脆坦诚一点,就把当时最真实的感受说出来。这一点在专业人士眼中不过是一种手段,只是有些不走寻常路,但正如张景所说,观众往往距离创作者更近一些。 《寻找手艺》团队和手艺人的合影 4个月后,张景带着厚厚的素材回了北京,开始进入后期制作过程。本来,张景以为3个月就可以完成了,然而他没想到,最后这个过程从三个月变成了两年,光改稿子就近50遍,后期配音达10多遍。 在后期制作时,张景表示,女儿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一开始我怎么配都不满意,有一次我在剪自己的声音,我大闺女进来了,她说爸你怎么那么紧张啊,你放松。”听了女儿的话,张景豁然开朗,之后他每次配完音都找女儿来评价,剪完第一次成片时也先让两个女儿过目,“70分钟的片子她们居然看完了,我非常高兴,等修改到50分钟时,她们就主动要求来看了。” 张景说,他相信女儿的评价,“她们不会在乎我的面子,只会提出最直观的感受”。 手艺人的一生,就是专注做点东西 张景在片中只提到过两个概念,一个是工匠精神,一个是梦想。一方面这是出于“想给孩子们一些引导”的考虑;一方面,张景表示,他真正想要呈现的焦点其实并不是手艺本身。“手艺只是一个途径,我想要表现的是中国人的精气神,手艺人身上有一些我们城里人不具备的东西,这样的东西是能带给整个中国人的。”张景说。 >>>> 吐尔逊江·祖农,喀什仅存的三位的陶器手艺人之一。做土陶极其辛苦,取土、拉坯、烧窑......全由吐尔逊江·祖农一个人做,他从早忙到晚,身上全是泥土,脸上却绽放着笑容,笑容里你能看到他的执着和坚守。 他本可以过上人人羡慕的富足的生活。开发商来征地,给他十二套房,他拒绝了。 那是祖先留下来的房子,400多年了,“祖辈留下来的房子,不能在自己手里毁了;祖辈留下来的手艺,也不能在自己手里毁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意思是说“我是要脸的”。 旅游业抬高了陶器的价格,吐尔逊江·祖农却抱怨起来,因为价格高了,销量就少了,他不是抱怨自己的收入减少了,而是留存在世间的陶器就少了。 “如果我死了,做陶器的人全都死了,那就到处都没有(陶器)了”,他宁愿降低价格,每个碗卖三块四块,卖的快,这样他就能多做点陶器留给世人。无奈敌不过商业化,他只能感叹:“唉,全劝不动。” >>>> 胡大拜尔地 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有一种快要失传的民族乐器巴拉曼,胡大拜尔地是其制作、演奏者。 老人满脸皱纹,牙已经掉了不少,看上去得有百岁了,可实际上老人才64岁。 老人在镜头下制作巴拉曼,儿子在一旁摆弄着父亲刚才吹奏的巴拉曼,可怎么也吹不响。网友戏称“手艺当场失传”,不禁悲从中来。 老人不仅会巴拉曼,还会热瓦普、都塔尔等多种乐器,全是无师自通,水平丝毫不逊于专业音乐家。 夜里,老人坐在自家破落的土房子前演奏起来,没有献媚和讨好,不卑不亢,自然流淌,悠远而苍茫的声音温暖着整个戈壁荒滩。 老人只是个放羊的老羊倌,他的音乐震撼心灵,但如果没有镜头记录,将无人知晓。尽管如此,他依然默默地做,在默默无闻中温暖着一方世界。 >>>> 坎温 在西双版纳,80岁的坎温老人安静地盘坐在自家院子的墙角下做伞。几年前,傣族油纸伞被媒体发现时,村里还有四位老人会做伞,如今,只剩下坎温老人了。 崩伞时,线断了,坎温老人楞了一下,发出不服气的叹声。重来一次,线还是断了,一直到第八次才成功。 张景一边拍,一边看着镜头里老人的表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了不影响老人的情绪,张景咬住嘴唇忍着。等拍完,张景的嘴唇咬破了,一转身,眼泪还是偷偷流了下来。 《寻找手艺》播出,坎温老人已经离世。张景接到消息,眼睛已经模糊,“您怎么就走了呢?给您拍的片子您还没来得及看呢......” 傣族油纸伞,这项传承了几千年的手艺,跟随老人安静地入了土。 还有更多的手艺人,“知道自己的手艺已经走到了末端,却不悲观,不抱怨,尽自己的可能,让手艺多延续些时间。” >>>> 真和养号, 贵州小黄村的两位老姐妹,静悄悄地做了一辈子纸,打算用完最后的原料就不再做了,小黄村的造纸术便也失传了。还好,被张景撞见,拍了下来。 拍摄完后,张景记下了她们的名字。满脸皱纹的两位老人笑开了花,“这下我们的名字到北京了,照片也到北京了,就算名字到了北京也好啊。” 这个片段感动了无数人,大家在弹幕上密密麻麻地写道:“阿妈,到北京了,放心吧”,“到上海了”,“到广州了”,“到伦敦了”,“到纽约了”..... 当看到《寻找手艺》,一个个朴实的手艺人出现在眼前,突然明白,真正的“匠心”,从来不是张扬的。正如李宗盛在《致匠心》中说: “世界再嘈杂,匠人的内心绝对、必须是安静安定的。专注做点东西,至少对得起光阴岁月。” 留住森林从保护一棵树做起 看到他们,心里总会有一些没落的寒意。心生寒意的是旁观者。而更多的手艺人,知道自己的手艺已经走到了末端,却不悲观,不抱怨,尽自己的可能,让手艺多延续些时间。也许,这就是工匠精神的一种。手艺人从来不问什么是工匠精神,他们连想都不会想,他们出于生计,或出于兴趣爱好,或只是一种习惯。但他们都在默默无闻中承载了这个国家的温度。 片子播出后,有二十多人联系张景想买坎昆老人的油纸伞。电话打过去,获知老人已经去世了。再也没有人靠着墙日复一日地做一把竹伞了。无数手工艺人渐渐凋零。他们和他们的作品存在过,丰富了先民的生活、缔造了我们的历史和文化。也许有一天,所有的手艺终将消失,甚至连人类也不会存在。但是,他们曾经真真切切地存在过。和我们一样。“森林里的一棵树,不需要知道自己是一棵树,如果没有他们,森林将不复存在。” 高尔基曾说,一门手艺的消亡就代表着一个小型博物馆的消失。 如果你认为一门手艺的消亡只是一件物品的消失,就大错特错了。那是整个系统,属于这门手艺的整个文化都从历史上被抹去了。让我们像保护一棵参天大树,乃至一片森林那样来留住这些手艺吧~ 资料来源:凤凰网、网易 编辑:巴塔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