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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内各安其位--徐城北

 老北京的记忆 2018-01-30


    北京皇城建筑最大的特点是稳定,黄琉璃的紫禁城占据中央。绿琉璃的王府拱卫四周。黄色绿色各安其位,同时又“俯瞰”着四面八方灰色民宅。北京的老民宅包含着四合院和大杂院两种样式。用今天的话说,四合院住的是中产阶级,劳动人民多住在大杂院。在昔日的北京。阶级和阶层的差距一目了然,人一旦不同,住房也就相应不同。特定的个人会在瞬间突升突降,但阶层的变异却不会太快,并且不同的阶层间很少发生对抗。老北京市民一旦有了钱,最流行的办法是置办房产,增加灰色收入,俗称“吃瓦片”。有灰色收入的今人。大多藏着掖着。可从前,房主每月都拿着“房(产)折子”挨门挨户、大摇大摆地去收房钱,自己住的却不一定是最好的房子。最好的房子用来出租,一能得实惠,二可以不露富。这,或许是老北京人在住房上的处世哲学。

    所谓四合院的“四合”,就是让房子从四面“合(拢)”过来,主人一家自住其中,人是四面房子的主人。也是这一片天地的主人,乐在其中,安“顶”到了北边那条街的路边。

    四合院中处处是“风景”。老话说:“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北京有钱人,夏天总要在院子上部搭上席棚,可以遮阳。可以挡雨,席棚下端和房子之间保持一段距离,因此风可以自由穿行,院子里还是凉爽的。鱼缸多养龙睛鱼,家中常设“鱼把式”,喂养好了,龙睛鱼可以在鱼缸中进行繁殖。石榴树本来无奇,北京人喜欢在院子里种植。就因其具备“多子”的寓意。“先生”专指帐房先生,四合院和外界的银钱来往,就由帐房先生处理,不必事事惊动主人。遇到重要的银钱来往,通常由先生禀报主人,主人点点头也就“够”了。至于狗之肥和丫头之胖,亦是主家富裕安闲的象征。

    说起大杂院,它才是老北京房屋中的主体呢。很多大杂院当初也曾是“过”四合院,只不过破败之后,院内住房越盖越多,房子越来越不成样子,慢慢就没了“形儿”。可能还有一种情形,先有一家在空地上搭起一间临时住房,不久又有其他几家跑到这儿凑热闹,慢慢形成了院子。其中布满了不规则的房屋。老舍的话剧《龙须沟》中描写的就是老北京南城金鱼池附近的贫民区的故事,估计那一带的大杂院,或许就是这么盖出来的。

    介于四合院和大杂院之间的。是一种缺少东、西房的“独院”。有些久住大杂院的老住户,后来“发达”了,觉得再住大杂院有辱身份,但一时又住不起四合院,就先“过渡”一下,租(或买)一个“独院”住住。这种情况在梨园界不少见。有些“傍角儿”的二三流伶人,原本是住大杂院的,邻里关系也还不错。等经济上稍微从容一些,便咬紧牙关买下一处“独院”,然后用力装修,使外人不由得要惊讶一番。这么做,有其置接的功利目的,因为当年从上海来北京约“角儿”的人,肯定在进入“角儿”家门之前,都习惯再打量——看是“独院”,谈价码时,势必就会“稍稍放宽”……

    上述种种,证明老北京房舍从“老老辈子”上就有许多“深浅”。试问居住者是否互相仇视?不能说没有。但对立情绪也不是非常激烈。老舍的名作《骆驼祥子》中的祥子,难道不艳羡开车厂的老板身不动膀不摇,每天就吸去车夫那么多的血汗?他也的确观望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吃苦先攒下新车,靠力气吃饭才是最踏实!”于是苦干三年.买下一辆新的三轮车。他认为这才是自己的“本分”。在昔日的北京,艳羡他人的剥削是一方面,同时谨守本分或许就是另一方面,甚至是更重要的方面。如果祥子的这辆新车不被国民党的伤兵抢走,他后来肯定会更富裕一些。富裕了就一定生出剥削之心?也未必。就祥子而言,他坚信“凭力气吃饭”的人生哲学,于是在很大程度上和很长时问中,他和许多“穷哥们儿”一样儿,习惯于各安其位。

    从天空俯瞰北京城房屋的颜色和结构,不难得到一种均衡与平和的感觉。各种房屋的颜色各安其位。没有谁不舒服.没有谁动辄就造反。固守本分儿,就是几类不同境遇下的老北京人所共同拥有的性格特征。他们多半整天价儿横来纵去地走直路儿,没谁想来点儿“斜的”。没谁借投机营巧去琢磨改换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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