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閩侯曾仲鳴 八月三日感事 以下民國三年 征夫別婦子離孃，再見一聲應斷腸。我縱旁人心更苦，無端客淚滿衣裳。 晨得家書夜坐對月賦此寄四六兄大姊 朝來鴻雁至，喜讀數行書。鶴館知無恙，鶺原媿不如。天青雲自遠，夜靜月同孤。此際應眠未，園中樹影疏。 九月十六日三姊生日吾輩攜酒果登錄天臺為壽賦此 紅花飛舞入流觴，四遠田園菜稻香。狂醉此際情灩灩，思家何處草茫茫。飄鸞雲際驚孤影，數雁天涯自一行。酒散歸來斜日落，數竿疏竹照臺長。 登綠天臺 （吾輩又戲名曰超然） 翠穹藤蔓織成天，身已逍遙到處仙。煙蕩絲河流渺渺，雲歸鬟岫影娟娟。鳥如入定旁臺立，花竟忘言伴客眠。風動輕枝應有意，此中萬物均超然。 十月二十八日舊曆重陽節也 暮雲散盡野城開，如此江山付刼灰。風雨蕭條重九節，藤蘿憔悴一孤臺。無情紅葉紛紛落，有恨哀鴻故故來，誰道強權無日已，君看白骨滿青苔。 感事 綿綿風火起孤城，遠望平沙列幕營。夜半聽笳常淚落，亂中聞犬亦心驚。桑田滄海年年事，舊國青山故故情。共恨萬方多難日，門前流水亦難平。 夜雨 詩思茫茫夢不成，寒燈影雨夜空明。此身已覺飄流慣，偏愛今宵點滴聲。 讀放翁示兒詩有感 死去誰言事已空，精神猶在万詩中。如今雖掃胡塵淨，尚恐黃泉恨未窮。 望月 燕子磯邊一棹輕，倦濤如睡漸無聲。臥看萬頃微茫裏，雲自來回月自明。 登山 以下民國七年 不知登嶺久，漸覺遠村微。千里無閒岫，孤雲何處歸。 雪 以下民國八年 黑雲漫野沈如幕，一夜北風聲霍霍。人人開戶喜欲狂，白雲微茫滿巗壑。擁裘旁火望天涯，對景猶恨飛花薄。籲嗟乎誰念小鳥荒林間，母出求食何時還，破巢將覆鳴聲苦，聲聲似怨雪花寒。 比那蓮山晨望 朝來望四遠，處處白雲橫。幽谷微風起，依然翠色生。新陽映積雪，皚皚入空明。誰得長如瀑，荒山獨自鳴。 去國 以下民國十二年 去國已十年，相思知無益。夢裏見家山，無端淚嗚咽。 蒲爾志湖晚望 傍晚西風獨倚欄，秋聲也似水聲寒。天涯群雁南歸盡，紅葉半牆帶雨看。 東歸途中雜詩 以下民國十四年 地中海中書所見 朝雲萬態幻樓臺，微霧天邊漸漸開。三兩明帆隨日出，偶纏霞片逐波來。 夜過蘇彝士運河 沈沈暮靄遠天青，波動漁舟響晚鈴。一片平沙如浩海，兩三野火似寒星。 紅海中 極目晴空望不窮，臨流倒影入波中。蒼天碧海微茫處，日落沙山一線紅。 印度洋 夜蕩汪洋海氣豪，遠天澄澈颶風號。平生快意惟今夜，獨立船頭看怒濤。 過錫蘭島古寺 幽徑奇香見異花，林梢殘月映朝霞。此間物有忘機意，牛背僧肩立瘦鴉。 登白嶺 以下民國十五年 橫徑虯松浥露芬，石生絕頂少苔紋。微濛滿袖揮難盡，半是飛花半是雲。 麗芒湖上泛舟 燈火依稀認遠城，星辰斜落欲三更。飄然一葉風初定，月影搖波似有聲。 游廬山黃龍寺 以下民國十六年 晨從幽谷出，處處正新晴。雨遶青山潤，雲縈古樹明。波光搖石影，蟬響亂蟬聲。景物如相識，悠然羈旅情。 同諸友晚過松林 松陰休息處，杯酒盡歡情。風暖蟬聲懶，山清雲影輕。風間含缺月，谷口吐孤星。惆悵憐斜照，餘霞晚更明。 遊黃龍寺 曲徑白雲與膝平，浮沉如絮絕無聲。漸知古寺離人近，鳥語松香別樣清。 歐行海上見新月 風卷愁雲入杳冥，誰言月影失娉婷。一彎耿耿橫天末，尚有清光勝亂星。 廬山雜詠 一 十里訪名泉，潺湲何處響。窮巗正轉時，一瀉落肩上。 二 緩步入深山，徘徊流水曲。古松與莓苔，寒影上衣綠。 三 白雲江面起，朵朵似浮花。天意嫌淡素，還添几点霞。 四 萬松新綠色，着地影縱橫。日午過其下，如從海底行。 五 樹杪白雲起，飄搖無定形。空山風露冷，月照肺肝明。 仙人洞途中見奇石 巉巗多鬼態，此石形尤怪。應爲哭吟詩，清癯斜照外。 八月二十日至九江望廬山 一 兩月再三來，雲煙遙在望。廬山似舊青，含笑報無恙。 二 江干見遠山，轉側歎多態。倒影入舟中，肯同遊子載。 十月三日重至牯嶺 相別幾多时，重來心僝僽。不知秋色深，但覺群山瘦。 十月九日離廬山 一 殘風倚客窗，疏影時浮漾。愁思與秋池，一般因雨漲。 二 荒窗雨又深，客夢時吹斷。一夜起霜風，千山顏色換。 比夏蓮山中雜詠 以下民國十七年 一 入山夢已幽，每每縈溪水。松響與蟬聲，叫應終不已。 二 枕石夢初醒，雲霞縈袖畔。默然敢動搖，恐被風吹散。 三 泉邊間矚目，雲氣遙相逼。下嶺試回望，都從泉里出。 四 開卷對青山，人閒山亦靜。碧空展寒雲，漫卷浮花影。 雪星花產於法瑞之間之阿爾白山夏日登冰海采得數朵而歸 以下民國十八年 皓皓如纖塵，縈縈如素月。生長冰雪間，顏色自清潔。不賴繁霜滋，沒先朝雲發。俯視眾巗旁，群芳早凋折。為何寒窖中，生意尚蓬勃。乃知禦烈風，最難是晚節。相對心凜然，采向襟邊綴。歸途受嚴霜，貞皎終不滅。 江山泛舟 如葉扁舟泊水涯，柳條疏處見人家。夕陽初下風初定，靜對清江倒影霞。 江上煙消景最清，琴聲渡水更分明。岸邊柳絮天邊燕，飛遶船邊一樣輕。 燈火依稀認遠村，扁舟歸去漸黃昏。槳聲緩急波光亂，半是斜陽半月痕。 鵲橋仙 舊時流水，舊時垂柳，又是舊時庭院。斜陽無奈戀雕梁，照來去、懨懨孤燕。 相思誰訴，悲涼誰語，瘦影闌珊誰見。別來長夜久無眠，正怪得、夢中尋徧。 十六夜江上待月 檥棹橋邊待霧開，滿身風露敢悲哀。遙從疏柳輕煙裏，漸見披雲浴雨來。薄暈紅顋尤瀲灩，含羞倦影尚低徊。如何小別纔經夜，消瘦爲誰費夢猜。 重至麗蒙湖邊有感 屋影參差柳影昏，繫舟猶認去年痕。湖山依舊潮來去，底事重看已斷魂。 百字令 舊曆七月十四日夜半與十一妹泛舟湖上四遠無人萬籟沈寂忽有人奏中國樂者音響淒咽來自湖岸深處停舟靜聽不覺愴然歸而賦此（注十一妹即君璧） 滿湖月色，漸風清、露冷一舟孤獨。雙槳打波山影碎，片片浮沉如玉。攪斷鷗眠，驚殘魚夢，上下爭飛逐。船停浪靜，依然萬頃凝綠。 正念漂泊經年，垂楊陰裏，忽起江南曲。渺渺江山何處是？各自無言極目。煙颭蘆邊 雪明峰際，雲把遙天束。夜闌歸去，潮聲寒咽空谷。 夏過西班牙瀑布有感 琤琤復琤琤，飛泉落千尋。颯颯復颯颯，微風浮幽林。風聲如嘆息，泉聲如鳴琴。荒山已蕭索，況多哀怨音。音響滿空谷，處處傷客心。客心何所思，故人杳沈沈。倏忽便五載，白骨青苔侵。撫景感疇昔，淚下安可禁。 瑞士瀑布 群山靜且清，萬籟不外逸。微風動細枝，音響亦聞及。何如空谷中，波濤聲不歇。忽然煙雨來，點點沾衣溼。舉頭望高峰，飛瀑落千尺。高峰似巨人，飛瀑作白髮。身披青松衣，手挹雲間月。橫空受斜陽，長帶染紅色。徘徊不忍行，悠然心與寂。 浪淘沙 麗芒湖上作 晴雨漸無端，釀就悲歡。角聲嗚咽雁聲寒。一片輕煙斜照裏，渺渺湖山。 暮色怕重看，卻又憑欄。霞光峰影蕩波間。誰道西風吹落葉，便已秋殘。 十一月二十一夕中夜有感 去過十餘年，離鄉幾萬里。思歸終不得，思極亦徒爾。忽然接家書，報道母已死。執書信復疑，茫茫如夢耳。昨夜夢魂中，髣髴在家裏。覓母母不見，一慟始驚起。月瘦風漸稀，曉風凍如水。吹亂空庭松，寫影在窗紙。長記初別母，欲行又復止。匆匆出里門，爲怕母心碎。前歲歸省母，母病容憔悴。命兒至榻旁，拭眼再三視。恍惚如夢醒，一呼大歡喜。所歎旬日期，飛馳如電駛。一朝再離家，但見母揮涕。誰知此行役，終身失怙恃。至今苦追悔，別母太容易。轉念人生中，每每散復聚。今茲又分別，無乃亦如此。翻疑夢非真，兀兀長似醉。仰見樹間鳥，依依正哺子。陟屺望天涯，思歸仍不已。 威斯小橋上閒眺 點點飛花映水明，橋邊小立最關情。游魚也惜春歸早，不向殘紅密處行。 浣溪沙 以下民國十九年 與十一妹同歸國行至新加坡十一妹上岸余以原船返港獨立欄邊遙望有感 一髮青山夕照斜。海風吹浪幻奇花。樓船獨倚戀殘霞。 離別情懷惟有夢，飄零身世久無家。此時又已在天涯。 往海防舟中寄十一妹 飄忽孤舟又遠行，拋書無語動離情。枕邊愁聽蕭蕭響，一夜濤聲作雨聲。 香港山中散步 雨勢如奔來，終夜聲湍悍。侵曉猶微茫，遠望沙汀暗。朝陽吸煙霧，頓使昏爲旦。尋幽入危峰，盤紆千萬段。段段皆清奇，幾步一回看。平林似新浴，一碧更無畔。怪石作人立，珠潤疑流汗。受日縱橫照，顏色時變換。荒徑靜沈沈，雙禽相叫喚。乍聞人語聲，疏忽各飛散。睡蝶亦驚醒，爭向花叢竄。花光與蝶影，上下交淩亂。倚松恣談笑，據石如臨案。憑高天地闊，海若何處岸。白雲從海升，遠山忽消半。有時渡水來，縈樹樹中斷。人間有此景，何必期汗漫。流連終須歸，返顧徒浩歎。 夜歸赤柱海濱 前灣新雨後，群山碧欲流。殘雲飛不定，海色明還幽。輕煙夜復集，微風似已秋。孤月戀峰末，慘淡若含愁。徐從荒徑返，清影瀉地浮。悠然知我意，先我入高樓。破欄人散盡，依依相勾留。 赤柱海濱夜坐 環島多奇境，此境奇在險。眾山天外來，錯落無拘檢。蜿蜒直至海，中覺如新斷。拔起成雙崖，屹然門不掩。怒濤勢縱橫，撼石何湍潣。風過吼飛浪，峰巔受磨颭。朝霞映在波，波色濃與染。暮雲彌空際，返光蔚碧瀲。入夜黑無月，寒星三兩點。漁燈兩峽間，橫江光晱晱。排列若長橋，倒影弄明閃。坐久聲籟稀，沈沈入夢漸。彷彿忽望見，灘邊一危厂。 鷓鴣天 加賀丸舟中寄君璧 君望征帆我望家，一般愁恨是天涯。情如戀岫雲無定，夢似迎風燕半斜。 空哽咽，莫咨嗟。分離萬里路非遐。心魂一剎相思遍，往返何曾海水遮。 舟行 片舟向遠行，險夷殊難測。陰晴常不同，變幻在頃刻。風平浪亦平，碧海類瑤席。風急船飛奔，飒然似有翼。時或風吹波，起伏若邱垤。狂飆忽追來，撼空空戰慄。遠近聲沸騰，激浪成峭壁。峭壁百千峰，峰峰頂戴雪。舟如越崔嵬，屢進難得尺。暴雨隨云至，猛向欄邊擊。境象交晦明，四望失南北。客子病吟呻，舟人愁踧踖。低首寂無言，相看俱失色。入夜黑濛濛，海天渺如一。仰臥見疏星，閃閃自明滅。危檣時低昂，與之相轉側。翻疑天爲海，星光若涓滴。旁皇至殘更，東方漸半白。天涯吐晨曦，風浪立平息。陽光浮波面，掩映似琥珀。客子與舟人，始復得魂魄。回想宵來事，竟如夢飄忽。 百字令 （由日本門司附長城丸往天津舟進渤海望見朝鮮入夜太白星懸天末寒光一線間感而賦此） 扁舟千里，向海涯、遙認傷心之地。雲霧浮沉縈亂島，島島都生飛意。渺渺荒山，迢迢煙浪，盡在斜陽裏。當年回首，依然風景如此。 愁見歷亂帆檣，晚風吹過，便又臨天際。只剩殘霞三兩片，渲染晴空如醉。千古興亡，半生飄泊，估計同憔悴。夜闌還對，孤星光映寒水。 （吳摯甫至日本考察教育至門司報館索書囑題［傷心之地］四字指李鴻章甲午戰敗在此議和也） 古渡 古渡片舟橫，客愁寒似水。溪雲挾雨絲，奔入幽窗裏。 孤蟬 孤蟬整翼飛，來去殘枝上。似已識秋深，寂然無一響。 重過南海 重至雕欄畔，自吟復自行。當時荷葉在，風起作秋聲。 浣溪沙 九月二十九日重過北海 馬認征塵客認香。一鞭又到舊池塘。各無聲息各悲傷。 無限秋雲遮樹斷，依然橋影映波長。枯荷三兩向斜陽。 浣溪沙 秋日重至郊外望見西山 白馬輕裘古道邊。群山望裏瘦堪憐。誰言風景似當年。 柳影含情颭綠水，蟬聲帶恨透寒煙。野花相向卻嫣然。 晉祠古松 直幹三兩圍，擊之堅似石。數枝天外青，猶是古時色。 唐槐 托根巗石隙，獨立未嫌孤。溪水時滋潤，至今猶不枯。 周柏 日夕禦風霜，曾經千百折。細枝有秀姿，老幹終如鐵。 游晉祠古泉 一 松間滯夕陽，古水流如瀉。何日得重來，雪飛明月夜。 二 古寺千年見，洞中無日影。潺潺石上泉，凍壓莓苔靜。 三 水氣古時寒，水聲流不息。俯看浮藻青，獨坐池邊石。 白松 苔間泉色青，石上泉流白。泉畔一孤松，奇枝皎似雪。 游晉祠 松戀水色清，水戀松色淨。松枝臨水邊，倒影在明鏡。風來起波瀾，松水交相映。風過波復平，松水俱入定。我立松水間，俯仰無所競。但覺水溫柔，又覺松剛勁。戀水還戀松，邈然發徵詠。 十月十八日出娘子關赴石家莊翌日返太原復經此關 風塵已慣客心間，二日重過尚愛攀。柳隔煙遮三兩屋，山環水抱一孤關。車行峭壁巉巗側，秋入丹林黃葉間。列幕胡笳悲響起，征人多少得生還。 十月十七日復過娘子關有感 兼旬關上六登臨，不斷笳聲亂獨吟。四野征旗疑鬼影，滿山楓葉醉人心。年年兵甲沙場冷，處處山川暮色深。長想晉祠如玉水，殘宵夢裏倘能尋。 遍野秋風感不禁，頽牆廢寨影沈沈。無多村舍遙相識，如此山川又獨臨。撼谷泉聲朝至暮，戀關月色古如今。莫憐綠樹成紅葉，遠看翻疑春正深。 笳管聲中出晉州，斜陽淒絕在城樓。荒關倒向波心映，落葉遙添塞外秋。山念飄零因客瘦，雲隨流落似人愁。頻來頓起分離感，回首依依欲暫留。 楓林斜照亂紛紛，似是酡顏似火焚。關塞淡時如著霧，山峰缺處自生雲。客中歸夢常千里，過後羈愁減幾分。聚散終憐還未定，依然別曲不堪聞。 十一月十七日同君璧過中央公園不來此已將兩閱月矣 一樣青松蒼柏地，重來只覺夕曛寒。薄冰棲鴉愁無語，髨柳巢鴨夢未安。撼樹秋聲如雨急，漫天霞影似楓丹。殘荷晚雨都消散，剩得枯枝且並看。 奉送四兄南返 大野黃塵似霧生，霜林風滿雁南征。心隨萬里孤鴻影，目极九天一月明。最慰離情溫舊扎， 欲消別夢只微酲。撼林惻惻涼侵骨，窗外波濤起落聲。 十一月二十二日傍晚游津返平復至中山公園小立即去 衣袖征塵還未拂，不妨重過得欣歡。遠山雪化峰微瘦，群樹風來影未安。零亂秋煙將近夕，徘徊新月有誰看。此來忍向江南望，歌舞情懷興正闌。 對菊花久坐 朝暉夕照寫窗前，菊影隨之自轉旋。是我戀花花戀我，想看終日自欣然。 麗芒湖上泛舟 燈火依稀認遠城，星辰寥落欲三更。飄然一葉風初定，月影搖波似有聲。 秋雨新晴至公園坐至薄暮 淡陽疎影滿雕欄，如此寒光未覺寒。暫暖園林秋氣薄，忽晴景象鳥聲歡。湖山微白殊堪夢，松柏猶青不厭看。寂寂空庭忘坐久，照人新月破雲端。 從北平南返望對窗外遠山有感 山勢崢嶸從海出，卻將濃影壓波瀾。別時肝膽重逢在，劫后滄桑欲話難。秋暮遙憐稀故色，云多忽若長新巒。朔方冰雪前宵夢，拂袖西風亦淺寒。 新曆除夕爲舊曆十一月十一日與君璧同在滬上旅社 幾生除夕如今夕，脫葉疎林月一丸。眾籟參差催歲改，數星寥落寫更殘。折梅影壁形成篆，急雪凝窗酒亦寒。相對挑燈唯一笑，天涯慣作故鄉看。 遠歸 以下民國二十年 遠歸倍覺園林暖，冰暈襟間已盡消。一帶山川鄰故國，幾時灘岸漲新潮。漁燈波上爭浮蕩，人語煙邊轉寂寥。種竹栽梅春亦妒，三更風雨忽蕭蕭。 已深林葉迎風密，將臘園亭晚氣溫。微月飾簾尋舊影，蒼苔繞徑占新痕。繁星漁火浮千點，疎竹梅花自一村。唧唧蟲聲鳴不已，明朝晴雨似相論。 一月三十日爲舊曆十二月十二日晚眺 欲使登臨風景好，鱗雲天末積層層。縱橫歸鳥飛無定，出沒青山去未能。兩岸波聲一稜月，半園松影數家燈。漁舟隔霧朦朧甚，晚渡遙呼久不應。 一月三十一日夕望 風掃頽雲天色淨，數舟橫水對憑欄。一星一月霞猶在，半嶂半峰影漸寒。讀史挑燈憐古近，聽濤臨砌伴蟲單。今宵夢又家鄉去，雪白閩江盡處巒。 二月一日晨望 翠壑深廊憑倚處，荒荒海氣失村城。一山林外猶明滅，數竹臺前半死生。風攪濃雲成破碎，霧收殘雨忽微晴。辛勤種得春花了，愁聽饑蟲齧葉聲。 野居 衆灣環海作圓湖，滿眼煙波一野居。山色雲光同掩映，花枝葉影兩扶疎。鬥風岡上多松柏，遠市園中只菜蔬。夜氣融融春月出，坐階相對欲愁無。 初春曉起 連宵微雨落紛紛，忽見晨曦得少欣。山色臨江清更綠，鐘聲穿樹遠猶聞。向陽田舍多春意，漸暖晴空少亂雲。牆底殘霜消散未，朝來草已長三分。 一園 一園兩畝倚江湖，望裏蒼茫好畫圖。半日難消心抑塞，中原轉幸影糢糊。雛雞多病移塒健，枯竹慵鋤得兩蘇。窗下牡丹看正發，群蜂來去奪花鬚。 淒迷 淒迷情緒憑欄久，澹蕩花香上砌初。有限生涯還作客，無多園地亦堪盧。海氣飄忽能晴雨，遠市須臾半有無。久對天然憐物與，喜看蝌蚪滿溝渠。 一屋 數峰澄澈搖波底，一屋嵯峨立岸邊。愛水孤懷時對海，劈山群力亦成田。歲闌纔種菘兼韭，春至無端雨又煙。雙鴿愁寒棲不定，幾回引頭盼青天。 草 草感春恩分外妍，迎風徐響似鳴絃。叢生自帶行雲意，勃發真如出水泉。新柳微陰還淡絕，遠山半綠已嫣然。王孫一別經年事，幽徑行來處處憐。 赤柱海濱晚眺香港九龍彷彿在望 屋底驚濤時入屋，迴波咽岸恨聲長。海山表裏競蒼翠，煙霧縈迴忽渺茫。環市萬家繁倒影，中原一髮倚斜陽。歸鴉看盡猶何待，月耿星橫墜晚涼。 元月十三日夜無月 便作今宵無月看，三更欲睡尚憑欄。山川頓失參差影，天地都成寂寞寒。望岫歸雲連岸黑，露痕敗竹隔煙攢。愁來擬喚梅花夢，萼冷枝疎半已殘。 上元 逢辰久雨放晴來，酒興酣濃愛舊醅。何處濤聲驚夢寐，終朝山色瞰樓臺。風過鳥語成新哢，月影花枝入淺杯。醉眼瞢騰猶兀兀，坐看培塿忽崔嵬。 八月二十日過廖先生墓 處處郊原滯積陰，不辭哀痛獨登臨。孤墳有幸碑還在，荒徑何堪草已深。六載長勞風雨夕，數松不變雪霜心。當年悲憤消難盡，忍聽枝禽哀怨音。 八聲甘州 至蒲澗展拜方氏十姊墓 看山含悲態水含愁，寂然遶危亭。更江風無緒，暮煙無色，殘照無情。感逝傷亡已慣，至此也心驚。觸落平生淚，隣笛飛聲。 髣髴孤魂來去，向清泉蒲澗，似覓前盟。撫青碑低喚，長夢竟難醒。獨歸來、淒涼新月，曳愔愔、微影壓荒城。頻回首，半斜幽徑，三兩流螢。 赤柱海濱薄暮忽大風雨 危巒吞日光初斂，暮靄橫空滯不流。一雨乍來山影亂，重寒深壓鳥聲愁。狂風走岸林如草，飛浪濺窗屋似舟。印度洋中今憶起，孤帆與海鬥沈浮。 二十年除夕由滬入京忽得警報錦州失守獨處車中展閱君璧來書語意悲涼家國多難憂慮萬端回憶去年此夜與君璧同在逆旅雖抱在天涯流落之感尚獲西窗共影之樂時過境遷思之愴然賦此寄君璧仍用丸字韻 終宵無語親孤影，傷別憂時淚似丸。夢裏關河依舊在，客中歲月又將殘。風狂霜滑輪聲急，月落參橫野色寒。翻羨年時荒館畔，青燈猶得並頭看。 九月二日至牯牛嶺蘆林寓所 以下民國二十一年 峰留微照映蘆林，滿徑西風亂客心。疎林孤松無靜影，晚蟬悲燕帶悲音。蒼涼楓色隨山變，搖漾星光墮壑深。夢斷三更涼入骨，遙知關外又秋碪。 酷相思 四月二十七日夕與君璧同過小孤山剛隔一月余又獨來愴然有感賦此卻寄 明滅寒光荒野渡。映閃閃、帆飛去。憶倚欄、並肩閒笑語。天上也，星如許。波上也，星如許。 水驛重過風又雨。山影還如故。只絮泊、萍飄無定據。夜深也，夢何處。夢醒也，人何處。 重至廬山寄君璧 以下民國二十三年 重來君正離山去，樹竹量山憶舊遊。無主黃花時俯仰，醉人霞影自勾留。窗前月色愁如我，天末秋聲靜入樓。曉起驚看雲作海，孑然孤屋向空浮。 重至廬山 勝地重逢如故友，可無一語報山靈。君看客額如今皺，我愛遙峰似舊青。昨夢浮雲依五老，忽隨流水到孤亭。殘宵月黑天微白，耿耿橫空有數星。 重至客陰山舍有感 （注：客陰山舍乃牯牛嶺蘆林寓所名） 一 夜半微寒酒欲消，起看月色漏迢迢。平生已慣分離味，卻又心如上落潮。 二 月靜星稀風靜時，空山松子落階遲。天涯寥落情無限，坐到殘更尚未知。 至牯牛嶺時江南久不雨爲數十年所未有云 田園苦旱禾苗瘦，築屋山峰世外村。几樹濃陰蘇客夢，一彎流水潤松根。願將袖底流雲影，化作人間沛雨痕。坐待尋巢雙燕返，翠簾欲下已黃昏。 廬山秋感 一 西風庭院又蕭蕭，落葉殘雲到處飄。燕立簷邊人在徑，同看秋色上林梢。 二 山銜殘照影深深，荒徑參差剩薄陰。雨後微涼風未定，斜吹燕子入松林。 長江舟行 一 隔岸漁歌慰寂寥，風斜潮急雨蕭蕭。蘆花叢裏舟何在，一縷炊煙出樹梢。 二 風定舟從灣外泊，潮平花逐岸傍斜。依依垂柳輕煙畔，時間茅廬一兩家。 舟過安慶 綠潤荒山微雨後，碧搖江水暮雲端。孤城隱約行將到，塔影斜陽一半寒。 重至廬山寄四兄青島 以下民國二十四年 年年攜酒看山處，今日重過草及籬。尋徑披雲談笑隔，涉江阻雨夢魂遲。蟲聲蟬響猶相識，竹影松花似舊時。一紙書來知漸健，依依星月在天涯。 山居 霧隨風去飄輕雨，雨散風來霧又生。小屋雲間迷遠近，危峰天半几陰晴。懸簷 蛛網余三面，匿砌蛙群偶一鳴。夢覺西窗寒縮手，似聞塞外亂笳聲。 重至陽明先生詩亭 攜筇閒覓舊苔紋，一角危亭坐夕曛。叢碣又增新月日，殘鈡猶發故聲聞。縱橫田野如龜背，來往漁樵似蟻群。弔古懷人誰共語，落階松子正紛紛。 將離廬山獨與君璧同坐望月 蒼涼城郭兼旬雨，表裏峰巒百丈明。孤月殘更憐並影，幾家今夕得雙清。頗疑風露非人世，不覺煙雲與樹平。數日相看仍暫別，落花流水不勝情。 夜半風急屋宇動搖起至庭中散步感賦 夜半狂風繞屋行，何來萬馬走邊聲。近如暴雨穿林急，遠作飛泉奪峽鳴。松影依階成破碎，山峰浴月自孤明。撥云欲望人間世，只認長江枕古城。 印度洋中寄君璧 以下民國二十五年 驚覺回家夢，起爲獨夜吟。海風驅霧淨，月影入波深。欲識相思意，休憐遠別心。此時君憶我，初日正懸林。 四月十日至羅痕郊外看櫻花翌日天忽寒大雪 一 昨看花似雪，今日雪如花。凍結春鶯夢，低隨歸燕斜。微茫煙樹外，何處是天涯。正道離鄉慣，彷徨忽憶家。 二 煙花兩不分，湖上燕成羣。村落忽然渺，遙看盡白雲。狂風吹薄雪，如夢亂紛紛。雪止雲隨散，千山帶夕曛。 傍羅痕小溪涉岡至朱亞里斯白咖啡館飲茶 聽罷微風殘夜雨，重過疏柳小溪源。落花已遍疑新徑，蠟履何從覓舊痕。隱約關山如入夢，參差田舍不成村。春茶斟酌憑欄久，看到孤城 塔影昏。 雨後至羅痕公園 雨後園亭春意忙，波光林色兩泱泱。孤峯倒影寒仍綠，野徑無花草亦香。夢去時驚歸路滑，書來卻道柳陰長。馴禽似識人愁思，隔岸相看話夕陽。 羅痕森林中散步 春雨晴時偶出門，千林花落葉初繁。好尋絕壑崎嶇路，爲愛幽禽自在喧。風逆炊煙常詰屈，山深田舍易黃昏。誰憐亂象風雲急，他日溪橋幾處存。 寄君璧 昨夜書中君憶我，今宵夢裏我回家。春風修竹含愁思，遠郭垂楊著暮鴉。驚覺雷聲來雨影，起看月色尚天涯。拆門記得停車處，孤木扶疎繞屋斜。 雨霽經森林往朱亞里斯白岡上 傍晚微晴最動心，常經過處又來尋。煙中疎柳藏山密，雨後平林貯綠深。稍喜馴麞忘避客，回看斜照漸銷沈。田邊農女耕鋤罷，紅袂青裙度杏陰。 晚坐湖邊茶社 野花經雨淨無塵，嫩葉玲瓏洗更新。月影如泉流樹際，琴聲將夢墜湖濱。懸知欄畔低徊者，又是天涯飄泊人。到處江山誰是主，暫能欣賞莫傷神。 隨四兄德昭兄至朱亞里斯白岡上待月 日落晴空暮影長，搖搖羣樹蕩奇光。漸看天末疎星滅，忽見雲端一月黃。萬籟爭令城寂寞，三人坐到夜蒼茫。此時強作消愁語，風景依稀似故鄉。 郊行 城中看罷棠梨落，郊外閒行覓野蔬。溪水穿林因雨漲，鴨雛隨母入波初。孤雲蹤跡如游子，百刼山河似破圖。閱世多時松亦老，疏枝得月長霜鬚。 五月二十六日晨乘火车循來因河岸往高侖城 昔見來因河出處，今沿河作一朝游。靜忘鐵軌行車速，但覺青山隔岸流。吟夢纔尋三兩句，柳陰已渡百千舟。谷寒春晚花初落，欲著明窗又遠浮。 獨坐蒲朗森林湖邊望巴黎感賦兼寄君璧 林外笙歌久未停，湖邊松影靜而青。波光窅窕纔容月，燈火闌殘亂似星。舉目淒然非故國，沾衣何必是新亭。十年前事君曾記，暮雨瀟瀟對榻聽。 重過Vincennes森林 十年一夢人將老，萬里重來暑尚微。花影蔽虧同澹靜，舟痕深淺認依稀。新林俯與波爭綠，浮藻看隨鴨共肥。不似江南風景好，斷橋斜柳雨霏霏。 登巴黎鐵塔 詩人曾有黃公度，到此憑欄倚日斜。縹緲森江明一線，蒼涼雲氣壓千家。橋台宮闕看如夢，車馬行人數似沙。我亦蒼茫成獨往，更從何處望天涯。 將離羅痕 悄然閒立栖遲客，來聽鄰琴往復彈。漫與魚鷗謀后約，可堪波痕不勝寒。及茲緩步臨將去，如此斜陽只獨看。異國河山何所戀，乃知情感最無端。 夜醒起坐至旦 稍稍寒生被自添，胡笳淒切透重簾。危巢喬木仍歸鳥，細雨迴風總在簷。遠夢相逢追語笑，家書環誦有酸甜。微光一線天徐白，日破濃雲上塔尖。 夜半有感 牆映疎枝輕似畫，窗粘飛絮閃如雲。亂松孕綠浮新月，缺岫含煙網落星。影向孤燈謀慰藉，夢方微醉又驚醒。依然急刼神州遠，忽憶鄉禽宿野汀。（羅痕公園畜有中國鴛鴦十數對。） 病起獨過朱亞里斯白岡茶樓 不用登臨尋五嶽，此岡看作最高峯。遠村平野零星散，帶水環山曲折逢。孤影描成消瘦態，一茶坐聽往來鍾。重來三客經行地，依舊寥天月在松。 夜過羅痕公園寄君璧 宿露深深河欲澹，階前負手獨行頻。風收雁響從天半，雜以蛙喧聚水濱。靜裏相看人影月，香來難辨葉花茵。此時將夢尋君去，君夢方殘日向晨。 夜半大雨旣而又晴 狂風驚破支離夢，漠漠奔雲忽蔽星。中夜何來江海響，空山且作浪濤聽。雷隨雨勢初過嶺，月與蟲聲又滿庭。料得明朝涼更甚，嵯峨叢對繞窗青。 湖上泛舟 昨宵狂雨灑湖邊，晨起呼舟萬象鮮。含露波光微作霧，受陽林氣半成煙。魚驚舷影橫斜散，燕掠晴空宛轉妍。傍岸閒尋鵝鴨徑，陂塘亂石草芊芊。 薄暮驅車上朱亞里斯白岡 市僻城低微向夕，地高天曠自難陰。晦明溪色依山轉，緩急蹄聲繞谷沈。輕靄橫遮孤塔遠，疎枝斜漏落陽深。絕無人徑聞啼鴂。御者逍遙亦動心。 雨後與四兄德昭兄強嬰兩姪由俾德斯加丁至歌裏湖邊 雨凍林梢鳥未還，輕陰猶溼徑苔間。五人聽水過前澗，一路看雲到此山。谷壓叢松深復黝，湖穿峻嶺峽而彎。兩年止酒心何羨，日染遙峯似醉顏。 薄暮泛舟綠霰湖上 遠山澄碧波光綠，上下微茫兩不分。且泛輕舟容我輩，坐看平楚度牛羣。半湖殘照初收雨，一角危峯偶脫雲。今夜高樓忘卻冷，懸泉何處隔林間。 重至綠霰湖寄君璧 巗穿新徑岸成田，景物重來幾變遷。入夢初疑山瘦損，橫雲更覺影嬋娟。危欄望月曾雙倚，小驛聽潮又八年。我不能吟君可畫，孤舟漁火隔寒煙。 至亞桑斯達村謁威廉登林廟 參天松柏陰沉甚，蟲鳥無聲助寂寥。壞壁生苔緣古畫，荒祠枕石對寒潮。一家壯烈猶能說，千古英魂似未遙。依舊橫煙飛渡處，斜風細雨正瀟瀟。 八月二日爲舊曆六月十七日夜無月隨四兄三姊德昭兄散步綠霰湖畔 忽見蘆根飛數雁，停筇無語各憑欄。暮雲縈岸隨潮漲，疊嶂遙波寫影寒。趨谷如蛇羣澗寂，懸空似豆一燈殘。湖光月黑東坡句，難得今宵仔細看。 重至麗蒙湖濱波斯別墅 孤舟還向湖橋泊，渺渺危樓煙靄間。疎柳當時原手植，濃陰何意已遮山。臨流照影微蒼老，看燕銜泥自往還。遙想今宵潮漸落，淒迷新月上寒灣。 重到洛桑岸畔散步 婆愛湖光似鏡平，樓臺倒影更崢嶸。欲尋往事隨潮渺，衹有遙峯隔岸明。飛燕沙鷗爭覓食，行人列樹兩忘情。憑欄纔釋幽憂意，可奈天風起浪聲。 九月三日爲舊曆七月十六日園坐 大月離峯尺許長，天容湖色已蒼茫。四山風露無窮澹，滿院花陰一半涼。我亦其間頻對影，誰能今夕不思鄉。萬千燈火明還滅，隔岸遙知是洛桑。 重過安納西湖畔舊宅 十五年前三徑裏，天涯數雁此徜徉。每攜笑語謀歡聚，爭向中庭納晚涼。萬里來尋殘照冷，四山猶擁一樓蒼。村人看作閒滋味，感逝傷離只自看。 東歸舟次倚欄夜眺 燈火檣梢閃欲微，柁樓鍾響覺人稀。波濤靜向天涯闊，星月輕從袖畔飛。情緒向來愁近國，炎風此際尚侵衣。神州莽莽空翹首，正釀江南雨霏霏。 印度洋舟中除夕船客歡集歌舞 望中家國經年別，天末逢辰萬里船。寒浪衝風如自語，明雲橫海似無邊。已難靜夜容吾夢，況又狂歌擾客眠。驚起扣舷還獨嘯，長空月大影茫然。 高陽臺 印度洋舟中除夕船客舉行化裝跳舞會並循歐俗至午夜男女並立欄前痛飲祝福畢舉杯碎之相擁接吻而散 萬里驚濤，一行歸雁，扁舟容與其間。誰念今宵？相侵年事漫漫。新妝奇服琴聲裏，共歡歌、狂舞闌珊。擲餘杯、夜正三更，影正團圞。 霎時便覺繁華歇，漸沈沈人散，寂寂燈殘。獨倚船樓，涼風吹透衣單。波瀾深處浮雲起，向天涯、遮斷家山。更微茫、几点疎星，孤月荒寒。 由京乘飛機至奉化溪口 以下民國二十六年 天外飛翔不世情，飄然如鳥往來輕。豈無把酒乘風意，時有浮雲載我行。俯仰方疑京市渺，須臾已見越溪明。苦寒高處兼微雨，還到人間看晚晴。 從溪口過雪竇寺至飛雪寺觀瀑 古寺幽深鍾自鳴，野梅初放草還生。行來數客依亭坐，靜聽孤僧誦佛聲。長瀑因風飄作雪，遠山微雨更勝晴。叢篁橫嶺青蕪際，中有寒溪隱隱明。 七月二日江行 欲晴旋雨復陰陰，喧寂潮音總上心。舟似江風吹葉渺，愁如山影壓波深。依然社鼓神鴉地，還想金戈鐵馬吟。孤雁天涯看漸小，穿雲倘許夢相尋。 挽石遺先生 蚤歲聞公後學師，晚逢相賞未嫌遲。來書入夏方誇健，寄語要余只索詩。一代幾人言不易，萬方多難逝何悲。青山儘掩高名在，漬酒他年宿草滋。 臨江仙 七月九日閒行庭中前數年有壬曾彈琴於此感念舊事不禁愴然 一樣年時明月夜，映階松影深深。四山無語入沉吟。撥雲愁遠望，攜酒記同斟。 別後關河還破碎，悲歌也不成音。北來消息更驚心。屋梁空有夢，流水忽聞琴。 七月三十日由潯回京舟次 風雲北地空縈夢，煙雨長江又放船。野火疑螢光蘸水，驚鴉覓樹影橫天。悄聞暮角聲猶壯，待渡黃河事可憐。夜半蛟龍呼不起，頻搔短髮未能眠。 余以九月十九日至廬山翌夕爲舊曆中秋 隱隱銀河凍不流，寒雲時復繞高樓。疎林霜後明堪數，孤雁南來靜更愁。千里清光憐此夕，幾家涕淚過中秋。無言遙望神州遍，壯士吳淞報國仇。 與君璧同坐園中 煙浮微壑盡微茫，滅燭相看坐晚涼。月色疑霜山影冷，蟲聲初寂雁聲長。天心仁愛何從說，民眾瘡痍最可傷。隔澗疎鍾來遠寺，那知人世幾滄桑。 九月二十二日侵晨離山舟次賦寄君璧 蕭蕭黃葉滿窗間，忽漫相逢得少閒。絮語殘燈三夜月，荒雞微雨一舟還。亂檣停岸多於樹，遠夢隨雲半在山。我獨聽潮君聽雁，舷邊階畔各愁顏。 重陽日過雞鳴寺前數年散原石遺兩先生曾與吾輩雅集於是 忍再登臨空悵惘，縱無風雨亦荒涼。知誰健者詩人渺，正我來時夕照長。半壁國今成破碎，一茶僧與話滄桑。秦淮那是溫柔水，岸咽寒潮尚激昂。 敵機夜襲首都時九國公約會議將舉行於北京 九霄飛影鴉驚起，萬戶無燈夜不喧。俯視荒城孤月澹，輒聞繁市數家存。蒼生賤似秋殘葉，世變深如火燎原。優劣生亡天演說，除非自力向誰論。 十一月十二日薄暮到九江卽上廬山行至牯牛嶺夜已半矣 誰道前游纔兩月，已無蟬響與泉聲。西風落葉千山靜，荒徑斜陽一客行。秋瘦峯巔宜薄雪，鼠窺筇影忽驚鳴。迨過野市三更後，零亂殘燈隔霧明。 十一月二十一日離京舟次 滄海橫流夏至今，微霜殘月獨行吟。豈將禹域供孤注，不信神州竟陸沈。故國山川縈夢屢，暮雲江水與愁深。寒燈此際知眠未，耳角無端又耳碪。 除夕 悄然微影對殘燈，燈或疑余是一僧。眾籟隨人都入定，孤懷和夢冷於冰。興亡離合纔三月，家國風煙已萬層。今夕明年何處過，作狂杯酒亦何能。 夜半敵機來襲地下室作 月影穿林見葉稀，警鐘雷響震京畿。人爭侷促蝸廬伏，機作飄颻鷙鶻飛。坐久深憂羣動息，時危轉覺此身微。積骸成莽朝朝事，敢爲秋風淚灑衣。 園坐 依舊花開如隔世，滿園蟲響亦幽憂。閑看新綠爭過屋，忘卻微寒獨倚樓。京國飄零艱一夢，河山破碎仗誰收。莫愁湖畔蕭條地，試問行人可莫愁。 夜過中山公園 微風羣葉亦瀟瀟，露冷星稀世已遙。負手乘涼同望月，無心聽水忽過橋。緣溪之上燈明滅，問夜何其野寂寥。試再憑高鍾阜渺，愁看千里去來潮。 晚過公園賦寄君璧 弦聲何處忽嘈嘈，此際思君更鬱陶。林動疎枝篩月影，池喧蛙響迓吾曹。正疑竹薄花香漏，頗愛風輕螢火高。沙路陵園今憶得，殘更笑語壓松濤。 舊曆六月望夕與君璧同登香港升旗山余將與翌日晨飛回漢口 海風吹霧似吹棉，霧散風輕海自妍。孤月光寒凝樹隙，萬花香引到峯巔。共欣攜手能今夕，相問重來是幾年。延佇闌邊頻未敢，天涯隱約舊山川。 盪空層靄露清寒，俯仰俱忘客袂單。街市橫斜燈火密，波濤沉靜海天寬。無人行處留雙影，看月高時僅一丸。明日乘風歸去也，厭厭良夜恐更殘。 江行夜泊 停泊殘更夜，山環江似湖。猶驚三峽險，更覺一舟孤。峯影深而黑，月光淡欲無。淒然吟未已，何處是吾廬。 八月三日舟過白帝城 川原緜麗亦淒其，灑以清風塞百悲。煙暗藤蘿神女廟，浪含涕淚孔明碑。一江帆影飛無定，兩岸猿聲失所之。李白雲間如可見，朝暉影裏立多時。 舟過三峽夜泊舟中 氛氳巗下聚寒雲，雲與江煙杳不分。深谷微光明野火，紅坡白點著羊羣。疎星影淡趨殘夜，萬壑聲生入靜聞。神女高唐原假托，古今幾費說紛紛。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