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原以为的青春里的一场暗恋的追逐，不过是太过稚嫩的猜想。 Jan. 30 2018 + 作者：六泽汀 有奖征文“学霸在身边”入围文章 1. 那个时候，我们这座小镇还保存着最后一列绿皮火车。它运行的轨迹正好在我和江星朗上下学的必经之处。 于是那个时候，我们匆忙吃过早饭，一同下楼取各自的自行车，穿过三个街道两个红绿灯，时常恰逢铁道封路，老旧的绿皮火车像位年迈的老大爷，咔呲咔呲运行着它的零件，不慌不忙从我们面前驶过。 等待的时间大约要十分钟，这对于我们这些习惯踩点去学校的人简直是煎熬。这时候江星朗常常揪着我的书包颇为气愤地说：“你少赖两分钟床是会缺根胳膊还是少条腿？” 我通常会还嘴：“你有本事晚上补习讲快一些，这样我就可以把那两分钟睡回来！” 江星朗住在我们家对门，作为离我最近的学霸，理所当然充当起我的补习老师。 老天爷赏给我一副健全的身体，却没在智商上厚爱我，我要补习的科目可多了。然而我越是有求于江星朗，他在我们家的话语权就越重，如今已经发展到我周末能不能出去玩，放学能不能参加其他小活动都要被他管。 一直以来，江星朗对我而言就是一个灵魂毫无乐趣的家长式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了妈妈和江爸爸的对话。 我们住的是单位配置的员工家属房，优点是便宜，缺点是设施陈旧，很多地方的设计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需要了。大人间的话题总绕不开抱怨，妈妈一直想搬到一个更好的环境，而江爸爸却说，其实当初有更好的选择，但江星朗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们家住在这，非要搬来当邻居不可。 我的心脏在江爸爸平淡的话语中被悄无声息地刺破了一个小洞，填补在那个小洞里的是“江星朗”三个字。 后来我在网上学到一句话——所有处心积虑的恰巧刚好，都是深埋心底的喜欢。 我平平无奇的人生，原来也是有人能看到闪光之处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他开始注意到我？ 他喜欢我什么呢？我什么都学不好，而他那么优秀。 这些问题我通通找不到答案。 我趴在书桌上偷看他讲解习题的侧脸时，找不到答案。 我骑着自行车故意走在他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时，找不到答案。 我停下来等火车经过，有一搭没一搭跟他斗嘴时，找不到答案。 但是呐，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副修长的身材，穿简单的白色衬衫最好看，细长有型的眼睛不大不小刚刚好，两鬓的碎发在清晨的阳光下是温柔的浅棕色——江星朗从一个毫无乐趣的学霸变成了一个有点点帅气的学霸。 我也才发现，那个穿着绿衣服，在轨道上缓慢奔跑的老大爷变的有点可爱。 真慢。真好。 2. 我大概确实有些迟钝。直到同一栋楼的其他小伙伴向我求证江爸爸是不是在追求我妈妈，我才意识到我们两家的关系有点太亲昵了。 我爸爸是名水手，在我小时候一次出海任务中丢了命，江星朗的妈妈也走的早。我们家是两个女性，江家是两个男性，加上住得近，自然而然生活上许多事承蒙江爸爸照顾，我从没多想。 江爸爸待人宽厚，如果真的顺势成了我继父，其实也没什么。但那意味着我和江星朗就真的成兄妹了，这万万不行。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越发在意江爸爸来我们家献殷勤。每次看到妈妈打开家门跟他唠家常，我心里急得慌，眼睛盯着大门方向都快瞪成斜视眼了，偏偏还要被江星朗敲脑袋教育：“我爸身上没有考题答案，你瞪他也考不到满分，给我专心点。” 我看着江星朗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一生气肚子就容易饿，我把爪子伸向江星朗带来的蓝莓蛋糕，正要把我最爱的蓝莓塞进嘴里，又被他一个打手。 “你连吃都不让我吃了？” “不努力的人是没那么多权利的。” 他仍然一副道貌岸然，只是忽然眼神和语气里都稍稍温和了：“好吃的东西要留到最后，这叫先苦后甜，”又指了指我的课本，“这个也一样。” 真是的，逮到机会就教育我，什么先把英语单词都背了，往后各种四六级考试都轻松，什么先把公式原理记牢，往后遇到什么新题型都有头绪…… 可这些东西我现在压根听不进去，我只恶狠狠威胁江星朗：“叫你爸爸以后离我妈远点。” “哦？你不喜欢我爸？可是你现在手里的蛋糕是我爸买的，你还要吃吗？” “……” 3. 现在回想起来，江星朗那时候唠叨的很多事情都成为了我人生中举足轻重的踏板，但在那时，我是看不到那些的，也从没真的把他的话听进脑子。我只是习惯着且贪恋着有他陪伴的日子。 可随着江星朗高考将近，我贪恋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我开始惴惴不安，都说大学生活精彩，江星朗离开了这个小镇，去到全新的环境，可能，大概，应该，就不记得我了吧。 直到他如愿拿到符合他学霸头衔的985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天我随他放学回家，在那个熟悉的路口，绿皮火车驶过，巨大的鸣笛声盖过我如蚊蝇扑翅的细小声音：“江星朗，你可不能忘记我！”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他只是望着火车远去的方向微微出神，而我听到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自行车能够到达的地方太有限了，从家到学校的距离，或者再多几个街区吧。可是火车不一样，虽然看起来走的很吃力，但它能到达的地方是自行车无法较量的。”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我在当时看到他深邃的蕴藏着广阔天地的眼眸，却读懂了。 于他而言，我是那辆风景有限的自行车，在熟悉的几个街道里奔驰就很满足。 而他，已经搭上了他的火车，前往全新的远方。 火车只可与火车并驾齐驱，自行车无论如何也无法同日而语。 4. 我赌气一般从不和他主动联系，却还是辗转从别人嘴里得知他在大学如何如鱼得水，每次听到他身边出现新的女生，我除了多做几道题也再无他法。 就是那段时间，我的成绩有了算的上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的班主任头一次和颜悦色地鼓励我是有能力考上985的。 原来如此。原来从自行车升级成火车是这种感觉。 我渐渐地也会像江星朗一样，露出那样憧憬的眼神，脑海里构建着自己的秘密花园——我有一份很好的学历，然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领着一份丰厚的薪酬，最重要的是，我们家有权利选择不依靠任何人而过上舒心的生活。 是呀，不努力的人是没那么多权利的，选择权永远留在习惯先苦后甜的人手里。江星朗早就提醒过我。 我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踏上了去往大学的旅程。我在车上朝妈妈挥手，嘴里喊着：“你有我，你可以不依靠任何人了。”而我咽下肚子的话是——“你不要再接受江爸爸的好意了，我真的不想和江星朗做兄妹”。 我忙着适应新环境，一口气加入了好几个社团，通通是我从前没接触过的玩意，把自己折腾到沾到床就能睡着。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某一天我被同社团的一个男生约出来告白，听他说着喜欢我的那瞬间，我的视线中自动闪现出了江星朗的脸。我这才想起，原来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联系过他了。 我灌了瓶酒，终于忍不住拨通了他的号码，哭丧着：“江星朗，你要是真的把我忘了，我就跟别人跑了！” 那头沉默了好一阵，我几乎快要因为羞涩而挂掉电话时，江星朗终于开口了：“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没过几天，我收到了一封手写信，字迹是我那个已经印象模糊的爸爸的—— 遇到风浪时，我祈祷有个好天气； 遇到故障时，我祈祷能够修好船；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很糟糕， 但别忘了，我也一直拥有着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无边的蓝海。 没有哪条路不辛苦，希望我的女儿能够收获比这更多更美的景色。 这是你应有的天赋和权利。 5. 这就是江星朗想要把我从小小的自行车改造成可以翻山越岭的火车的原因。 可是，他为什么会有我爸爸的信呢？ 我把这封信交给妈妈时，她终于给了我一切答案的谜底。 爸爸出海时并没有遇难，而是安全退役回来后，在浅海岸救下了差点溺水身亡的江星朗，他把救身衣给了当时还小的江星朗，自己却被海草缠住再也没浮起来。 可以说，江星朗的命是爸爸用命换来的。 而江家这些年来也知恩图报。 妈妈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如果重来一次，你爸爸一定还是会选择救人，不要觉得别人欠了我们什么。从前我怕你对江家有怨意才没告诉你，但小朗既然把这封信给你，说明他认为你已经长大了。” 我百感交集。 一瞬间，我似乎失去了什么，又似乎得到了什么。 我原以为的青春里的一场暗恋的追逐，不过是太过稚嫩的猜想。 而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拥有爸爸所说的“我应有的天赋与权力”呢？ 而江星朗，如此认真刻苦地完成一个逝者的夙愿，实在是一个很温暖很美好的学霸。 有些人，他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但他自始至终与你无关。 我终究没有握住那颗星。 但我驾驶着我的绿皮火车，艰难地奔跑过无数山川草原，早已收获了沿路的一整片星河。 - end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