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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过年,用温柔与有趣守卫岁月

 clairewang37 2018-02-15

▲ 清,郎世宁、沈源、周鲲、丁观鹏等 《乾隆帝岁朝行乐图》局部


当生活有了这种有趣而温柔的底色,生命无论走到哪个阶段都不会慌张。


古人过年用温柔与有趣守卫岁月 来自好好虚度时光 18:02 ▲主播/思婕  配乐/陈奕迅-在这个世界相遇



文|榕榕


每年立春,北方的朋友都会寄来几箱萝卜。初收到时我问缘故,他告诉我这叫“咬春”。

 

我几乎在一瞬间爱上“咬春”这个词。翻查典故,才发现“咬春”习俗自古有之。

 

古人说立春“咬得草根断,则百事可做”。


老北京这一日的胡同里,从大清早就回荡着清亮悠远的吆喝:萝卜赛梨儿~~~~脆生生地硬是将春天赶了来。

 

今年的萝卜到得格外早,清白相间的胖身体上还氤氲着水汽,鲜绿的缨尖儿尚沾着泥土,隆重地告示着这个春天已经赶在春节前来了。

 

这些年,我格外珍惜这个与古人心心相印的小仪式,觉得它颇有“与天地精神之往来”的意味。



 

古时没有温室、没有空调,什么时节吃什么是顶重要的事,这是人们在身体力行地表达对天地万物的感知与敬意。

 

千年老饕袁枚在他的《随园食单》开篇须知里强调,世间万物的生长遵从四时之序。


如果它们已经长到可以食用的时节却没被吃掉,精华就会耗尽,就像演出完的演员提起戏装退出舞台一样。

 

对于古人来说,春天就意味着柳絮儿、榆钱儿、香椿头儿、马兰头儿这些个脆嫩嫩、绿油油的鲜物们的粉墨登场。

 

而把它们卷在一起吃下肚的用心,不似诗歌般雅致,也没有戏曲式的夸张,只是老百姓们对春天最朴素的欢迎仪式。


很多名家写过关于“咬春”的诗,在我心里都不敌清朝一首无名氏写的《咬春诗》:


暖律潜催腊底春,登筵生菜记芳辰,

灵根属土含冰脆,细缕堆盘切玉匀。

佐酒暗香生匕梜,加餐清响动牙唇,

帝城节物乡园味,取次关心白发新。


 通篇读来会发现,古人的一盏盏春盘里是带着声音的,有刚刚破土而出的清响,有蛰居在洞中的小虫的第一次振翅,还有鱼儿破出水面浮冰而游的声音。

 

那些是专属于春天的声响,能引着我们冲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奔向旷远的田间地头,一脚踏进尚还湿冷的泥里,让土砾挤进指缝儿、任草茎刮破手掌,深深拥抱这天地馈赠的满满春意。



 

古人在春节里喝的酒也与“声音”有关。

 

除了最有名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的屠苏酒,东汉崔寔在《四民月令》提到:“梅花酒,元日服之却老。” 


意思是在大年初一这一天饮梅花酿的酒,可以常保青春不老。

 

有趣的是,绍兴年间有卖梅花酒之肆,会请鼓乐吹奏一曲《梅花引》吸引酒客。

 

深深小巷中,丝竹之声伴着幽幽花香与绵绵酒香,合奏出春天里特有的灵动与生机,想必那曲子定是悠然成韵,能引人于十里之外。


这可比现在超市里循环播放的“春节金曲大串烧”要风雅许多。

 

古人们过年将就用好声音供奉耳朵,自然还要有好颜色供奉眼睛。


 

《东京梦华录》里描述北宋开封的年节市场:

“近岁节,市井皆印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

 

那家家户户换的对联、桃符和年画里,满满皆是春色。


红色似取自雪圃中新乍的菜头,绿色是春水初泛的一抹横波,黄色是窗外柳色早黄浅,白色是晓风吹雪落疏梅。


▲吴昌硕,《清供图》


 

古人很喜欢用这些美好的颜色在年画上绘一些女性形象,目前能找到的最早的一幅木版年画,就是南宋时期刻印的《隋朝窈窕呈倾国之芳容》,画的是王昭君、赵飞燕、班姬、绿珠,也称《四美图》。


美人年画到了清代中期更为盛行。而在福建一带信奉妈祖的地区,有些老庙还绘有女门神。

 

“女门神”们虽然没有男性门神的器宇轩昂,看起来更像是普通人家的母亲。


在新年里把自己和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很温柔的样子,却满是安定踏实的力量,这种力量让她们不需要怒目圆睁和三头六臂,却比男性门神更像门神。

 

她们往往垂着和顺的低髻,鬓戴莲花,或斜插着缀有莲子的发钗,穿绣有缠枝莲或水仙的裙子。


怀里和脚边的童子或手执石榴灵芝,或轻托牡丹荷花,眼角眉梢洋溢着知足与安乐。

 

人们与这些喜气祥和之色相互观照,更像是与自己那颗温柔待己的心相对,如此不论过去一年过得好坏,心里又会充满力量,相信并期待着来年的福气。

 

这种在新年之际为自己重新充满电的习惯,更像是一种记忆,隐匿于中国人的血液里。

 

所以我相信现代人尚可以从渐已迟钝、麻木的生理反应中,捕捉到更多古人敏感而细腻的基因,在时光冉冉中见古人、见天地、见自己。



 

就像前几日下大雪,朋友圈里看似在抱怨但更像是在炫耀。


虽然多了出行的苦恼,可还是有人会在雪夜中,寻找偎着红泥小火炉的好去处。

 

要知道,古人到了下雪时是真有类似的庆贺方式的。

 

张岱在《陶庵梦忆》里有一篇湖心亭看雪,说的便是新年之际恰逢大雪,晚上八九点的西湖上,张岱穿着裘毛大氅,围着炉火,乘舟往湖心亭看雪。


到了亭上,发现已有二人相对而坐,虽不相识,三人却都惊喜得不得了,于是开怀共饮,传为佳话。

 

崇祯五年的这股炉火的暖意,与酣畅的酒气,即使隔了数百年,还是会携伴着那夜西湖的风雪扑面而来,让现在的我们陶醉与懂得。

 

我一逢下雪就想闻花,觉得雪花无香实属遗憾。古人更加直白可爱,直接要在雪天吃花。


《花史》曾记载一铁脚道人,一到下雪就赤脚暴走,走到兴头上就大声背诵南华秋水篇,嚼梅满口,和雪咽之,颇有用生命吐纳宇宙天地之真气的精神头。


▲唐,王维,《江干雪霁图卷》


而更多古代的寻常老百姓们,会选择岁朝清供。


在春节之际,在家中摆上鲜艳的腊梅、水仙,佛手、柿子、如意,用汪曾祺老先生的话说,隆冬风厉,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岁朝乐事。

 

传说乾隆年间有个进士,幼孤且贫,后来做了大官。


有一年除夕夜他与妻叙话,念及旧日寒微:“从前的时候买点酒喝就当过年了,现在想想却颇有食贫居贱的快乐。”

 

随后他便描就一幅《岁朝图》,画中却供的是萝卜白菜,这一幅清供图,与敬佛、祭祖只怕无关,更像是在供养那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自己。

 

岁朝清供归根结底重在一个“清”字,古人在春节里并非一味追求喧嚣喜庆,更有一些清淡的趣味。

 

这点清淡让他们在一片狂欢中仍然能够保持与那个真实的自己素面相对,不会因为节日的开始而放纵,也不会因为它的结束而空虚,私以为这是他们没有节后抑郁症的原因。

 

这种厚积薄发、从容有余的智慧,与过不过年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平日里就用这些生活的美好细节滋养自己,写诗、画画给自己,与自己对话,给自己一个空间安静下来,与天地往来,聆听自己的心跳与呼吸,把这些化为谋生状态的能量来源。

 

当生活有了这种有趣而温柔的底色,生命无论走到哪个阶段都不会慌张。


▲齐白石,《岁朝图》


 

今年过年我也学古人,在家中清供了一株水仙。


简单的桌头,杂乱的灶边,都衬得起水仙,它能完美地融入人间烟火,却又那样绝世独立,是在喧闹中能够自持与清醒的花,本身就是一种出世与入世的平衡。

 

年前工作上的事儿格外多,修为不够,难免心烦。最近一次先生晚归我便有点不高兴,正要发作,却听见他在客厅里小声说,我们家的水仙真香啊。


很神奇地,我就没了脾气。

 

然后我想,温柔与有趣或许就是对岁月的一种守卫。

 

孔小瑜,《岁朝清供》


榕榕:本期作者:   榕榕,好好虚度时光签约作者。坚信美是抵御无聊生活最好的药。个人公共号:徽履(ID:huilv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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