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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拥有一眼就能看到终局的能力，在第一次接到你的电话的时候，我就会向你求婚，以爱情的名义。 1 新装修好的房子，有股让人头疼的味道。 林隐一扔画笔，骑着他破破烂烂的小摩托车去找自己的编辑大刘喝酒。 “新长篇你打算画围棋题材？你懂围棋吗？”大刘呷了一口冰啤酒，掏出手机。 “小学时学过一个暑假，但只学会了连五子。”林隐挠挠头，忽然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靠谱。 “搞定了，”大刘低头看着手机，“棋院最近有个五段棋手被禁赛了，正好有时间，你去找她取材吧。是个大美女，你可能在电视上见过，她现在在体育频道做围棋解说，应该挺好相处的，至少比那帮闷葫芦强。” 回了家，林隐按照大刘给他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喂，哪位？”声音十分悦耳。 “你好，请问是李待宵五段吗？我是……”林隐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表明了意图。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请问，您是打算按小时付费还是按天付费？” “哈？”林隐惊了，他之前也找专业人士取过材，至多就是买点小礼物、请吃一顿饭，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一张口就谈价的。 “不好意思，我马上要录节目了，方便留一下您的邮箱地址吗？我稍后把价目表发给您。”听久了，会发现这个女人播音员一般好听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年轻女孩少见的冷静，或者说是冷酷。 两小时后，林隐收到了邮件，看着上面的数字，他倒吸一口凉气。去年他还在五环外的通州和人合租，今年刚靠一个漫画大奖咸鱼翻身，又马上背上了房贷。为了省几个月房租，房子刚装修好他就住了进来，天天被甲醛熏得头昏脑涨，害怕坐吃山空，他上部作品刚完结就马上要开新长篇，脑子被榨干，没有一点灵感，想找人聊聊，却被索要天价取材费……瞬间所有怨念涌上来，林隐炸了。 他上网去搜李待宵，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别说，她还真挺有名的，有贴吧、应援团，几乎就是个小明星。但林隐最关注的还是她的黑料，哈，找到了—— 去年的全国围棋甲级联赛上，李待宵五段因涉嫌用手机软件作弊，被禁赛三年。 这在漫画圈就相当于抄袭了吧？是黑得不能再黑的黑历史了。 林隐还炸着，理智与情感都被他扔到了五环外。他要画个关于李待宵这段黑历史的条漫，发到网上，泄一下自己的怒火。 画完时天已经亮了，晨曦唤回了林隐的脑子——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嫌要价太高，不合作便是，不该把这无名火撒在人家身上。 想通了，林隐就关了电脑去睡觉，躺了没两分钟又爬起来。他回想这一晚上的创作过程，发现极顺，李待宵这个有些反面色彩的人物激发了他久违的灵感，他决定新作品就以李待宵五段为原型，画一个与众不同的暗黑围棋题材漫画。 在床上硬躺到九点，他给李待宵打了电话，答应了她的全部要求。 2 当天下午，李待宵准时来到出版社，与林隐在会客室见面。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与其说美，倒不如说是俊。她身材高挑，剑眉星目，稍稍上了些淡妆，便有名模气场。想来要是换个男装，也会是翩翩贵公子一枚，能骗倒不少小女生。 林隐看着她，已经照她的模子打好了漫画主角形象的腹稿。 “李待宵五段，我是林隐。”林隐伸出手。 “林老师，叫我小李就好。”李待宵礼貌地点头，与林隐握手。 她的手比一般女生要大，手指极长，但并不是那种柔弱无骨的纤细，而是笔直有力。林隐暗暗记在心里，脑中已有这只手执棋特写的画面。 两人谈了一个下午，对林隐提出的问题，李待宵知无不言，思维缜密，语言明晰练达，态度耐心。林隐收获了满满的干货，创作欲爆棚。 晚饭时间，大刘敲门进来，说要代表出版社请李待宵五段吃顿便饭。 “我已经收了林老师的取材费，不应该再让你们有额外开销。”李待宵起身道别。 可以说，这次初见令林隐对李待宵完全改观，别的不提，单就她严守契约精神这一点，就十分难得。林隐觉得这钱没白花。 “啧，这小丫头，太精了。”李待宵一走，大刘就开始八卦，“电视台的钱再加上你的钱，她这禁赛期间反倒比职业棋手赚得还多，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呀。” 回家后，林隐迫不及待拿起画笔，创作了他新长篇的第一话——一个以围棋为生财之道的主角就此诞生。 两周后，林隐的新作品开始在期刊上正式连载。他多年来用心的创作为他积累了夯实的读者群，大家极为捧场，当期杂志一上市便被抢购一空，反响强烈。 有熟悉围棋界的读者一眼就看出了漫画主角是以李待宵五段为原型，个别人戏不分的，还跑去李待宵的主页，骂她是“拜金女”，并把她之前作弊被禁赛的丑闻又翻了出来。 漫画和围棋都不算主流文化，圈子不大，但越是小圈子就越容易走极端，眼看李待宵的应援团就要和林隐的读者群展开一场骂战。 “你也是，非把主角跟人家画得那么像，不出事才怪！”大刘一边欣喜漫画的话题度如此之高，一边又为前途担忧，怕他负责的这部新长篇因牵扯过多负面新闻被腰斩。 林隐知道错在自己，画的时候他明明想着要做些改动的，可手不听话，一个走神，李待宵的形象便跃然纸上，那么契合，让他觉得添一笔或减一笔都无法撑起这部漫画。 “喏，”大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我和律师商量了，他建议趁事情还没闹大，你先和人家私下谈谈。只要人家不打算起诉你侵犯名誉权什么的，就都还好说。社里的领导很看重你这部新作品，专门给你拨了笔钱，让你拿去息事宁人。” 第二天，林隐约李待宵在咖啡馆见面。 “今天不需要去电视台录节目吗？”看李待宵不施粉黛，一身随意的运动服，林隐借此与她寒暄。 “网上的事闹得太大，电视台怕影响不好，和我解约了。”李待宵的语气很轻松，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实在不好意思，我……”林隐向来不善言辞，憋红了脸，直接把银行卡推给了李待宵。 李待宵又把银行卡推回去，摇了摇头：“我从一开始接到您的电话，就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所以我向您索要的费用里本身已经包含了对我丢失工作的补偿。至于名誉，我毫不在意，您也无须介怀。” 信息量太大，林隐舔了舔嘴唇，仍然无法消化，半张着嘴，欲言又止。 “所谓棋手，不就是这样吗？在别人只考虑下一步的时候，我们要看到十步之后、二十步之后……”李待宵站起来，望向窗外，“直至，一眼就能看到终局。” 3 网上的骂战愈演愈烈，李待宵五段成了全国最有名的棋手，尽管是“恶名昭著”。 很多业余棋赛的主办方看中了她的名气，诚邀她参加，并许诺给她不菲的出场费和高额奖金。 眼下，国内围棋界职业比赛式微，各类业余棋赛却开展得如火如荼，有不少职业棋手主动降级参加业余赛。 林隐从李待宵口中了解了这个怪象，提出想让她陪他去业余棋手云集的民间棋院采风。 当晚他们入住棋院附近的酒店，因为正赶上旅游旺季，酒店只剩一间套房。李待宵考虑到林隐晚上要赶稿，把有书桌的卧室让给了他，自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九点，林隐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看到李待宵正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嘴角微微上扬。 “有好消息？”林隐问。 “嗯，韩永军九段因妻子重病需要治疗费，放弃职业身份降级去参加业余赛了。”李待宵谈起自己的事可以那么轻松，却对同行很关注，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不是也有很多业余赛邀请你吗？” “我全都拒绝了，这是不需要考虑的事。” 林隐停下了正在擦拭湿发的手，靠在门框上，认真地问李待宵：“能告诉我你真正的目标是什么吗？你想成为谁？”通过几次接触与观察，林隐已经能确定，李待宵想要的绝非是金钱。 “我要做棋王，但我没有天分，也不想努力，只有足够的耐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坚持到最后，等着所有比我强的人自己坠落。”李待宵松手，那个显示着她同行“坠落”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林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漫画里的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但这样中二又腹黑的话被李待宵说出，是那么让人臣服，令他恨不得当即顶礼膜拜，尊她为王。 创作之血在沸腾，林隐回到卧室便一头扎到了书桌上。 深夜四点，林隐才有一点困意，起身去洗手间，发现李待宵已经醒了，正端坐在茶几前，用iPad摆棋谱。 “不是说不想努力吗？”林隐表示费解。 黑暗里忽然冒出声音，一般人都会先吓一跳，但李待宵毫不动容，好像她随时随地都能觉知一切，又随时随地能屏蔽一切。她静静地在iPad屏幕上落下一子，转头对林隐说：“为举起手跳高一些就能碰到的目标做准备叫努力，而我的目标还在天上。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我心甘情愿向魔鬼缴纳的妄想税。” 4 我的画笔，画不出她的万分之一。 林隐对自己说，想更深入地了解李待宵，光从她自身了解还不够，他还想知道在别人眼中的李待宵五段是什么样的。 “她是个不自知的天才，不自知的努力家，但对自己的倔强却有充分把握。”李待宵的启蒙老师秦老如此评价自己当年的门生。 从秦老处，林隐还得知了李待宵被禁赛的隐情。 起因是她拒不接受协会的安排，始终不肯参加女子围棋甲级联赛。和体能竞技不同，围棋比赛是不分男女的，但多年来，因为各种原因，女棋手很少能在全国比赛中取到良好成绩。所以，国家为鼓励更多女性参与围棋事业，特别开设了女子围甲。从十四岁成为职业棋手，李待宵一直是中国围棋界的颜值担当，在圈里圈外都颇受欢迎，协会想要通过她来提升一下女子围甲常年低迷的人气。但李待宵就是不肯去，几次被强制报名，她也都缺席了，以致协会对她有颇多不满。去年的全国围甲，李待宵在午休封盘时接了一个家里的急电，此举确实违规，但按规定至多就是判负，协会却给了她禁赛三年的严惩。 与秦老告别后，还在路上林隐就拨通了李待宵的电话，问她为何执意不肯参加女子围甲。 “因为我只想当棋王，不想当女棋王。”李待宵在电话那头说，“我喜欢我的女性身份，也不介意在其他任何领域被贴上女性标签，唯独围棋，不可以。” 当天，林隐把李待宵被禁赛的真正原因画成了条漫，发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迫于舆论的压力，围棋协会不得不重启调查小组。 一个月后，调查小组正式宣布撤回之前的错误裁决，李待宵五段的参赛资格被全面解禁。 5 李待宵复出后的半年里，一连拿下两个国际赛事的亚军，因此直升九段。 林隐在当期连载的彩蛋里画了整幅彩页，既是祝贺李待宵，也算是官方承认了她就是漫画主角的原型。 就在大家都在调侃漫画家林隐和李待宵九段的“奸情”时，有位网友却晒出了他和李待宵相亲的照片。 该网友说，他和李待宵结识于一家知名相亲网站。李待宵在了解了他的基本情况后，主动提出与他见面。两人先后约会了四次，互有好感，已见过双方家长。 消息爆出的时候，李待宵正在日本参赛。赛后，当地记者采访她时提到了这件事。 镜头前，李待宵耐心听着身边的翻译对记者提问的转述，听完，她点了点头，确认网友所说皆是实情：“我之前把他当成适合的结婚对象，但他的此番言行证明我的判断有误，我不喜欢爱出风头的男人，今后也不会再与他继续交往。” 记者又追问她对适合的结婚对象的具体要求是什么。 李待宵不假思索：“性格温柔体贴但不黏人，擅长家务，能做一手好菜，孝顺父母，这是我的基本要求。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他能在婚后辞掉自己的工作，专心经营家庭，全力支持我的事业。” 翻译愣了一下，见李待宵的表情一本正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这才开始向台下转述。 听完，记者们也静了一秒，之前提问的那位NHK记者率先为李待宵鼓起了掌，大家也纷纷响应。也是，这么有爆点的言论，哪家媒体听了会不开心呢？ 国内的媒体自然也不会放过炒作机会，自“拜金女”“围棋恶女”之后，李待宵又得到了新的封号——宇宙第一直女。 与此同时，林隐正陷入创作瓶颈，连载一拖再拖。大刘已经急得搬到了他家，支一张行军床在书房，专职催稿。 “不行，这房子甲醛味太重，熏得我头晕眼花，我要出去走走。” 林隐正要开溜，大刘一个箭步锁上房门，拔掉钥匙：“得了吧你！这房子都装修完一年多了！” “那就是你脚臭，熏得我头晕眼花，我要……” 没等他说完，大刘直接把刚抠过脚的手指插进了他的鼻孔。林隐几近昏厥，全身麻痹，再次被大刘强按到书桌旁。 “我确实没人家李待宵九段香，我看你丫是真病了，还病得不轻。”大刘装模作样地号了号林隐的脉，“这叫相思成疾！” “我就算是想念小李也是正经的想念，她能为我提供专业知识、为我纠错、给我灵感，这些你做得到吗？我和小李是高尚的、纯粹的、有道德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有益于漫画和围棋事业的合作关系……” “编！可劲儿编！明天就让你啪啪打脸！” 第二天一早，大刘拽着林隐去机场给李待宵接机，一进航站楼，两人就被那阵仗吓到，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来了。 “‘李宇直’，我要给你生猴子！” 一见李待宵拖着行李箱走出来，打头阵的一批男粉丝先喊出了口号。 李待宵冷着脸，视若无睹地从宅男们身边走过。 “李待宵九段！李九段！” 正经的应援团口号这才响起。 李待宵停了下来，笑着对一个高举棋盘图案牌子的妹子说：“真好听，再喊一遍。” 妹子激动得当场就晕了过去，瞬时“李待宵九段”的喊声震彻了整个大厅。 “走吧，没咱们什么事了。”林隐站在人群外，有些失落地对大刘说。 这时，李待宵忽然看到了林隐，叫了声“林老师”，穿过人群朝他走来。 就这么一个对视，林隐听到了“啪啪”的打脸声。 6 “我有急事要马上回社里一趟！”大刘朝林隐使了个眼色，识趣地开溜。 林隐打了辆出租车送李待宵回家。 汽车启动，仍有粉丝高喊着“李待宵九段”追在车后。李待宵转身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注意安全，不要再追了。 “真这么好听？李待宵九段！”林隐逗她。 “那是，以后不准喊我小李了，要喊我‘李待宵九段’，我很虚荣的。”两人相处久了，也熟了，说话不再像以前那么客气。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林隐这才记起，李待宵其实还不到二十一岁。 “我高中化学会考没过，只有初中学历。除了围棋，我什么都不会，当然幼稚了。”说完，她挪了挪屁股，侧身枕在林隐腿上，闭眼补觉。 林隐是个画漫画的，最会铺垫感情线，知道故事里的人物要怎样相识、相知、相恋、相守才合理。现在，他脱下外套给李待宵盖在身上，低头看着她的侧脸，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家伙不合理——他刚刚才发现自己爱上她，此刻就迫不及待想与她相守终生。 “和我结婚吧，李待宵九段。”他伸手帮她拢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说。 “你当真的？”李待宵刚要睡着，声音哑哑的。 “当真的。” “我的那些要求也都是当真的，你考虑好了吗？”李待宵翻了个身，仰躺在林隐腿上，望着他。 “我脾气挺好的，这你知道，你忙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打扰过你吧？我虽然没有放弃漫画的打算，但我正计划雇个助理，再请个阿姨。以咱们俩的收入，应该负担得起。我父母都有退休金，不用我费心，你爸妈那边，我能接受和他们一起住，但你要是不喜欢，等两位老人退了休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咱们可以给他们找个好的养老院，每个周末过去看他们……” “我结婚只是想尽早解决来自父母和社会舆论的压力，让我能专心下棋。”李待宵坐了起来，打断林隐的话，“我不爱你，围棋就是我的一切，我不会为你生儿育女，今后也不会爱你。这些你真的都考虑好了吗？” 出租车驶入隧道，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李待宵的眼神如寒星般冷彻。 “我已经想好了，这些不过是我心甘情愿向爱情缴纳的妄想税。” 7 李待宵马上还要出国比赛，匆匆忙忙和林隐领了结婚证，两人都没有办婚礼的打算。 “这就难办了，影视公司那边还希望借你们的婚礼做宣传呢。”大刘很头疼。 林隐之前的获奖作品签了影视版权，制作方砸下重金打造，宣传部门定是不肯放过任何借力东风的。 “我回家和她商量一下吧。”林隐说。 到了家，阿姨正在帮李待宵收拾行李，李待宵则在客厅看电视里重播的围棋比赛。林隐坐到李待宵身旁帮她剥橙子吃，等到插播广告才和她提了婚礼的事。 “你给我五分钟。”李待宵进了储物间，过了一会儿，翻出个折叠的塑料棋盘，“这是我开蒙时我妈给我买的，就拿它代替我吧。我觉得，应该比我自己出场还要有话题性。” 林隐脑中浮现出古装剧里，为重病的新郎冲喜的新娘和一只公鸡拜天地的画面。嗯，确实，宣传效果一定很好。 一周后，林隐在全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与李待宵九段的开蒙棋盘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场面那叫一个好看，每位亲朋好友脸上都挂着哭笑不得的表情。 影视公司的宣传部门开心极了，婚礼一结束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记者们自然不会放过林隐，用一堆事关男性尊严的问题直戳他的心窝。 林隐统一作答：“我是要成为未来棋王的男人，怎么能没这点觉悟？” 这个《海贼王》的老梗屡试不爽。 晚上，林隐意外地接到了李待宵的电话，本来他们约好的，为了能让李待宵专心比赛，就算世界末日也互不联系。 “婚礼开心吗？”李待宵问。 “老好玩了，你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素材库。”林隐一听到李待宵的声音，就真心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那，祝你新婚快乐。”李待宵的声音里也带了笑意。 “你快乐吗？和我结婚。”林隐问。 “挺快乐的，我没选错，你是个适合我的结婚对象。本来今天比赛挺累的，和你聊了几句，一下就放松了。”说着，电话里传出李待宵打哈欠的声音。 “能为未来棋王缓解压力，这婚没白结。”林隐受李待宵的传染，也有点困了。 “咱们俩视频吧，我还要为白天的比赛复盘，现在不能睡，看着你我能精神点。”李待宵提议。 “正好，我也要赶稿。” 一整晚，两人就开着视频，林隐在这边画画，李待宵在那边下棋，偶尔抬头看看屏幕上对方的脸，一句话不说。 深夜十二点，李待宵准备上床睡觉，她把iPad放在床头，林隐怕屏幕太亮会影响她的睡眠，正要抬手关掉视频，李待宵闭着眼软绵绵地说了一句：“别关。” 他笑了，看着平躺在床上的李待宵渐渐进入梦乡，听她发出轻微的鼾声。他轻声说了句“晚安，好梦”，然后继续埋头创作。 8 一年一度的全国围棋棋王争霸赛又要开始了，这是李待宵首次受邀参赛。她轻松地从前两轮比赛中突围，闯入了八强。 八强将于两个月后在本届比赛的主办城市争夺“全国棋王”的称号，李待宵的呼声极高。 但就在离八强赛还剩一个月的时候，李待宵发现自己怀孕了。 看着茶几上的验孕棒，林隐没丝毫犹豫：“我马上陪你去医院，现在动手术，在比赛前还有足够的时间休养。” 深夜，林隐等在医院的走廊上，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每一秒他都会加强一分对自己的恨意。等到李待宵被护士搀扶着从手术室走出来，他已经没脸再抬头看她的眼。 反倒是李待宵挣开护士，向着他走去，用冰凉的手摸着他的脸颊，把他像孩子一样拥进怀里：“谢谢你，没说任何动摇我的话。” 手术后，李待宵一天也没休息，继续为八强赛做准备。林隐和阿姨学着煲各种大补汤，把李待宵喂胖了十斤。 围棋不仅仅是脑力的角力，通常高手间的对局要下上整整一天，是对耐力和体力的极大考验。 最后一个比赛日，坐在上届全国棋王陈冬九段对面的李待宵已经又恢复了清瘦，脸颊微微下凹，眼神却越发清澈锐利。 李待宵九段执黑子，先手。 落子，全国棋王之战打响。 林隐没去现场观战，单是坐在酒店的电视机前，他就已经紧张得几乎窒息。李待宵每落一子，他都会随着紧紧攥拳，掌心被指甲掐出了红印子，他仿佛一点痛感都没有。 至午休封盘，李待宵一直处于劣势。等待下午开盘的那段时间，林隐草草下楼吃了个午饭，回到房间便一直在电视屏幕前来回踱步。为了平复情绪，他从行李箱里取出李待宵的礼服，这是出发前他陪她一起选的，如果李待宵赢下这局，她就会穿上这件礼服去参加明天的庆功宴。 林隐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让他们送熨衣板和熨斗上来。 午休结束，电视画面重新切回比赛。林隐一边听着解说，一边低头小心翼翼地为李待宵熨烫着那件礼服。每熨平一个褶皱，他就在心中为自己的妻子、赛场上的李待宵九段虔诚地祈祷一次。 下午三点十七分，李待宵抓住陈冬九段的一个失误，趁势反击，扭转了局势。 四点四十三分，陈冬九段思索片刻，投子认输。 “新一届的全国棋王诞生了！这是历史性的突破！是……”就在解说嘉宾激动不已的时候，摄影师把镜头移向了仍坐在棋盘前的李待宵，这个从五岁学棋以来，无论输赢皆一副冰山面孔的“围棋恶女”，此刻正掩面而泣。 林隐冲出酒店，拦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赛场。在表明身份后，工作人员把他引进了休息室。 李待宵坐在角落里，仍红着眼，正静静地喝着一杯清水。见林隐进来，她放下水杯，羞涩地笑了。 “越大越娇气了呢，都学会哭鼻子了。”林隐开玩笑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李待宵忽然咬住了林隐的手指，还很用力。 “疼。”林隐说。 李待宵松口：“我知道你疼。赢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我开心，所以我也开心地哭了。” 从前，围棋是她一个人的事，现在，她心里多了一个人。 9 此后两年，李待宵继续马不停蹄地参加国内外各种赛事，在最新公布的世界围棋棋手排行榜上，她凭借积分，蹿升至世界第二。 世界围棋棋王战是目前国际上奖金最高的围棋赛事，亦是聚集顶尖棋手的修罗场。李待宵在上一届世界棋王战中止步四强，这次终于杀入决赛，要与世界排名第一、连续三届卫冕世界棋王的韩国选手郑昌灿九段一决高下。 因为正赶上截稿日，这次林隐没有陪李待宵一起去韩国参赛，他那部连载了四年的围棋漫画将在下个月迎来最终话。 决赛日，郑昌灿九段执白一目半战胜李待宵九段，第四次卫冕世界棋王。 李待宵在比赛结束的当天便乘飞机回了国，因为不想打扰林隐创作，就没提前通知他。 清晨五点，李待宵拿钥匙打开了家门，看见林隐的书房仍亮着灯。她放下行李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发现林隐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身旁放着刚刚完成的最终话手稿。 李待宵轻轻拿起手稿，像往常一样，帮林隐标出了一些围棋知识上的错误。当她看到那个以自己为原型的漫画主角最终拿下巨额奖金，成为围棋界最有钱的人时，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隐醒了：“不许嘲笑我的漫画主角。” “当漫画主角真轻松，人生永远停留在最辉煌的时候，而我永远需要继续努力。” 努力，是为举起手跳高一些就能碰到的目标做准备。 “先抱抱。”林隐站起来，向李待宵张开双臂。 李待宵夸张地做了个助跑，冲进了林隐怀中：“嗷呜！好不甘心啊！最讨厌输了！” 林隐用胡楂轻轻蹭着她的脸颊。 “不过我确实还没修炼到火候。”李待宵抬头望着林隐，“如果我拥有一眼就能看到终局的能力，在第一次接到你的电话的时候，我就会向你求婚，以爱情的名义。” ——原文载于爱格时尚·暮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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