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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第七讲——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szxlzc人生何求 2018-02-28

欢迎大家继续看南书房君讲一讲书法的故事,上一讲我们是从五本楷体字帖认识了一遍颜真卿,今天,南书房君用自己的亲身体验,也就是两个十年,来和大家分享一下。

我选作标题的诗句是北宋黄庭坚的《寄黄几复》,古人没有微信,想念朋友了,怎么办呢,写首诗吧,听上去很浪漫,现实很残酷,等到朋友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很可能已经阴阳两隔,我记得有段时间在山中居住,读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样的句子,想到闺房里的妇人,等待自己从军的丈夫,信到了,人可能已是白骨一堆,再听到半夜雨点打在屋檐上,心境是不可言说的。

今天我用这句话,是想用十年,这个时间刻度来说说我和颜真卿的缘分。在我五岁开始学书法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临摹颜真卿的,一方面我太小了,并没有主观审美意识,就算老师把欧颜柳赵放到我的面前,我的选择也不代表我的审美;另一方面,传统的教学中,还是非常讲究正统楷书的教育,等到我20多岁,看到今人可以从隶书开始学习,讶异了一阵子,后来想想,秦汉人士,不也得从隶书学,也就释然了。所以颜真卿差不多陪了我七八年,后来米芾、王宠又陪了我小十年。

所以第一个十年,是我和颜真卿结识的日子,朝夕相对,大致如斯,我的功课家里是不管的,放任自流,一向不是传统意义的好学生,好写作,爱捣蛋,叛逆期的心思远甚常人,结果没好到哪里去,居然也没有差到哪里去,恐怕是写字救了我。

这一个十年里,我们是怎么相处的呢,每天早上起来,眯着稀松的双眼,书桌上永远不会收起的毛毡,已经被墨渍得有些斑点,砚台是爷爷以前使用的,谈不上什么珍贵,但是亲密,砚盖的里面,被我用小刀刻下了自己写的一段小文,现在回看酸倒牙齿,两支羊毫笔一大一小放在边上,昨晚刚刚洗干净,墨和水溶在一起,翻开一页多宝塔,把前一夜没写懂的字拿出来继续写,写的不像的部分摹得再像一些,一个小时后,出门骑上单车去学校上课。每天晚上做完功课,无论多晚,都会被要求再写至少四十分钟的字。

颜真卿每天陪我不下一个半小时,遇到寒暑假,我曾经跪在地上,拿一米见方的纸,覆盖在字帖上做双钩描红,务必将每个字的形态掌握的清清楚楚,看字的形态,所以看到冯承素的兰亭序临摹方式,我非常熟悉,而且有一丝怀念,这样的临摹,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半工半艺的再创作,对于熟悉间架结构还是有一定的帮助。

颜真卿的字是比较大气的那种,我当年写的时候,并不觉得有所谓的反感,所以后来看书法评论里面,米芾对颜体的抨击,还是很惊讶,他说在颜的手上,古法荡然无存,粗鄙不堪,行草还可以看看,楷书是很俗的,他还说过颜氏书法就像田间叉手的大汉那样粗鄙,我喜欢米芾的字,但是对他的许多评价,我给一个字“妄”。到了清代著名的书法理论家包世臣写《艺舟双楫》的时候,说颜真卿的字“稳实而利民用”,像耕牛一样,其实就是说他太拙了,还不是艺术家老说的拙,而是真正民间的拙,这已经是一种变相的贬低了。

这个俗字,可能是我后来反而有点喜欢颜氏书风的原因,我心里最好的艺术品是完成了出世,又回到人间,走到人心里的东西,放在哪里都不会突兀的,就像你今天走到佛罗伦萨的佣兵广场,那些造型优美的青铜像五百多年,都在那里,不在庙堂之高,而在江湖之野,这种感觉有点草根,但是不影响他们的伟大,用今天的话说,特别有市民精神,也像米勒画《拾麦穗的人》给人的感受,颜真卿就给了我这样一个感受。

对整个颜真卿的书法,今天我个人的感受是“真不如草,草不如稿”,很可惜在第一个十年里,我没有时间了,也没有相应的理解力,去理解他草书乃至草稿的精妙之处。

第二个十年,是我离开颜鲁公之后,又过了十年,我写了好多行书,小楷,包括隶书,也想过写章草,都转了一圈,有点惦记楷书了,爸爸也和我念叨,你可不能忘了楷书的底子,有一天和着了魔道一样,我就翻了一本勤礼碑,又写了起来。这一次再写这时候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古人为什么在四十岁基本才会形成自我的风格,因为人生的很多东西你已经正在经历了,或者经历过了。

大家回过头来想想,二十出头的时光,虽然清贫,但是像金子一样闪光啊,无限的可能性,无限的未来感,在我小时候看阿西莫夫的时候,真的以为2020年我们是要星际旅行,机器人帮我们干活的呀!但是到你三十多岁的时候,发现世界和理想是会有些不一样的,你要坚守自己也并不容易,开始要经历生离死别,开始面对人生里的选择、危机、困惑、迷茫,然后你再从那些黑洞里面钻出来,你变得没什么畏惧了,你也找到你自己了,这时候回过头看看十几年前你写的字帖,你会有点感动,世事多变,能陪你的东西其实不多,我们看起来很坚固的以为叫“不坏”的东西,其实都是很易朽的,而这薄薄的一本字帖,居然一点不变,就像一个特别靠谱的老朋友,历尽劫波兄弟在的意味在里面。

我再写颜真卿的时候,喜欢写《麻姑仙坛》,喜欢写《颜家庙碑》,不舍得写《祭侄文稿》,我总觉得好字帖写一本少一本,我现在还没到那个功夫,我想等一等,等到我配得上他了,再去动笔,这样第一笔,就不遗憾。写《麻姑仙坛》是需要有腕力的,而且这个腕力要把握控制的好,很深的一个力气,落到笔尖,就是很有味道的,笔锋不要用尽,我喜欢用笔尖那一撮最顶端的毫,用毛边纸这样略微粗糙的纸张,去感受纸和笔锋摩擦的一个感受,摩挲摩挲,看墨从笔尖渗到纸上,再变成自己脑海中的线条,是一个非常美妙的过程。如果手上功夫到位的话,真会体会到那种百炼钢如绕指柔的快感。我希望这种快感能够一直陪伴我,一直成为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通过这两个十年,一些特别私人情感性的东西,我把最后对颜真卿的感受讲了出来,这个情感里面有我少年时光的每日相对,同时也是对颜真卿这位书法巨擘人品的敬重,他完全当得起忠烈两个字。你要是问我,他的字有没有缺憾,一定有,不过这个缺憾很小,书法是遗憾的艺术,饱满与秀美,本身就不是共融的。历史上很少有一个书法家,我们今天能够完整看到他的成长轨迹,看到他是怎么一次次变法,一次次蜕变,也可以看出来,颜真卿在结体过程中做过思考,也做过挣扎,最后还是选择终于自我,形成自己独特的风貌。

感谢颜真卿,贡献给了我们一份清晰完整的书写体系成长路径,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没有颜体的书法天空,我们将缺少一颗璀璨的星辰,谢谢各位对南书房的支持,明天我们一起开始聊一聊苏东坡这位不世出的天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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