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葛嶷教授丝绸之路考古系列讲座之四  欧亚草原的游牧民族：铁器时代和中世纪早期 ○ 讲座纪要 应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邀请，意大利那不勒斯大学著名考古学家葛嶷（Bruno Genito）教授于2017年10月31日——11月24日访问北京大学，并且开展主题为“丝绸之路考古：伊朗、中亚和欧亚草原（500BC—500AD）”的系列讲座。11月16日晚，第四场“欧亚草原的游牧民族：铁器时代和中世纪早期”如期举行。 欧亚草原的游牧民族 欧亚草原一般是指从地中海沿岸经安纳托利亚高原、伊朗高原到中亚山区、呼伦贝尔草原一线的温带草原、稀树草原和疏灌丛地带，横贯整个欧亚大陆，从古到今都是主要的游牧地带，同时也是重要的中外经济文化交流通道。在欧亚草原上生活着成群的游牧民族，他们曾作为欧洲，中东和中国的侵略者而见于历史记载。他们在公元前3500年左右开始驯养马匹，这使游牧生活变得大大可行，随后其经济和文化中都对马匹养殖、骑马和牧场十分重视。他们开发了战车、马车、骑兵和骑射，并发明了缰绳、马嚼和马镫，这些创新在草原地区广泛且迅捷地传播，也被草原边界的定居者复制。  公元前两千纪欧亚草原的考古学文化  出土马车实物 公元前8世纪，斯基泰人分布于草原的大部分地区，它们主要由说伊朗语言的人组成，形成了松散的联盟，通常被认为是第一个游牧帝国。据中国的历史记载，在很早时候中国就曾在渭水谷地与西戎和匈奴等游牧族群发生冲突。在西方，罗马军队曾雇佣萨尔马提亚人（Sarmatians）为精锐骑兵。欧洲曾遭受过游牧民族的多次入侵，从公元前8世纪的辛梅里安人（Cimmerians），直到中世纪的蒙古人和塞尔柱人（Seljuks）、卡尔梅克人（Kalmuks）、吉尔吉斯人（Kyrgyz），以及后来的哈萨克人，直至现代。  欧亚草原的斯基泰文化分布概览  公元前4世纪库班（Kuban）发现的动物装饰饰板     Kelermes出土的动物装饰（滑动观看更多）  Bīsutūn(位于今伊朗哈马丹西南部)的石刻，其中记载了大流士与塞人作战的内容  波斯波利斯的石刻，其中记录了3个塞人的部落联盟 中亚文明的特征 亚洲内陆的草原广袤辽阔，在这片土地上，动物放牧和驯化是普遍的生活方式。游牧族群的政治边界不断变化，由权力的转移带来的迁移在草原不断重演。然而，游牧部落迁徙的目的地不仅限于草原，许多人会进入农业地区，并接受定居文明的生活方式。中亚“南部”地区的许多著名的定居国家，就是由游牧征服者建立的。游牧民族的入侵和迁徙是历史上重要的力量，极大地影响了欧亚大陆各地。草原上的游牧国家纯粹依靠领导者个人，其力量无法长久持续。没有强有力的领导，这些国家往往陷入基础设施松散、永久性城市稀缺的不稳定状态。因此，草原国家往往在一代人的时间中即可兴起及衰落。然而，在与定居帝国的竞争中，这种内部的不稳定性会被战争的凶猛所抵消。草原上生活的艰辛使游牧民族的武士成为无与伦比的骑兵，当有强有力的领导人时，他们在战争中是异常强大的。在枪支出现之前，他们在战争中具有压倒性优势。 如前所述，游牧征服者经常在成功征服农业地区后建立国家，这些国家的游牧统治阶级通常会采纳被征服地区的文化，特别是其技术和农业生活方式。 中亚文明的影响及遗产 游牧民族的军事征服和迁徙是历史上的重要力量。在古典时代（公元前500年 - 公元500年），匈奴和匈人等集团对中国和罗马发动了破坏性的战争。 匈人进入欧洲导致更多的野蛮部落向罗马移动。匈奴的崛起迫使吐火罗人向西迁移，建立了贵霜帝国。贵霜帝国与帕提亚帝国都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农业国家。 在古典时期，这两个帝国是中国和罗马间的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势力。 后古典时期（公元500年-1500年），游牧族群的“边界战”仍在继续，如突厥人发动的与中国和欧洲的战争。但是，定居农业地区进行的迁移变得越来越重要。后来被称为塞尔柱人的突厥群体移居到中东，在伊斯兰文明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突厥人进入小亚细亚也奠定了未来奥斯曼帝国基础。13世纪，蒙古人几乎征服了整个亚洲，成为游牧对农业文明影响的最终例证。首次控制了亚洲内外重要地区的蒙古人，通过复兴丝绸之路使亚洲进入了经济一体化格局。在现代（公元1500年后），游牧文明逐渐淡出历史舞台。随着火器的发展，游牧骑士失去了强大的军事力量。但即使游牧权力日渐褪色，莫卧儿王朝、清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等许多强大国家的起源都可以追溯到草原。在文化上，游牧民族对邻近的文明造成了很大影响。传说中的马术成为了半人马等神话故事的基础。同样，马术对骑兵战也有深远的影响，中国军队的骑兵即深受北部游牧部落的影响。即使在如欧洲一样遥远的地区，重骑兵战的起源也可以追溯到附近的牧民，即萨尔马提亚人。最后，草原给我们留下了一些历史上的著名故事。冒顿、阿提拉（Attila）、伊利可汗、成吉思汗、忽必烈和帖木儿等雄心勃勃的领导人已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战士、国王、征服者及皇帝。 中亚历史概述：古代的草原 中亚从最早的时候就已有人类活动。尽管草原上的农业社会很少，但草原的人们却掌握了畜牧和动物驯化。中亚的游牧民们带着自己的马匹和牧群，漫步在草原上。在西部大草原中，最著名的早期游牧民族是“斯基泰”，其在从黑海到蒙古东部的地区组成了松散的联盟。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斯基泰人与波斯人、希腊人和美索不达米亚人等邻近的文明战争不断。斯基泰人以其高超的马术而闻名，这是所有游牧民族的共同特征。 公元前6世纪，阿契美尼德王朝和后来的亚历山大帝国扩展到西部大草原的边缘。在这两个帝国的边缘，形成了游牧和定居文化的混合体。这种多元文化的最好例子是1至3世纪的贵霜帝国，其基础是融合了希腊、波斯和印度文化的游牧民族。尽管贵霜帝国起源于游牧，但其建造了有城市和农业的帝国。贵霜帝国以西是帕提亚帝国，也是由游牧民族统治。这种由“野蛮”的游牧民族建立的“文明”帝国，成为历史上不断重演的主题。在这些王国的北边，仍有游牧族群漫游在这片土地上。东部草原地区的活跃性与西部不相上下，也与附近的文明，即中国人频繁接触。中国著名的长城即为防御来自北方的侵略者而建造。公元前3世纪，匈奴在其领袖冒顿的领导下崭露头角，征服了蒙古周围的大片地区，成长为强大的联盟。附近的游牧族群或被纳入帝国之中，或被驱逐出境。月氏就是逃离匈奴的族群之一，后来在远离家乡的地区创立了贵霜帝国。作为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强大的游牧帝国，匈奴对汉帝国发动过大规模的战争。然而，游牧帝国的脆弱状态无法维持其对中国的征服，最终被击败而对中国朝贡。到公元2世纪，匈奴已不再是一支重要力量。 伊塞克（Issyk）河谷坟冢中出土的金饰品，公元前5-4世纪 阿尔然（Arzhan）1号冢出土饰品 此时（公元前100年），四大帝国跨越欧亚大陆：罗马帝国、帕提亚帝国、贵霜帝国和汉帝国，其中，帕提亚和贵霜帝国都起源于游牧民族。丝绸之路是当时主要的贸易通路，沟通了这些国家。游牧民族活跃在贸易路线上，常常作为远方商人的中间人。 在中国，匈奴的崩溃给大草原上的新兴力量带来了机会，鲜卑逐渐登上历史舞台。公元386年，鲜卑的一支在中国北方建立了北魏，也是一个游牧民族的农业帝国。有趣的是，在草原上，鲜卑被另一支力量-柔然所取代。柔然成为了最新的“草原帝国”，直到在6世纪被推翻。 世界其他地区也面临着相似的游牧民族入侵。公元370年，匈人抵达黑海附近，驱逐了该地区的哥特人和其他野蛮人（匈奴的消失与匈人的出现时间接近，这产生了匈人来自匈奴的观点）。匈人的扩张迫使其他的野蛮人进入罗马的领土，造成毁灭性结果。匈人帝国在国王阿提拉统治下的450年代达到顶峰。但阿提拉死后，帝国迅速瓦解。此时的另一个入侵族群是嚈哒，他们被柔然力量驱逐出蒙古后，被迫向西迁徙，摧毁了已经分裂的贵霜帝国。其后进一步扩张，攻击了萨珊波斯并扩张到印度。 斯基泰、匈奴、匈人和其他游牧民族的起起落落呈现了草原势力不断变化更迭的态势。在大草原上，永久性城市的稀缺意味着帝国不断地被建造和摧毁，而在权力的转移中，游牧群体也不停迁徙。匈奴等草原人与邻近的农业帝国争斗不断，但也承担着贸易商人的角色。此外，贵霜等帝国表明，游牧民族也有能力建立起有定居城市和农业的帝国。在下一个以突厥人和蒙古人为主的“历史时期”中，这种趋势更加剧烈。 突厥帝国：早期古典时代（公元500-1200年） 公元552年，柔然帝国在突厥发动的起义中倒台。突厥人在伊利可汗及其后继者的领导下迅速扩大，统治了整个蒙古高原，包括从里海到朝鲜的大片领土，建立了历史上迄今为止最重要的草原帝国。伊利可汗摧毁了嚈哒帝国，对中国甚至是萨珊发动了战争。但是，这个庞大的帝国无法长久维持，分裂成东西两部，而这两部都因内部的不稳定最终被唐朝在公元630年击败，唐朝因此很快重新控制了丝绸之路。东方帝国在新的领导下复兴，直至公元744年崩溃。虽然突厥已衰亡，但“Turk”一词却一直在许多后来的突厥语族人中流传。在东部，曾臣服于突厥的突厥语族的回纥成为其接班人。公元760年代，回纥重新恢复了大部分突厥之前的势力，而唐朝则面临反抗并开始衰落。然而，回纥在公元830年代陷入分崩离析。其后，该地区出现了许多较小的王国，但直到13世纪蒙古人出现前，都没有形成广泛的帝国。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