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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焦探源

 wwsmdc 2018-03-31



 

近来,对脏腑学说的有关问题进行了考证和辨析[1-3]。想在此基础上,对三焦这一“悬案”作一探讨,以就教于大家。

 

1“无形”当为“无常形”、“无别脏形”

 

《难经》言三焦“无形”者,凡二见。《二十五难》云:“有十二经,五脏六腑十一耳,其一经者何等经也?然,一经者手少阴与心主别脉也。心主与三焦为表里,俱有名而无形,故言经有十二也。”《三十八难》又云:“脏唯有五,腑独有六者,何也?然,所以腑有六者,谓三焦也。有原气之别焉,主持诸气,有名而无形。其经属手少阳。此外腑也。故言腑有六焉。”可见,《难经》不仅说三焦“有名无形”,而且也说“心主”有名无形。因此,只要搞清楚《难经》为什么说“心主”有名无形,则三焦“有名无形”之本意亦昭然若揭。

虽然《难经》说三焦“有名无形”,但后世注释《难经》者,却有持不同之见者。如日本名古屋玄医解《二十五难》时云:“凡物之貌,长短方圆椭角之类,谓之形也。然心主者,心形是也,三焦形者,身形是也。此有名无形之谓也。”(《八十一难经集解》)徐灵胎释《三十八难》时说:“按《灵》、《素》之言三焦者不一,皆历历言其纹理厚薄与出入贯布,然既谓之腑,则明是脏腑泌泻之具,何得谓之无形?但其周布上下,包括脏腑,非若五腑之形,各自成体,故不得定其象,然谓之无形则不可也。”(《难经经释》)……上述诸家只是说三焦没有特定形态,并非没有形质可言,但却没能解决《难经》为何说三焦“无形”,此之“无形”是指何而言这一根本性的问题。在历代医籍中,真正解决“有名无形”这一“悬案”者,当推杨上善。他在论“心包”时说:“心外有脂,包裹其心,名曰心包……属于心包,名手厥阴,有脉别行,无别脏形;三焦有气有脉,亦无别形,故手厥阴与手少阳以为表里也。”(《黄帝内经太素·卷八·经脉之一·经脉连环》)可见,《难经》说心主与三焦“俱有名而无形”仅是说它们“无别脏形”、“亦无别形”而已。也就是说心主、三焦之所以“无形”,是相对于其他脏腑都具有其各自特定的形态而言的,它们不象心、肝、脾、肺、肾、胆、小肠、胃、大肠、膀胱等脏腑器官那样能不依附于其它组织而有自己独特的形态。

或曰:杨上善将“无形”训为“无别脏形”,是“增字为训”的错误做法,因此并不能作为证据而否认《难经》“无形说”。试想:心主即心包络,其有形态可循是不言而喻的,焉得说它有名无形?只不过因其包裹于心脏之外,没有自己独立的形状而已。换言之,心脏是什么形态,心包就是什么形态,故《难经》说其“有名无形”。同样,三焦“无形”也只是说其“非若五腑之形,各自成体”,正是因为心包与三焦的形态都是以其所包裹的脏器来决定,它们本身并不具备脱离其它脏器而独立存在的形态,这可以说是《难经》说心包、三焦“有名无形”之本意。后人总是说三焦“有名无形”而回避心包,显然不是正确的治学态度。另外,我们发现,唐·刘禹锡《天论·中》有云:“古所谓‘无形’,盖无常形耳,必因物而后见耳。”其好友柳宗元对此非常赞同,在《答刘禹锡天论书》中说到:“独所谓‘无形为无常形’者,甚善。”这与杨上善谓“无形”为“无别脏形”可谓异曲同工。

总之,《难经》说三焦“有名无形”是说其“无常形”、“无别脏形”,是相对于其它脏腑没有具体的形态而言的。那些认为三焦有其功能,而无形体可言或是由不可捉摸的“气”所构成的种种说法,都是有背常理,不合逻辑的。

 

2三焦当位于腹腔之内

 

脏腑之本义是指人体胸腹腔内器官的总称。[4]因此,作为脏腑之一的三焦也必然位于胸腹腔内。至于其准确部位,通过《灵枢·经脉》记载的经络循行路线即可以明确解决这一问题。其文曰“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起于胸中,出属心包络,下膈,历络三焦……三焦手少阳之脉,起于小指次指之端……入缺盆,布膻中,散落心包,下膈,循属三焦”。“下膈,历络三焦”、“下膈,循属三焦”,已经再明白不过地指出三焦所在的部位是膈下之腹腔,与膈上之胸腔了不相干。其实,从《灵枢·营卫生会》“上焦出于胃上口……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下焦者,别回肠”的论述中也能证实三焦一腑的确位居腹腔之内。《难经·三十一难》关于三焦部位分野的论述,虽然与《内经》在文字上略有出入和不同,但总体并无多大分歧,其文曰:“上焦者,在心下,下膈,在胃上口……中焦者,在胃中脘,不上不下……下焦者,当膀胱上口”

关于三焦的部位,清儒黄以周在《儆季文钞·内经素问·释三焦》中有一段精辟的分析和考证:“旧说上膈即上焦,膈中为中焦,下脘为下焦,三焦为脏腑之外卫。斯说也,考之《内经》,有不合,未可信也。《灵枢·经脉篇》曰:心包络之脉,起于胸中,下膈,历络三焦。又曰:三焦之脉,入缺盆,部膻中,散络心包,下膈,循属三焦。据此,则三焦并在膈下明矣。如旧说心包络之脉起胸中,即上焦,则《内经》曷不云心包络之脉起于上焦,与肺手太阴之脉起于中焦同例言之乎?且上焦已在膈上,何寻言下膈历络三焦,下膈循属三焦乎?历络、循属云者,谓三焦俱在膈下,历历相循也。然则三焦何以分也?曰:上焦之旁,在胃口上;中焦之旁为胃中,其气皆上行于膈;下焦则别回肠而下注。《灵枢经·营卫生会篇》曰:营出于中焦,卫出于上焦。上焦出于胃上口,并咽以上贯膈,而布胸中走腋。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下焦者,别回肠,而渗入焉是也。其云贯膈而布胸中走腋者,诸营卫气从上焦而出布胸腋,非言上焦也。医家误解,乃谓上焦在胸中矣,然则谓上焦亦走腋可乎?”张志聪《侣山堂类辩·辨包络》亦云:“包络……其起于胸中,出属心包络,下膈。历络三焦。是包络在膈上,三焦在膈下,皆属有形之脏腑也。”。

三焦位于腹腔,我们还可从另一角度证实之。《灵枢·本输》云:“三焦者,中渎之腑也,水道出焉,属膀胱,是孤之腑也。是六腑之所与合者。” “是六腑之所与合者”,历代注家大都解释为统论六腑与其所合的总结语,唯高士宗独具慧眼,认为是独指三焦而言,他在《医学真传·三焦》中说:“五脏合五腑,三焦一腑无脏与合,故曰是孤之腑也。……六腑之气,俱合三焦,故又曰是六腑之所与合者。……孤者,独也,谓独任其上、中、下之化机也。既曰将乎两脏,又曰六腑与合,是三焦一腑,则较之诸腑而独尊,岂如一腑合一脏而已耶!” 意谓六腑统与三焦相合。详《灵枢·本输》本为十一脉系统,尚未涉及心包络,故其所言脏腑相合之论当属五脏配五腑,三焦无脏与合,故曰“孤腑”。既然已称三焦为“孤之腑”了,那么,紧接其后的“是六腑之所与合者”一句显然也就不是统论六腑与其所合的总结语,而是专指三焦而言。三焦与其它五腑相合,而五腑又都位居于腹腔之内,三焦不位于腹腔又居于何处呢?

另外,《难经·三十八难》称三焦为“外腑”, “外腑”即“腑外”也。意谓三焦位于其它诸腑的外面,这与《灵枢·本输》“是六腑之所与合者”可谓异曲同工。三焦只有位于诸腑的外面,并紧紧地附着、包裹于其上面,才能与诸腑“相合”也。

总之,三焦一腑,位于腹腔,并且在其它五腑的外面,这才是三焦的准确部位。只有明确了这一点,才谈得上进一步探讨三焦的具体形态。历代医家(包括现代)由于大多没能搞清楚这一点,将三焦的部位扩大到胸腹腔,甚或胸腹腔之外,故均未能得出正确的结论,也就在所难免了。

 

3三焦当是由三块中间有沟渎的“不实之肉”所构成的

 

焦,《说文解字·火部》云:“,火所伤也。从火,  声。,或省。”可见,焦之本义是温热、火烤,可引申为熟物之义。而历代医家对三焦名义的解释也大多基于此,如《诸病源候论》云“谓此三气,焦干水谷,分别清浊,故名三焦。”;《难经本义》云:“三焦,相火也,火能腐熟万物,焦从火,亦腐物之气,命名取义。或在于此。”故而“焦”通“燋”,在今本《灵枢》中,“燋”字凡三见:《终始》篇曰:“上下不通则面黑皮毛燋而终矣”;《本脏》篇云:“五脏皆小者,少病,苦燋心,大愁忧”;《痈疽》篇说:“然不能陷,骨髓不为燋枯,五脏不为伤,故命曰痈。”

“焦”又作“膲”。在今本《灵枢》中凡六见:《根结》:“渎者皮肉宛膲而弱也……皮肤薄者,毛腠夭膲,予之死期。”;《经脉》:“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下膈,历络三膲”;《岁露论》:“腠理开,毛发残,膲理薄,烟垢落”;《大惑论》:“邪气留于上膲,上膲闭而不通,已食若饮汤,卫气留久于阴而不行,故卒然多卧焉”。详《淮南子·天文训》云:“月者阴之宗也,是以月虚而鱼脑减,月死而蠃蠬膲”,高诱注曰:“膲,肉不满。”意谓“膲”为“不实之肉”。同时我们还注意到,《灵枢·本输》说:“三焦者,中渎之腑”“渎”,《说文解字·水部》云:“渎,沟也。”《说文解字注》云:“凡水所行之孔曰渎,大小皆得称渎。”这在《灵枢·根结》还能找到一个内证:“渎者皮肉宛膲而弱也。”由《灵枢》以“膲”释“渎”,又称三焦为“中渎之腑”,可知“膲”乃为中间有孔穴(沟渎)的“不实之肉”。因此,一个“膲”字,已经十分形象地勾画出三焦的组织形态了。

“焦”又通“鐎”。《集韵·金部》:“鐎通作焦。”《周礼·春官》“郁人”郑玄注:“以煮之鐎中”,《经典释文》作“焦”,并云“本作鐎。”孙贻让《周礼正义》:“鐎者,《说文·金部》云:鐎,斗也。《史记索隐》引埤苍云:鐎,温器,有柄斗,似铫,无缘。《广韵》云:鐎,温器,三足,有柄。《释文》作焦,即鐎借字。”“鐎”为三足、有柄的容器,不仅与《素问·六节藏象论》将三焦“名曰器”相合,也说明三焦之“三”是具指而非泛指,也就是说人体之中确有三块由“不实之肉”所构成的“膲”。若将“三”视为“多”,则难免步入将三焦之范围超越胸腹腔“畔界”的歧途。

 

4三焦当是指小网膜、大网膜和肠系膜

 

三焦究竟是指西医解剖学的哪一个组织或器官,是我们当今必须回答和面临的问题。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解决这一几千年来“悬而未决”的“疑案”。对此,我们想按照下焦、中焦、上焦的顺序,分别阐述之。

我们已经指出:中医学认为人体代谢之“废液”是通过下焦“水道”渗入膀胱的,[1]因此,只要我们明确了这一被称为“水道”的下焦到底是指现代解剖学的哪一组织或器官,那么,与之具有相同性质的中焦、上焦的具体物质形态,则迎刃而解。

《灵枢·五癃津液别》云:“三焦不泻,津液不化,水谷并行肠胃之中,别于回肠,留于下焦,不得渗膀胱,则下焦胀,水溢则为水胀。”《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曰:“三焦病者,腹气满,小腹尤坚,不得小便,窘急,溢则水留即为胀。”《素问·宣明五气》及《灵枢·九针论》均曰:“下焦溢为水”。《灵枢·本输》亦曰:“三焦者……入络膀胱,约下焦,实则闭癃,虚则遗溺。”所有这些,无疑是指现代医学所说的腹水症,而此症乃是因大量的水液停留在腹膜腔内所致。若联系尿液的形成,是水液从“阑门”通过肠与膀胱之间的“不实之肉”(即水道)渗入的传统认识,那么下焦的物质形态舍腹膜下部之肠系膜则别无所指了。《灵枢·营卫生会》“下焦者,别回肠,注于膀胱而渗入焉”之“别回肠”与“渗入”之语亦可为之佐证;《灵枢·平人绝谷》“下焦下溉诸肠”则更加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至于《难经·三十一难》说“下焦者,当膀胱上口”,则是指下焦之下限而言,与上述所论并无二致。在没有直接管道沟通胃肠道与膀胱的情况下,水液又是如何从胃肠到达膀胱的呢?于是就只好认为水液是通过小肠外面的“焦”而渗入膀胱的。

“腐熟”当为中焦之功能[2],并且之所以产生此种认识乃是囿于当时的科技发展水平,无法从胃之解剖实体范围内对饮食水谷何以能够被人体消化、利用这一问题做出“科学”的回答,只好在“火能熟物”观念启导下,从熬煮食物的过程比类、思辨而来。若联系“焦”之本义是指温热、火烤,可引申为熟物及历代医家均认为“饮食入胃,犹水谷在釜中,非火不熟”、“譬若釜中煮饭,釜底无火固不熟”和三焦位于诸腑外面,并紧紧与之相贴附的已有结论,那么中焦的物质实体除了居于胃之外面的大网膜亦别无所指了。《灵枢·营卫生会》“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及《难经·三十一难》“中焦在胃中脘,不上不下”等论述,与现代医学关于大网膜的起始部位基本相符的“巧合”上,亦能反证此一结论的正确性。

既然下焦、中焦是指肠系膜与大网膜,那么上焦无疑当是指小网膜了。《灵枢·营卫生会》“上焦出于胃上口”及《难经·三十一难》“上焦……在胃上口”等关于上焦部位的论述与小网膜的分布范围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不谋而合”之处,即能充分地证实这一点。《灵枢·平人绝谷》“上焦泄气,出其精微”及《素问·经脉别论》“食气入胃,散精于肝”等关于水谷精微吸收途径的论述,亦可为之资证。当时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理论认识,乃是因为在小网膜左部形成的肝胃韧带中,包裹着胃左右动脉、静脉、胃上淋巴结和神经等;而右部形成的肝十二指肠韧带中,包裹着胆总管、肝固有动脉、门静脉以及淋巴和神经等,二者都是由“不实之肉”所构成的,均具有“膲”、“渎”之性质[5],故在连血液循环都未能发现,更勿说营养物质的吸收、输布有何“科学性”认识可言的中国古代,人们只好将这些管道视为吸收营养物质的重要途径。

综上所述,三焦就是指西医解剖学的小网膜、大网膜和肠系膜。这一说法是否属于“臆度之论”呢?我们想对此再作进一步地论证。首先,三者均位于膈下之腹腔,并紧紧附着、包裹于其它诸腑的外面,其本身也没有脱离其它脏器的独立形态,且均是由“不实之肉”所构成、中间有“沟渎”的组织,不仅与“膲”之本义正相吻合,而且也能对三焦为“外腑”、“孤腑”、“是六腑之所与合者”、“有名无形”等诸多看似矛盾的种种说法,做出合乎中医学传统思维方式的圆满解释。如:三者位于腹腔诸脏器的外面,故曰“外腑”;紧紧贴附于其它诸腑之上,故有“是六(五)腑之所与合者”之论;由于其本身不能脱离其它脏器的形态而有自身相对固定的形状(即无常形),故《难经》才说其“有名无形”。因此,将小网膜、大网膜、肠系膜视为三焦物质实体之所指,与上述关于三焦部位、形态及其本义的历史考察,是十分契合的。

其次,从历代倡导三焦“有形”之医家的论述中亦可为之佐证。“脂膜说”认为三焦“有脂膜如手大,正与膀胱相对”,说得即是西医学之腹膜的一部分,其缺陷则是将三焦的部位与范围局限化了,正如章潢和张介宾所垢病的那样:“容窗所录则言脂膜如手大与膀胱相对,是有形状之可睹矣。然黄帝书云:上焦如雾,中焦如沤,下焦如渎。又扁鹊曰:焦,原也,为水谷之道路,气之所终始也。上焦在心下,下膈在胃上口;中焦在胃中脘,不上不下;下焦在脐下,当膀胱上口,是三焦各有在也。虽有形状,而止以一处言之可乎哉?”(《图书编·三焦有形考》)“若徐、陈二子所言三焦之状,指为肾下之脂膜,果若其然,则何以名为三,又何以分上、中、下?又何以言其为腑?”(《类经附翼·三焦包络命门辨》)徐遁之所以将“右肾下”之“脂膜”视为三焦,其原因是他所看到的尸体不完整,正如记载此说的《龙川志》所云:“群儿相割而食,有一人皮肉尽而骨脉全。”既然已“皮肉尽”,那么紧紧附着于诸腑外面的“三焦”(即现代医学所说之腹膜),也难免不被破坏,很可能徐遁所看到的尸体之腹膜只剩下下部的一小部分,故而才有此论。但不论如何,“脂膜说”是将腹膜作为三焦之物质实体看待的,却是勿庸置疑的。张介宾虽然不同意“脂膜说”而力主“腔子说”,但从其所言“今夫人之一身,外自皮毛,内至脏腑,无巨无名,无细无目,其于腔腹周围上下全体,状若大囊者,果何物耶?且其著内一层,形色最赤,象如六合,总护诸阳,是非三焦而何?”(《类经附翼·三焦包络命门辨》;特别是“《难经》谓其有名无形,诚一失也。是盖譬之探囊以计物,而忘其囊之为物耳”(《类经·藏象类·脏腑有相合三焦曰孤腑》)来看,他所说的“腔子”是指位于躯壳之内,脏腑之外的“大囊”,也就是西医学所说的胸膜和腹膜。张介宾此论之谬误与“脂膜说”正相反,是将三焦的部位与范围扩大到“肌肉之内,脏腑之外”。但其将腹膜视为三焦物质实体之所指,却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唐容川之“油膜说”虽然已经将三焦具体为西医学之大网膜、小网膜和肠系膜,并提出了许多信而有征的证据,遗憾的是在解释三焦的功能时却又将三焦的范围无限扩大化了,故未能得到医界的认可。同时,我们注意到,现代学者也有许多主张此论者。张镜人先生说:“三焦在形态上属于中空的器官,是没有疑问的了,这样一个‘传化物而不藏’的中空器官,应该是由膜状组织联结成的”[6];刘建安先生也说“胸腹膜是位于躯壳之内,胃肠之外,上连于肺,下复于膀胱。联络于各个脏器之间的‘大囊’。若将它和古医籍中记载的三焦的位置、形态、大小、范围和与诸脏腑的关系作一比较,就不难看出二者是比较一致的了”[7];巫君玉指出:“今天在解剖中可以找到的胸膜、腹膜,以至于由其连结的肠系膜及其他物质,无不是三焦的实质,如剖开这层膜,就见到虞抟所说的‘腔子’了。依据古籍论述……三焦……分成上中下三个范围……以三个范围中所包括的某个脏器来作为三焦的实质,或者以某一个系统来作为三焦的实质,却不如以这一层包裹之膜作为实质更易于体现中医学的脏象精神,更符合于古籍所记述的意图”[8];姚荷生先生认为:“(三焦)的实质就是人体躯廓之内遍布胸腔、腹腔的一大网膜(又称膲膜,包括胸膜、肋膜、膈膜、腹膜等)[9]。对上述诸家之论,我们只同意腹膜为三焦,其原因即在于三焦一腑只位于膈下,与膈上之胸膜无涉也。

再次,在王清任所绘制的“亲见改正脏腑图”中虽无三焦,但却有“出水道”和“气府”。并云:“出水道形如鱼网,俗名网油。水液由出水道渗出,沁入膀胱,化而为尿”;“气府,俗名鸡冠油,如倒提鸡冠花之状。气府乃抱小肠之物,小肠在气府是横长,小肠外气府内,乃存元气之所。元气即火,火即元气,此火乃人生命之源。食由胃入小肠,全仗元气蒸化,元气足则食易化,元气虚则食难化。”显而易见,“出水道”、“气府”分别指的是西医学的大网膜和肠系膜,并认为二者与尿液形成、水谷腐熟有关。这同我们上面所说的下焦是指肠系膜、中焦是指大网膜唯一不同的是将二者互易罢了。王清任之所以有如此之论,乃是因其从尸体直观现象推论造成的:“出水道一段,体查最难。自嘉庆二年看脏腑时,出水道有满水铃铛者,有无水铃铛者,于理不甚透彻。以后诊病。查看久病寿终之人,临时有多饮水者,有少饮水者,有不饮水者,故后其水仍然在腹。以此与前所看者参考,与出水道出水一节,虽然近理,仍不敢为定准。后以畜较之,遂喂遂杀之畜,网油满水铃铛,三四日不喂之畜,杀之无水铃铛,则知出水道出水无疑。”对于上焦,王清任虽未明言,但在“胃图”下有云:“胃外津门左,名总提,肝连于其上”,从其所绘的图形及“肝连于其上”来看,“总提”当是指肝胃韧带而言,并认为“精汁由胃出津门,生精化血”,与《灵枢·平人绝谷》“上焦出其精微”并无二致,与我们所说的上焦是指小网膜也相符合。总之,就连根本不承认三焦一腑存在的王清任,也认为饮食水谷的腐熟、水谷精微的吸收、尿液的形成是由小网膜、肠系膜、大网膜承担、完成的,而这又是自《内经》以来历代医家关于三焦功能的主流认识,这不是从反面更加证实了小网膜、大网膜、肠系膜即是三焦具体物质实体之所指这一结论的正确性了吗?

最后,《内经》虽然没有提及三焦的具体物质形态,但《灵枢·本脏》却云:“密理厚皮者,三焦膀胱厚;粗理薄皮者,三焦膀胱薄;疏腠理者,三焦膀胱缓;皮急而无毫毛者,三焦膀胱急;毫毛美而粗者,三焦膀胱直;稀毫毛者,三焦膀胱结也。”此处将三焦与膀胱相连属,是颇耐人寻味的。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第七期第一卷·》中说到:“夫三焦既可辨其厚薄、缓急、直结,则实有其物和知。且其厚薄、缓急、直结皆与膀胱并论,则三焦亦如膀胱之以膜为质,且与膀胱相连可知。而以膜为质与膀胱相连者,即网油也。”张氏此说诚为信而有征之论,早在《千金要方·卷二十》即有云:“其三焦形相厚薄大小,并同膀胱之形云。”膀胱是一个膜状器官,“同膀胱之形”的三焦理当也是一个由膜状组织所组成的器官。而人体之内,除了小网膜、大网膜、肠系膜之外,没有哪一个组织或器官,能与之相对应了。

 

5三焦实质至今未被阐明的原因

 

在上面的论述中,我们已对历代医家之所以未能正确地认识三焦作了一些分析,如拘泥于《难经》“无形”说、把三焦的范围扩大到胸腔甚或胸腹腔之外,将三焦之“三”视为“多”等。也许这样诟病古人未免有点过分,因为对在西学东渐之前的医家来说,三焦的具体所指也许是不言自明的,也完全没有必要象我们今天这样具体指明三焦相当于西医学的哪一组织或器官。

当今学界之所以未能对三焦的具体所指达成一致的认识,除上述原因外,更为重要的则是以西医学关于脏腑功能的认识作为评判标准。如有人针对三焦指的是西医学的腹膜,就责问到:“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腹膜的主要生理功能是保护腹腔脏器的作用,根本不起‘决渎之官’的作用,同时它的病变亦不常见,即使如腹膜炎,它的症状亦只是腹痛、恶心、呕吐而已。因之不论从生理上或病理上与三焦相比拟,总显得格格不入。”[10]任应秋先生针对唐容川“油膜三焦说”也说:“从现代医学来看,已知其并无行水的作用,至于是否具有行气的作用,尚属有待于继续研究的问题。”[11]我们已经指出,正是因为力图将中医学关于脏腑功能的认识解释的与西医学基本相符或一致,才有了把“腐熟”这一本来是由中焦承担和完成的功能转嫁于胃[2];把“泌别清浊”这一与水谷精微吸收了不相干、而是专指下焦的功能硬加于小肠[1];把胆汁的来源和功能强解为来源于肝并能助饮食物消化[12]等诸多违背历史与逻辑的说法;正是在这样的心态和理念的驱使下,才导致了目前中医基础理论教材或著作中存在着大量既与中医理论原旨相悖,又对临床毫无指导意义的“约定俗成”的“定论”;也正是因为把“腐熟”、“泌别清浊”等与西医学关于人体脏器功能相比附并尽力使之相符,才使得三焦的具体所指愈来愈不能被认识,不得不有“更重要的并不在于确定三焦是属于哪个实质性脏器,而是在于研究和掌握三焦在生理、病理学上的实际意义”[13]这样看似圆通,实则不合逻辑的说法。

笔者曾多次指出,应该把中医理论放回到其发生、发展的特定历史条件和背景下去研究和再现其形成过程[14-15],这是因为“我们只能在我们时代的条件下进行认识,而且这些条件达到什么程度,我们便认识到什么程度”[16]。中医学之所以将腹膜作为人体消化吸收代谢的场所和动力源泉,正是由于中国古代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科技发展水平所导致的。

呜呼!中医学竟然认为三焦的物质实体——腹膜,承担着饮食物的腐熟、消化吸收以及精气输布、代谢产物的排泄等诸多与水谷精微运化和水液代谢有关的功能,这对习惯于以西医学来验证、比附中医学的学者来说,是不可思义的,但确是三焦之真原。嗟夫!中西医学之间的差异诚乃大矣,二者可通乎?可合乎?学界当思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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