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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可彦，1990年生于福建 出版有长篇小说《星期八》，2014 无穷大的游戏 无论在什么时候，我们都处在一条无穷线的中心，无论在无限中心的什么地方，我们都处在空间的中心，因为空间和时间都是无限的。佛教徒认为，我们都经历过无穷数的生命，无限数意义上的无穷，严格的字面意义上的无穷，一个无始无终的数目，这有点像康托现代数学中的超限数…… 这是博尔赫斯在某次演讲中的片段，他提到了“无穷”，还提到了一位十分传奇的数学家，康托。 乔治·康托出生于1845年，1918年1月6日去世，他毕生致力于证明可以用一个集合包括所有的数字，尽管数字有无穷多，这项艰巨的工作耗伤了康托的精神，从1883年开始他患上了精神疾病，患上精神疾病的康托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文学，他试图证明莎士比亚就是培根，培根就是莎士比亚。 传说莎士比亚是最接近上帝的人，博尔赫斯在小说《阿莱夫》的开头引用了《哈姆雷特》中的段落——“啊，上帝，即便我困在坚果壳里，我仍以为自己是无限空间的国王。” “阿莱夫”是希伯来文的第一个字母，“无穷大”和“上帝”这两个词也是用“阿莱夫”这个字母开头，于是喀巴拉教派就用“阿莱夫”表示无穷大特性和唯一的上帝。 博尔赫斯纪念币上的 ∞标志 喀巴拉教派于12世纪出现在欧洲中部，是犹太教虔诚信徒的神秘运动，他们相信上帝的超能力把他们带到了无穷大，认为上帝的精神是一个无穷级数，人类只能接近它的和，但永远也得不到它，喀巴拉教派逐渐传遍欧洲，并且在1492年犹太人被从西班牙驱逐以前在这个国家达到了顶峰。 数学家康托是西班牙的犹太后裔，受喀巴拉的影响，他把那个能够包括无穷数字的集合命名为——“阿莱夫”。 尽管阿根廷位于美洲，但是使用的却是西班牙文，西班牙文抹不去“喀巴拉”，博尔赫斯在演讲中也多次提到喀巴拉教派，他一定不是喀巴拉的信徒，但是博尔赫斯喜欢所有神秘主义教派。 在小说《阿莱夫》中博尔赫斯通过《哈姆雷特》和《利维坦》引入“无限”，并且通过名叫“博尔赫斯”的主人公看到了一个包含“无穷大”的点，那就是阿莱夫： 我看见阶梯下方靠右一点的地方有一个闪色的小圆球，亮得使人不敢逼视。起初我认为它在旋转；随后我明白，球里包含的使人眼花缭乱的场面造成旋转的幻觉。阿莱夫的直径大约为两三公分，但宇宙空间都包罗其中，体积没有按比例缩小。每一件事物（比如说镜子玻璃）都是无穷的事物，因为我从宇宙的任何角度都清楚地看到。我看到浩瀚的海洋、黎明和黄昏，看到美洲的人群、一座黑金字塔中心一张银光闪闪的蜘蛛网，看到一个残破的迷宫（那是伦敦），看到无数眼睛像照镜子似的近看着我，看到世界上所有的镜子，但没有一面能反映出我…… 康托梦寐以求想要证明的“阿莱夫”就这样被博尔赫斯用文学表现了出来，这个阿莱夫集合宇宙无穷的形象。 “无穷大”是集合论的终极命题，康托的后继者歌德尔为了研究无穷大同样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最后他证明数学是不完备的，确定以人类的智慧水准无法找到“阿莱夫”。 人类的大脑畏惧无穷，大脑一旦研究无穷就短路。 数学之父毕达哥拉斯杀过一个自己的门徒，因为那位门徒发现2的平方根是无限不循环小数，毕达哥拉斯担心无限不循环小树将摧毁刚刚建立起来的数学，“不循环”是真正的无限，所有的规律在这样的无限面前不堪一击，迫于无奈，数学之父只好把自己的门徒杀人灭口。 布鲁诺凭借哥白尼的日心说推衍出了一个无限宇宙，认为地球不仅不是宇宙的中心，连我们的太阳也不是，因为宇宙中有无数的太阳，布鲁诺的结局是被活活烧死。 在《巴比伦彩票》中博尔赫斯则运用了“无穷小”，所有人的命运掌握于彩票公司，公司为我们投注彩票并且为我们刮开彩票的答案，彩票决定我们的任何行动，连最小的行动也不例外。 彩票公司哪里来的时间为我们做那么多的决定呢？ 时间是可以无限分割的（芝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因此公司有的是无穷的时间，这个公司实际上就是斯宾诺莎泛神论的“上帝”。 斯宾诺莎认为一切都被注定，据《圣经》记载，上帝知道每个人有多少根头发，上帝无所不知，拥有无穷大的大数据，人们以为自己的行动出于偶然，那是因为人们无法知道有多少因素正在影响着自己。 斯宾诺莎在博尔赫斯的小说中有独特的地位，在《死亡罗盘》中，把侦探伦罗特引入死亡的那张几何图形是通过一封信寄出的，寄信人署名就是“斯宾诺莎”。 伦罗特死前跟凶手商量下一次决斗的形式，凶手答应下一次给他设计一种直线的迷宫，这里隐含了“轮回”的概念，如果没有轮回，“下一次”从何谈起。 尼采和毕达哥拉斯都认为轮回是重复的，认为今天发生的未来还会再次发生，整个宇宙将无限循环，是永劫回归，博尔赫斯相信无限不循环，所以下一次决斗伦罗特不一定会死。 释迦摩尼喜欢用恒河沙的数量来比喻无穷，作为图书馆馆长，博尔赫斯发明了“沙之书”这一形象，这是一本翻不到尽头的书，博尔赫斯害怕它烧着，这样无限的书一旦点燃，它可能烧毁全世界。 “通天塔图书馆”象征宇宙，当中有无穷的书，读完是不可能的，能管理有序就非常不错，博尔赫斯相信图书馆中有一本书可以把所有的书概括，在这篇小说中他没有使用“阿莱夫”，他没有在通天塔图书馆中找到那本全书，“全书”就是那个包括无穷的集合。 喀巴拉信徒在4个层面上研读律法：字义（Peshat）、说教（Remez）、比喻（Derash）和秘密（Sod）。这4个希伯来字母组成复合词PRDS，发音是Pardes，意思是花园。 《小径分叉的花园》融合了上述四个层面，小说本身就是一座喀巴拉的“花园”，它表面上是谍战小说，它有艾伯特冗长的“说教”，它用一个小径分叉的花园“比喻”分叉的时间，它的“秘密”是时间可能性的无穷。 和牛顿、叔本华不同的地方是他认为时间没有同一性和绝对性。他认为时间有无数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织成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由互相靠拢、分歧、交错，或者永远互不干扰的时间织成的网络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目前这个时刻，偶然的机会使您光临舍间；在另一个时刻，您穿过花园，发现我已死去；再在另一个时刻，我说着目前所说的话，不过我是个错误，是个幽灵。 很多人认为博尔赫斯成天研究的是一堆没有用处的问题，“无穷大”就是一个非常不现实的概念，罗素嘲讽康托，说这个人得了精神疾病一点也不奇怪。 爱因斯坦说我们能够经历的最美的事物就是神秘，它是所有真正艺术和科学的源泉。 博尔赫斯的文学来自神秘，无用之用才是大用，博尔赫斯的小说是世界文学的奢侈品，“无穷大”是博尔赫斯的游戏，博尔赫斯不知老之将至，因为正在玩味无穷多的、各种各样的、矛盾的真理。 吴可彦公众号 题图：献花ボルヘス 给博尔赫斯献花版画 By 星野美智子，日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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