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里，我想为你唱首歌

文/任月丽    图/netw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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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黄昏总怀着独有的钟爱。

晚饭后若有时间，刚好又是风清日朗的天气，夕阳还未隐去，我喜欢搬个竹凳子坐在阳台。

有风缓缓吹过，偶尔几声鸟鸣，心中会有一些细碎的悲欢，有时是一些深深浅浅的思念，而更多的时候脑子只是一片空白。

盯着夕阳一点一点被模糊的远山浸润似的吞食，用手轻拢下额前冒出的几根白发不禁会轻叹，黄昏为何又把夕阳偷咬去一半？

人到了一定年纪总爱回忆过去，旧时的回忆象张爱玲书中说的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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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里有过这样一个黄昏，母亲在灶火通红的厨房里烙葱油饼，我与哥哥还有几个小伙伴放学后在家中的院子里玩耍，厨房门口的石桌上放着一个老旧的淘瓷盆，母亲每烙好一张饼便用细长的竹蔑挑到盆子里。

那是个冬日的黄昏，物质的贫乏使孩子们看到好吃食物时总抑制不住贪婪的胃，何况是用猪油香葱做出的松软香脆的烙饼。一张饼放进盆子里，哥哥拿起饼每个小伙伴分给一块，孩子们三下五去二就吃完一张。

炊烟里烙饼的香味传到隔壁邻家，邻家的两个孩子也跑过来，哥哥拿起饼每人又是一块。烙饼的香味填充着孩子们的胃，也温暖着孩子们彼此间拉紧的小手，吃着烙饼的孩子们眼睛里会闪着清亮的开心和满足。

母亲一个人在厨房里擀面烙饼忙个不停，但母亲烙饼的速度赶不上饥饿的孩子们吃饼的速度。小孩子们的心思都简单，孩子们总以为那个装饼的盆子是个聚宝盆，聚宝盆里的东西是吃不完的。

天色昏沉下来，当母亲熄完火捶着发困的腰背从厨房走出来时，她端起空空的盆子忽又放下。小伙伴们已走一半，哥哥刚好也走过来把手又伸进盆子，但哥哥的头很快低了下来，母亲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帮兔崽子真是饿坏了”，母亲一边笑着，一边系上围裙重新和面起火，没有抱怨没有不欢，昏暗的厨房重新燃亮起来，火光里母亲红红的笑脸也温暖了整个黄昏。

多年后我常常回忆起那个清凉的冬日黄昏，回忆起母亲当年豁达爽朗的笑声，一股暖流刹那会溢满心间。

凡尘俗世，总有繁华过眼沧桑履目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了一口的苹果，很多时候我们拼尽全力却依然会两手空空，但若拥有海洋般的胸怀春光般的慈爱，一切皆可重来，一切皆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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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还是高中读书期间，一个秋日的黄昏,踩着一阶阶古朴青石，我登上了家乡小城中心的古琴台遗址。

十几米高的琴台顶部，只有几株飘着黄叶的灌木，几丛迎风起舞的野草，但整个小城的全景一览无余。

透过空中微醺清凉的丝丝炊烟，几只麻雀匆匆飞过清寂的林梢，一轮又红又大的夕阳魔法般坠入我的眼睛。

华美如绸的天空不停变幻它瑰丽的色彩，时而浅蓝中涌动着白色的波浪，时而金黄里镶嵌出浅黄的花边，也只是一杯茶的功夫，夕阳由热烈的大红色变成了温暖的桔黄色。

在我眼里，那轮夕阳就象一颗少女的心，飘忽而柔曼，轻歌慢舞间缓缓退到染着片片橙黄的西山，也摞下了晴日里最后的浮华。

正是多梦而容易伤感的年龄，升学的压力，对未来的惶恐，有段时间，心情非常糟糕。

那个黄昏，好似饮下一杯清冽的桂花酒，我被这种自然呈现的黄昏壮观所沉醉所振憾。一种无法描述的博大情怀浸透全身，远空里似传来美妙的天籁之音，心情忽然变得宁静而空阔。多少闲愁随风而去，青春不再兵慌马乱。

时光蜿蜒，流年隔水隔山。以后的多年，我在城市的车水马龙里穿梭，林立的高楼，快节奏的生活，家庭孩子的琐碎，我疲惫的脚步常常匆忙而麻木，很多时候我无瑕让自己真正安静下来。

某个白露为霜的夜晚，眼前恍惚就会出现那个黄昏的夕阳和晚霞，心中隐隐有少年时的歌声飘过来，几滴清泪从枕边滑落，心中会陡生许多感慨,便会悟出光阴的美丽和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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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热闹的地方是看不到黄昏的宁静和美妙的。刚搬进的新房靠近市郊，以前林立的高楼变为可远观的风景，黄昏时分甚至会听到故人般亲切的鸟叫声、蛙鸣声。

有闲有心情的时候会到花树满目的小区花园里走一走，黄昏里常常有两个年已七旬的阿婆会吸引我。

在小区的凉亭里一个阿婆安坐木凳，一个阿婆弓背站着，站着的阿婆有天在清唱一首深情的歌，“天边有一对双星，那是我梦中的眼睛......”我听清楚了，是云飞的那首《天边》。

同阿婆聊天时阿婆告诉我，年龄大了腿脚不大好，所以会来唱歌锻炼身体，并向我说出唱歌的种种好处。干净的木凳上有两本厚厚的抄着歌词的本子，清唱的阿婆主动介绍说，她爱唱爱情歌曲，那个阿婆爱唱革命歌曲。

阿婆说完问我想听什么歌，让我为你唱首歌吧，她诚恳地招呼我坐下。

本以为土生土长广东阿婆只会唱温软顿挫的粤语歌，当阿婆操着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全神贯注面带微笑完全是舞台表情在演唱时，竟有一种小小的感动迅速传遍我的全身。

当她唱到“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时，她忽然停住向我解释：“爱情就像流水哦，管他去爱谁呢，去爱个疯子也不去管了啊”，说完哈哈大笑。

阿婆的活泼开朗瞬间感染到我，那一刻阿婆把自己活成了二十岁、三十岁。

几片夕阳的疏影透过亭子照在阿婆刻满皱纹的脸上，我在她的脸上竟看到如当初爱情降临时不顾一切的明媚，那是历经沧桑洞明世事后的云淡风轻。

也许真正经历过磨难的人，到最后都变成了很容易开心的人。

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每个人的黄昏终将来临。生命里总是要有歌声笑声来陪伴，阿婆的话总在我的耳边响起：来，让我为你唱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