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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步行d天涯 2018-05-04

荼蘼不争春,

寂寞开最晚。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梨花风起,时令就进入暮春了。

我写了梨花,接着写海棠。刚写完海棠,我家附近福屿早市上的楝花又开了。

我赶趟似的追赶着花开,却总是赶不上时令的步伐。转眼间,楝花纷飞如雨,木棉又应约绽开了。

在宋人汤恢的诗里,饧箫吹暖,蜡烛分烟,春思无限,风到楝花,二十四番吹遍。细碎淡紫的楝花,是春光身后拖着的一条尾巴,楝花开罢,整个春天轰轰烈烈的花事,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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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应是梅雨过,萍风起,绿肥红瘦。

夏天,就在眼前了。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

晨起,上班的路上,看到许多花瓣落了一地,那是木棉花的花瓣。每当看到落花的时候,心里总会萌生出一种告别的情绪。

毕竟,就在前几天,这些木棉树上还是一片殷红,而转瞬间,树上新叶葳蕤,只剩下寥寥的几朵花儿,还在那里寂寞地开着。即使这仅剩的花朵仍然还在树上,也已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水灵灵、顾盼生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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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美到极致,而今大概也是倦了。在可想而知的几天之内,一个清晨,抑或安静的午后,一阵风过,它们也会砰然坠下,零落成一地的静美吧。

白马河边,更多的是绿意深深,一派沉静,甚至还有些许的落寞。无意中,却发现一丛蔷薇葳蕤的绿叶中间,长满鼓鼓的小花苞。

心里有了点小小的喜悦,忽又生出淡淡的伤感了。

这架蔷薇是淡淡的白色小花,每逢它开,都已是春末夏初之时,所谓“开到荼靡花事了”,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荼靡,应该算是最神秘的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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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听说荼靡,是在香港作家亦舒的一本书里。在这本《开到荼靡》的结尾,亦舒说:

“开到荼靡花事了。可恨文思似荼靡。”

荼靡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花儿呢?古书上常做“酴醿”,藤身青茎,多刺,重瓣,色白而香,其中有淡黄带蜜色者,颜色似米酒,又将荼蘼加上了“酉”字边,故唤为酴釄。

一直无缘见到真正的荼靡。但我知道,荼靡也应该是蔷薇这样,花开淡白素净,有刺、半藤蔓状,可以攀附墙头或搭花架。

所以在我心中,春末的这架蔷薇,就是那未曾谋面的荼靡。

又有人认为,木香是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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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也是蔷薇科的藤蔓附木。叶比蔷薇更细小而繁,也是四月开花,极其香甜可爱者,是紫心小白花;若黄花则不香,即青心大白花者,香味亦不及。

至若高架万条,望如香雪,亦不下于蔷薇。

朱弁的《曲洧旧闻》中说:

“木香有二种,俗说檀心者号酴醿,不知何据也。”

李时珍《本草纲目》里也说∶

“木香,草类也。本名蜜香,因其香气如蜜也……昔人谓之青木香。后人因呼马兜铃根为青木香,乃呼此为南木香、广木香以别之。今人又呼一种蔷薇为木香,愈乱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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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珍说的“一种蔷薇”,大概就是指荼蘼了。

汪曾祺在云南时,写过木香:

“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

沉甸甸的湿润,很有份量的样子,跟《群芳谱》、《花镜》等古籍里描述的荼蘼“大朵千瓣”的样子相类似。

唐朝以前,是很少有荼蘼记载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宋代,这种神秘的植物却大放异彩,简直成了文士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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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笔记、诗词记载极多,而且宋人将荼蘼花晾干了,用青纱做枕面,内填满荼蘼、木犀、瑞香三种花的散瓣做枕头,又将荼蘼鲜花捣成花泥,酿荼蘼酒。大宋的江山,忽然铺天盖地长满了荼蘼。

宋元明三代,文人们对荼蘼无限钟爱,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了。直至清中叶,荼蘼还是寻常物事。

到了现代,关于荼蘼的一切,仿佛都是一个谜。再也没有人能肯定地指着一枝花说:那就是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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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爱之至深的荼蘼,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呢?

我一直还有个疑问。

在二十四番花信风中,明明是荼蘼先,楝花后,楝花开罢,花事方了。而在很多的诗词中,却把荼蘼放到最后。苏东坡说: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王淇《春暮游小园》说: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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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淑姬也有诗曰:

“谢了荼蘼春事休。无多花片子,缀枝头。 庭槐影碎被风揉,莺虽老,声尚带娇羞。”

为什么明明楝花在后,却有这么多的文人说,花到荼蘼,就意味着春天的结束呢?

有人给我解释说,其实,这是诗人的任性。荼蘼枝梢茂密,花繁香浓,是宋人至爱,他们用荼蘼酿酒,用荼蘼做枕,春季花盛时,还经常在花下举办文人雅集。宋人爱雅,而荼蘼至雅,因此他们喜欢。

相比之下,苦楝树树形高大,有几层楼高,其花细碎不起眼,只能远观,不可裘玩,更不能酿酒,就被文人们任性地忽略掉了。

正因为文人对荼蘼爱得情深意切,所以每当它的谢去,留给文人的忧伤,也是深入肺腑。在这些文人墨客的笔下,花到荼蘼,不仅代表春光的逝去,同时也是青春年华的逝去,是伤感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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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刘侃《春暮》诗云:

“风吹山色度帘栊,指点荼蘼半已空。二十四番花信过,独留芳草送残红。”

宋朝朱敦儒也感叹说:

“风雨残春,不是酴醾相伴,如何过得黄昏?”

在《红楼梦》中,抽花名签行酒令,麝月抽到的,就是荼蘼花签。“韶华胜极”,“开到酴醾花事了”,意味着三春过后诸芳尽,良辰美景就要结束了。

荼蘼花开,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的季节就要远去了。细味之下,该有多少难言的无奈与伤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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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华丽又残忍,终于有一天,连心疼都不再热烈了。再看韶华胜极,迎面而来的全是凉薄。

千古人事相同,再有才华的文士,都逃不过韶华流转。但内心依然会有流连与不舍,仿佛缀在枝头,始终不肯飘落的那几片荼蘼花瓣,是对岁月最后的缠绵。

荼蘼花开,也表示感情的终结。

在很多佛教著作中,荼蘼花也都有提及。

佛典中说,它是天上开的花,白色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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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荼靡,意味着生命中最温柔甜美,或最刻骨铭心的爱,也即将失去。

春天的荼糜,就那么美,不忍离弃。

春天的时候,总是妖娆的。各种花儿纷乱的开,总是希望可以开得久一些,盛一些,浓烈一些。总是不愿意看到花瓣无声落地,隐隐地殇。

可是,生命中终有许多不愿见,但必须忍见的事情发生。

况且春去夏至,花开花落,都是原本我们早就清楚和预见的,只是我们不愿意就此去面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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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荼蘼,春天就要走了,那一片娇艳,我们至少要等到下个春天才能遇到。

可是荼蘼,既生为花,便开为花,世间没有长生不老,何妨就在属于自己的痕迹里,安然了自己的际遇呢?

开便开了,谢也便谢了。

生命,其实就是时间里被安排的一次绽放。

花开原本不由人,花谢从来不由己。最好的方式,就是顺其自然,把心安然在属于自己的花开花谢里,一切,便都可以释然。

世人如何说,如何写,那不过是世人的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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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继续喜欢春天的花开花落吧。当夏天的雨突如其然地来,当春天的荼蘼依依不舍地走,我们还能坦然去面对,我们还是愿意坦然去面对。

春天的荼蘼终会落尽,心中的荼蘼,却万万不可凋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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