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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柳,原是2000多年前的黑水城

 宋旭的图书馆 2018-05-06


文 / 宋旭

 

阳高,古称“高柳”。

与白羊地、白登山一样,“高柳”是大同市文献可知的建置最早的地名之一。关于“高柳县”的始置年代,有两种提法。第一种提法来自“百度百科”:“高柳县在赵武灵王二十年(公元前306年)始置县,名高柳,属代郡;秦仍为代郡之地;西汉高柳县属并州刺史部代郡,东汉将代郡由西汉时的桑干迁到高柳。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七年(公元493年),高柳郡领高柳、安阳(今河北阳原县)两县。”“百度百科”的提法有可能来源于20106月由记者潘春娟采写并见诸于各新闻媒体的《阳高县藏着汉代高柳县城》一文:“据有关文献记载,高柳县在赵武灵王二十年(公元前306)始置县,名高柳”。阅《史记·赵世家》,不见此载。第二种提法,也是当地官方的提法比较谨慎:“西汉置高柳县,属代郡,为西部都尉治。东汉末代郡来治,县遂废。晋复置,仍称高柳。北魏永熙年于县置高柳郡。北齐时郡县俱废……”。

但“高柳”作为地名的出现,不会晚于战国。《山海经·海内西经》载:“雁门山,雁出其间。在高柳北。高柳在代北。”

 
 

《山海经》是我国古代一部奇书。其内容包括“山经(5卷)”、“海经(8卷)”、“大荒经(5卷)”。其中的“海经”又分为“海内经(4卷)”和“海外经(4卷)”。对于《山海经》的内容性质,古今学者有着不同的认识。司马迁认为其内容过于荒诞无稽,所以作史时不敢以为参考,鲁迅亦认为其为“巫觋方士之书”。现大多数学者认为,《山海经》是一部早期有价值的地理著作。根据书中内容所涉及人物,大致可推测其资料的形成时期:“山经部分” 为帝禹时期,“海外四经”为夏代,“大荒四经”为商代,“海内五经”为周代。而“雁门山,雁出其间,在高柳北。高柳在代北”见于《海内西经》,所以我们认为“高柳”这一地名的出现,最晚不会迟于战国时期,甚至更早。

每一个地名,都承载着一定的历史信息。对地名的考察,必须建立在特定的时空坐标之上。“春秋——战国”时期的阳高,地属代——赵。商代,“汤封同姓,代子立国”。“代国”为商王室同姓之国。春秋时期,活动于陕北——鄂尔多斯一带的白狄受到秦国的连续打压。当时的晋国,一方面与白狄有婚姻之好,史载重耳奔狄。“狄,其母国也。”一方面集中精力攻伐上党一带的赤狄,而对白狄则采取笼络之策。于是,大量的“白狄之属”越过黄河,东迁至山西、河北一带。白狄的东迁有三条路线。一为“仇由之迁”,其后短暂建立了“仇由之国”。一为“肥、鼓、鲜于之迁”,建立了“战国七雄”之外的“第八雄”——中山国。最北的一路则越过管岑山,进入桑干河流域,并与当地土著融合,形成“代戎”,此即春秋之“代”。后被其妻族赵襄子所灭。

作为地名的“高柳”,就出现在这一时期。而当时的“陉北之地”,其族为“戎”(白狄、娄烦之属),其语为“北语”,即后世之阿尔泰语系。故而,春秋、战国时期出现在这一地域的古地名,多为狄语之汉语记音。如“白羊地”之“白羊”,为蒙语、古突厥语“bayan”(富裕)之记音;“白登山”之“白登”,为蒙语“bedeeng”(鹌鹑)之记音。“高柳”,最有可能也是阿尔泰语系的汉语记音,而绝不会是现代汉语意境中的“高高的柳树”。

考察“高柳”的含义,必须还原“高柳”的上古读音。

“高”,上古音“ka:r”。汉代译“喀布尔(kabul)”为“高附”,亦说明“高”声母上古为“k”。“柳”,上古读音为“mrul”,这从“卯”、“铆”、“昴”、“峁”皆为“m”声可证,“柳”,上古应为“m”声母。“高(kar)”、“柳(mrul)”合音应为“喀喇·沐仑”或“喀喇·穆仁”。古蒙语“喀喇”、突厥语的“喀喇”都是“黑”的意思。而“沐仑”、“穆仁”在蒙语中是“河水”的意思。如“希拉穆仁”,为“黄河”之意。“喀喇穆仁”的意思就是“黑河”。

值得一提的是,2010年春天,山西省、大同市和阳高县的联合考古在阳高县龙泉镇李官屯村发现了汉代高柳古城的遗址。其城具体位置就在李官屯村北半部,村北最后一排民房就建在遗址城墙上。整个城址长约1000米,宽620米,分布面积62万平方米,从其规模看,当时的城里至少居住着三万多居民,加上周边管辖的村落应该不少于四万。而在该城址的北部,由西向东有一条河流流过,当地人称其为“黑水河”(笔者按:越是小地名,越具有超强的稳定性)。

而“高柳”,就坐落于“黑水河”南岸的台地上。跨过“黑水河”向北不远,就进入了云门山,也就是《山海经》所言之“雁门山”。

 
 

现在,再回头看《山海经·海内西经》所言:“雁门山,雁出其间。在高柳北。高柳在代北。”按其地望所在,《山海经》之载,果不谬矣!

一般地,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往来迁徙,是很少筑城的。最初的“高柳”(黑水),因其北依雁门山,紧傍黑水河,水草丰美,为代地最为优良的牧场,也是“代戎”夏季最好的驻牧地。因其位于黑水河两岸,故以“喀喇穆仁”名之,汉语音译为“高柳”。其后,或赵灭代之后,或西汉建立之后,在其地筑城置县,仍用其名曰“高柳”。

这里,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叫“黑水”呢?

“黑”之取义来源于萨满教。

萨满教是在原始信仰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民间信仰活动。流传于中国东北到西北边疆地区操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蒙古语族突厥语族的许多民族中。在萨满教中,“黑”是万物之源,生命之色,是祖宗的颜色。如满语把太阳读作“那拉”,本义是“黑神”。慈禧太后的姓氏“叶赫那拉”,意为“大黑神”。 中亚的突厥语民族都喜欢把自己使用的文字叫“哈喇字”;契丹人把帝陵建在“黑山”之下的“黑河”边,这些都是“黑崇拜”的产物。

战国时期活动于桑干河流域的“代戎”,本白狄之属。南京理工大学教授唐善纯先生考证“代”即“儋褴”,也就是“丁零”(实为蒙语“Tengri腾格里”之音译,意为“天”)。从民族演化的角度考察,先秦之“丁零”,即南北朝时期之“敕勒(铁勒)”,也就是后世之“回鹘/回纥/维吾尔”。

而维吾尔的先族就有着尚黑的习俗。在他们的心中,黑山是“神山”,“黑水”是神水。“黑山黑水”是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捉摸不到的神迹。于是,黑色又成为“幸福”、“圣洁”的象征。在维吾尔语中,“黑色”的含意已超出色彩的范畴,包孕着幸运、神圣等多种意义。如公元十一世纪,维吾尔族建立的斯兰政权,就冠以“黑色”的含义,王国名称为“喀喇王朝”,即“黑汗王朝”。国都为“黑都”,意为神圣的国都。

如是,“高柳”,就是为2000多年前的“黑水城”。也可以理解为“圣地”、“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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